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中的期末考試和一中是同時進行的。

        幾乎在考完出考場的一瞬間，凌輕輕就收到程意發過來的消息。

        【怎么樣？狀態好不好？題目難不難？】

        過了幾分鐘，等不到她回，他自己又發了一串感嘆號過來。

        【！！！！！！！！！！！！！！！！！！！！】

        校門口，凌輕輕捧著手機哭笑不得，趕緊給他回消息。

        幾乎是在她發過去的一瞬間，程意也發了過來：【對了，今晚我們舉行聚會，你跟宋周河一起來。我女朋友也會來。】

        聚會？

        從她重生回來到現在，每天都忙著學習，確實很久沒有好好放松了。

        凌輕輕答應下來，不過她讓程意發地址給她，她想自己單獨去，不想跟宋周河一起。

        原因很簡單，他們吵架冷戰了。

        程意看完沒說話，過了幾分鐘，他又發來一條：【你要不去我們學校找徐南丞，你倆一起過來。位置有點偏，害怕你找不到路。】

        凌輕輕打字的手一頓，找徐南丞？

        似乎是個好主意。

        她收起手機，轉了方向往一中走。她哼著歌，腳步輕快，也就沒發現偷偷跟在她身后的人影。

        一中校門口，考試結束大多數學生都回家了，只有少部分的人還在打掃。

        凌輕輕到時，門衛大爺一眼看見她，熱情地招呼她進來。

        “小姑娘考完試，又來等你哥一起回家了。”

        凌輕輕笑著點頭，整個人手足無措的站在那，眼珠子轉來轉去，偶爾動動手腳。

        大爺看出她拘束，也不再留她講話，而是給她指明高二（3）班具體位置后，又來了句：“今天考試放假，家屬可以進去。”

        凌輕輕杏眸清亮，道謝后背著書包就往教學大樓跑。

        而這邊的徐南丞，被一個女生堵在三樓樓梯間。

        “阿丞——”

        意識到他眼神變冷，藍雨頓了一瞬，趕忙轉換稱呼：“學長，這段時間我仔細想過了，不論你是不是跟我網戀的那個人，我也不管你認不認。反正我是認定你了。”

        說著，藍雨往前一步，張開雙手，擋住他所有的路。

        猶如破罐子破摔般，她羞紅了臉，磕磕絆絆道：“徐南丞學長，我喜歡你。你、你、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這一番話用盡她所有的勇氣。

        空氣死一般的沉默。

        徐南丞周身氣壓驟降，眉眼壓著不耐。他抿了抿唇，沉聲開口：“藍雨，是吧。”

        語氣冷得能將人凍起來。

        “我看你已經知道那件事是個誤會了，既然是誤會，解開就好了。至于你跟我告白的事，很抱歉，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并不打算談校園戀愛。”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

        徐南丞繞過藍雨往樓下走，腳步不停，沒有回頭。

        唯有身后的藍雨，瞪大一雙通紅的淚眼，雙手死死握成拳。

        凌輕輕是在去往教學大樓的小道上遇見徐南丞的。

        他穿著校服，背著書包，低頭像在思考什么，走得很慢，也沒發現她。

        “小徐老師。”看見他，凌輕輕興奮地揮了揮手，牟足勁跑過去。

        ‘小徐老師’是凌輕輕為獎勵徐南丞作為第一個輔導她補習的老師的專屬稱號，連程意都沒有。

        為此，程意跟她杠了不下十幾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聽見耳熟的稱呼，徐南丞幾乎是下意識抬頭，可也來不及，凌輕輕已經跑到他身旁了。

        看著眼前彎腰喘氣，臉紅撲撲，眼睛濕潤明亮的凌輕輕，徐南丞沉悶的情緒散去幾分，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倒有幾分意外：“你怎么進來的？”

        一中的校園門禁比較嚴格，校外人員沒有證明一律不得進。就連學生家長想找人都得和班主任電話報備，刷一次性證明卡出入。

        更何況凌輕輕還穿著二中校服。

        “從大門走進來的。”凌輕輕不太關心這個，而是轉移了話題，“程意說晚上有聚會，讓我和你一起過去。”

