第4章 月影
“我要他做我的孌寵!
說這句話時,郁燈泠的語氣極為認真。
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著,顯出三分與生俱來的倨傲,仿佛能被她看中,是一件多么榮耀的事。
聽到這話,皇太妃的臉色頓時一沉。
“不行。泠兒,不要胡鬧!
一旁的薄朔雪脊背筆直地站著,臉側須發擋住神色,竭力裝作平淡的樣子,但耳根已經通紅,甚至連脖頸都紅了一塊。
當面聽人說著這樣的話,實在是太破廉恥。
薄朔雪活到如今,所嘗所品皆是陽春白雪,就連閑暇時隨手撫弄琴弦也能賦予高潔深意,如今卻被人當做玩物一般,肆意拿他做著這樣的骯臟話題。
方才只有他與長公主兩人時,他都忍了。
但現在竟是說給皇太妃聽,論年紀和輩分,皇太妃都能當他的長輩,這不得不讓薄朔雪聯想起自己的父母,更進一步想到若是此等言論被爹娘泉下有知聽見,定會覺得他以色侍人,對他失望透頂。
而他自己若真成了那等幸臣,也一定是遺臭萬年,恨不得自己將自己扒皮剝骨。
有那么一瞬,無論這長公主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薄朔雪都不想管了。
干脆提劍將人殺了,再自刎了事。
但理智尚存,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我沒有胡鬧!庇魺翥鰪娬{了一遍,沒什么情緒的神色看起來似乎非常執拗。
“你沒有胡鬧,那你這是在做什么?”
皇太妃還想再說幾句教訓的話,郁燈泠又躺倒在了軟榻上,根本沒有要聽的意思。
郁燈泠一臉無趣地偏頭望向窗外,白得簡直像是能透光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躺著的姿勢也十分平靜,好像隨時都能停止呼吸一般。
皇太妃嘴角似是抽動了幾下,臉色有些發青。
過了很久,皇太妃轉身對薄朔雪道:“薄小侯爺,本宮有話對你說。”
說完,踏過門檻走了出去,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穿過月門、花廳,來到了另一間別院,沒有離開長公主宮殿的范圍。
郁燈泠瞇眼看著他們離開,沒說話,也沒阻止。
外面的雨還沒停,在長公主的宮里無人敢給薄朔雪打傘,他本就有些濕潤的衣角被淋得更濕。
立定后,皇太妃先給自己順了順氣,才對薄朔雪道:“薄小侯爺,你今個兒受委屈了。”
薄朔雪受的氣哪里是一句“你受委屈了”就能撫平的,他心中雖然不以為意,但表面仍然禮貌,微微拱手道:“謝太妃體恤!
皇太妃又道:“泠兒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薄朔雪閉了閉眼,心中已醞釀起風暴。
不放在心上?君子門下受辱,定要為自己正名。
雖不急于當下,但來日光明磊落要她償還時,必將要百倍千倍。
皇太妃既是叔父請來的救兵,應當會在他與長公主之間周旋一番,想個折中的法子,尋個機會送他出宮回府。
長公主步步緊逼之下,能想到的正常做法,也不過如此了。
雖然這樣好似是倉皇逃走一般,同樣有損薄朔雪的氣節,但無論怎么權衡,都似乎還是要比真的留下當幸臣要好一些。
皇太妃又仔細看了他一回,說道:“薄小侯爺確實生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
這時候再怎么夸他,薄朔雪也是聽不進去了,便沒說話,等著皇太妃的下一句,應該是要掩護他偷偷出宮了吧。
皇太妃嘆道:“不如你就從了泠兒吧!
薄朔雪:“啊?”
皇太妃搖頭道:“泠兒性情有些怪異,平日里本宮從未見她對什么人和事如此上心,你還是第一個!
薄朔雪瞪了瞪眼睛。
這很榮幸嗎?
這殊榮給你要不要。
他滾了滾喉結,咽下差點沖口而出的話,轉而短促道:“不行!
皇太妃唉聲嘆氣。
“本宮也知道,你滿門清高之士,是瞧不起這般行徑的。但本宮也沒辦法,你可知道,想要讓泠兒高興有多難,她前陣子已鬧過好幾回自絕,每一回都差點斷了氣。今日有你在,才見她有了幾分好顏色!
薄朔雪一愣,先前一肚子的惱火被猝不及防打散不少,神思都被這句話給引住。
“自絕?”
“不錯!被侍碱^皺得更緊,捻著手絹的手指抵到鼻尖下端,似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嫌惡的事情時下意識有的動作。
“她腦子里的東西,旁人是猜不透的。但是,現今皇帝身子骨還未痊愈,前朝的擔子都托付在泠兒身上,她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出事!