        徐南丞也沒想太多，點頭說好。

        凌輕輕朝他笑了下，自覺地站在他右邊，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配合他的步調走。

        漸漸地，她發現身旁徐南丞的步子變小了，速度也慢了下來。兩人幾乎同時出左腳和右腳。

        又走了幾步，確認不是自己眼花。

        凌輕輕側頭看向他，嘴角壓著笑：“你沒發現我在學你嗎？”

        這樣明晃晃的動作，很難不讓人發現。

        徐南丞也早就發現了，不然他也不會刻意壓著步子與速度，就為了她能跟得上。

        此刻聽她談到學，倒讓他想起另一件事。

        “你的考試——”他頓了頓，盡量斟酌用詞，“覺得怎么樣？”

        果然，凌輕輕臉色一僵，笑容迅速消失，她別過頭，拿手碰了碰鼻頭：“一般般，聽天由命吧。”

        簡而言之，就是不太行。

        哪怕她再有高中基礎，也不是神仙，哪能光憑幾天學習就突飛猛進。

        她已經看淡了。

        不求高分，只求分數別讓她太丟臉就行。

        聚會的地方，程意定在一座高山上。山路蜿蜒崎嶇，哪怕開鑿了專門登山的山梯，一路走上去也挺費力氣。

        就像現在，只走到半山腰，凌輕輕就覺得手腳酸軟的都不是自己的，她快要喘不上氣了。

        “我不行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紙巾擦汗，將手比作扇子扇風。

        風太小，吹不走她臉上的紅暈和心中的燥熱。

        反倒讓她更想放棄爬上去的念頭。

        此刻，她總算理解程意口中的地方太偏是什么意思了。

        正抬腳準備繼續往上的徐南丞，聞言，腳步停了下。

        他轉過頭，微微皺眉：“出汗太多時脫衣服，容易著涼。”

        “沒事，我不怕。”

        校服外套脫到一半，凌輕輕不管他說什么，直接脫了衣服往腰上一綁。

        徐南丞眉頭皺得更深，他走過去，想要扶她起來。

        手才伸到一半，卻見凌輕輕臉色一變，一張嫩白的小臉“唰”的就紅了。

        她低著腦袋，眼神閃爍，就是不肯看他。

        “怎么了？肚子疼？”徐南丞在她身前蹲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直接附上她額頭。

        察覺到她額頭的汗與臉紅高溫時，徐南丞驚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

        凌輕輕窘迫地低頭躲避他的目光，臉頰紅得厲害，唇色卻淡的毫無血色。

        被她自己牙齒咬的。

        綁馬尾的發圈也繃壞了，柔順黑發松散而下遮住半邊臉，風吹著幾縷發絲鉆進脖頸間，有幾根貼在了額前。

        這一番場景看起來，倒像她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徐南丞直接冷臉：“凌輕輕。”

        跟上輩子一樣，一旦他生氣或者不耐煩的時候，都會壓著冷冰冰的語調喊她全名。

        凌輕輕也知道裝不下去了，抬起一張蒼白的小臉，眼角含著淚。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有點類似撒嬌求抱抱的軟萌小貓。

        “我——”她死死咬著唇，臉頰紅得滾燙，有些不好意思，“大姨媽來了。”

        “……”

        來來回回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總之等徐南丞和凌輕輕到達山頂時，早到的三個人已經在吃自熱米飯了。

        程意嘴里叼著筷子，眼神一瞥，故作驚訝道：“喲，二位不是西天取經去了，這么快就回來了。”

        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嫌棄他們太慢。

        徐南丞直接走過去，一拳錘在程意肩膀上。

        “閉嘴。”冷聲警告完，他走到程意旁邊的空位坐下。

        幾人是圍著中間的大石塊坐的，程意坐中間，女朋友小翠坐他右邊，徐南丞坐在他左邊。

        而宋周河則隔著幾十厘米的距離，一個人坐在最頂邊。

        凌輕輕思索了一會兒，還是走到徐南丞身邊坐下。

        但她這個距離，和宋周河也挺近。

        剛一坐下，她就側身過去和宋周河講悄悄話。

        “宋周河，吵架暫停，我們先和解好不好？”