薄朔雪已聽得出神,卻本能覺得有些不妥。
一朝長公主,是多么錦衣美食,生活無憂,為何竟會想著自絕,甚至已經踐行了好幾回。
而皇太妃教養長公主數年,面對長公主此種情形,竟還在提前朝之事。
薄朔雪心中莫名多了一片沉冷,好似深潭里的月影分了一片波光給他。
但再看皇太妃時,皇太妃又是一臉擔憂難過,好似方才薄朔雪感覺到的不妥只是錯覺。
“薄小侯爺,既然泠兒看中你,那就順了她的意吧,你替本宮看著她,別叫她再想不開,出了什么岔子。這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被侍従弰裾f。
薄朔雪回神,立刻道:“不行。定然還有別的辦法。”
皇太妃又嘆了口氣,臉色沉了下來,收起原先的慈和表象,壓迫感立現。
先帝在世時,皇太妃就受了多年盛寵,先帝崩逝后她又貴為唯一的太妃,一直都是養尊處優,身上的氣勢自然很是凌人。
“薄小侯爺,你們薄家前不久剛失了一個年輕兒郎,正是因為目無尊卑、不守規矩犯了錯。都已經吃過教訓了,怎么骨頭還這么硬呢?”
聞言,薄朔雪眉眼一凜,稍稍退后一步,噤聲不語。
皇太妃這是在拿薄家威脅他。
薄朔雪想到,臨出門前,叔父曾對他千叮萬囑,叫他收斂脾氣,在宮中無論遇到什么,千萬不要惹事。
收到他的信后,叔父也沒有自己進宮來,而是迂回去請了皇太妃來幫忙。
那意思就是,皇太妃的態度,就代表著薄家的態度。
他若反抗皇太妃,便是在給薄家惹麻煩。
薄朔雪死死咬住牙關,抿唇不語。
見狀,皇太妃又緩和了聲調。
“你放心,本宮既然勸你留下,就是有相當的把握!
“本宮會下懿旨,給你一個稱號,對外便宣稱你在宮中協理朝政,絕不會將燈宵殿的事情傳出去,也就不會壞了你的聲譽!
薄朔雪依舊眉心緊蹙,這不僅僅是聲譽的問題,而是……
“還有,本宮定會護你周全。你不必真的做泠兒的幸臣,只需順她的心意,待在她身邊哄哄她就是。她的性子,本宮最是了解,從小對什么事都只有三分熱度,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膩了,自然會放你離開!被侍a充道。
薄朔雪更加沉默。
但不論如何,皇太妃已經做下了決定,且不會輕易更改。
她對薄朔雪道:“那便這樣說定了。今日起你便在宮中住下,有本宮在,不必害怕,本宮會時時關照于你。”
見薄朔雪俊俏無雙的一個好兒郎,卻一臉晦氣,仿佛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砸了磚頭一般,皇太妃似是有幾分心軟,忍不住又說了些好話。
“你也不用做別的,只讓她高興便是。本宮沒有騙你,在你之前,泠兒從未親口說過喜歡什么東西,你于她而言,很是特別。”
一邊說著,皇太妃一邊又打量著薄朔雪,目光中有些探究的深意。
薄朔雪去而復返,走進殿中時,郁燈泠只偏頭看了他一眼,就漠然移開目光。
她早就猜到了。
周蓉與薄家并不親厚,只要她鐵了心堅持,周蓉絕不會冒著跟她翻臉的風險去幫薄朔雪離開,只會選擇獻祭薄朔雪,來換得暫時的安穩。
說不定,還要借著薄朔雪來進一步試探控制她。
郁燈泠安詳地閉上眼。
雨聲滴滴答答地從窗檐滴落,有節奏的韻律十分動聽。
但是郁燈泠卻并不在乎好聽與否,她只是在這有規律的聲音中,靜靜地躺著。
接下來,她只要等。
等薄家什么時候忍不住。
午膳的時間到了。
一個小太監過來請薄朔雪去前廳用膳,薄朔雪點頭應了。
正要出門時,恰逢兩個宮女捧著熱氣騰騰的食盒從外面進來。
里面擺著各色菜式,還有粒粒分明的白嫩米飯。
每一樣都擺得很精致,薄朔雪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兩個宮女向他行了禮,便捧著食盒進內殿去了,甚至還撩開了門簾,似乎是端到了榻邊。
薄朔雪收回目光,憤而甩袖離開。
待人如此蠻橫無理,連飯都要喂到嘴邊,大燕的民眾真是可憐,被迫奉養著這樣的長公主。
草草用完午膳,薄朔雪只是簡單填了下肚子,并沒有太多食欲。
剛放下清口的茶杯,正拿手巾擦著唇角,一旁的太監便束手束腳地靠近前來,彎下腰。
“侯爺用完膳后,還請到殿下那里去。”
薄朔雪動作一頓,霎時間有些后悔自己吃太快了。
他冷眼瞥向湊近的太監,原本就得天獨厚的面容,帶著怒氣更加凜冽銳利,小太監只被看了一眼,就瑟縮地抖了起來。
薄朔雪也不愿為難一個小太監。
攥起手巾收好,起身朝衣香園走去。
郁燈泠還是之前那個樣子,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面朝里側,珠簾掩映著只能看到玲瓏的身形輪廓。
薄朔雪厭惡地撇開眼,自個兒在離門最近的一張書桌旁坐了下來,練字靜心。
雨落了一整天,不知不覺,天色全黑了,又到了傳晚膳的時辰。
還是同晌午一樣,兩個宮女端著食盒進來。
經過門口向他請安,薄朔雪抬眸掃了一眼。
突然薄朔雪一怔,喝住那兩人:“站住。食盒里是什么?”
兩個宮女臉色剎那變了,嚇得一抖,食盒差點被翻倒,忙不迭地一個拖著一個顫顫巍巍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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