        宋周河沉默著扒盒里的飯，不想理她。

        凌輕輕思考了會兒，又湊過去，眨巴眨巴眼睛：“你還生氣呢？我跟你道歉唄，對不起啦。”

        她的聲音有些啞，不如以往的溫軟，甚至講話時會不自覺咳嗽幾聲。

        宋周河在聽到她第八次咳嗽之后，總算抬起頭看她，眼神哀怨：“不是你說的，我這么丑的人，不配讓你看。”

        “……”凌輕輕呆住。那是氣話啊大哥。

        幾天前，宋周河纏著她，問她對徐南丞是什么想法。

        那時候凌輕輕正處于備戰期末考的緊張時期，對于宋周河一直纏著自己的行為十分生氣，說話也氣沖沖的。

        “還能是什么，看他帥就喜歡他的想法嘍。”

        得到答案，宋周河還不死心：“我也帥，你為什么不看我？”

        她那會兒碰到個怎么都解不出來的難題，心情本來就郁悶，被他一鬧，更生氣了，說話也不過腦子。

        直接來了句：“你這么丑的人，怎么敢出來讓別人看。”

        然后，兩人就這樣開始冷戰。

        事后，凌輕輕也覺得自己說話太重，好幾次去宋周河家道歉。結果這貨不是不在家，就是躲著不肯見。

        冷戰就一直拖到現在。

        “我那時候在生氣呀，氣話不作數。”

        害怕宋周河還要獨自生悶氣，凌輕輕趕忙出聲解釋，也顧不上嗓子沙啞的疼，嘴巴吧啦吧啦說個不停。

        宋周河單手支著下巴，目光柔柔的放在她身上，眼底笑意彌漫。

        好不容易解釋完，凌輕輕終于可以松口氣。余光瞥見有人遞水杯過來，她想也不想接過一口喝完，還不忘說一聲謝謝。

        可她往后遞空水杯時，感覺有點不對勁。

        宋周河和她幾乎面對面，他沒有半點動作。程意女朋友在這，肯定也不會是他。

        在場的人，還有誰會給她遞水，結果不言而喻。

        凌輕輕攥緊手中的一次性塑料杯，她緩慢挪動身體，與徐南丞面對面坐。

        兩人視線相接，她看到徐南丞微微勾唇，無聲地笑說：熱水。

        由于天氣熱，程意買的都是冰水。那徐南丞哪里來的熱水？

        凌輕輕沒想明白，小腹墜落下垂的脹痛感，讓她沒有太多精力去思考。

        她腦袋懵懵的，遲疑地點了點頭。

        吃完飯，所有人圍在一起打撲克牌。

        凌輕輕不懂打牌，只能跟在旁邊東看看西瞧瞧，看得津津有味。

        再好玩的事物玩久了也會疲倦。

        加上今天剛考完試，又爬了這么久的山，所有人都有點累了。

        臨下山前，程意從背包里掏出一大捧仙女棒，挨著給每人發幾根，邊發邊念叨：“九月再開學我們就高三了，高中生涯只有最后一年時光。現在，就讓我們在這里留下對未來最美好的祝愿。”

        “我先來打個樣。”

        程意掏出打火機點燃仙女棒，閃亮的光芒照亮他眉間的笑：“我希望自己可以考上心儀的大學，并且永遠和楊安翠在一起。”

        剩下的幾個人紛紛效仿。

        楊安翠希望成績提高，家人健康。

        宋周河希望自己更勇敢，不辜負父母期望。

        到了徐南丞，他盯著燃燒的仙女棒發呆，直至燃盡了，也沒聽他說出一個字。

        眾人表情微妙，也沒人說什么，只將注意力轉移到凌輕輕這邊。

        “凌輕輕，你還沒說你的愿望呢。”

        愿望？

        凌輕輕眼珠子轉了轉，盯著手中仙女棒四溢的焰火走神。

        她的愿望有點多。希望成績優秀。

        希望快上大學，這樣她就能快點遇見楊咪。

        希望能找出綠她的女人是誰。

        希望能追到徐南丞，如果可以，她也想試著給他戴綠帽子。然后在他遇見那個女人之前，她先把他甩了。

        可最想許的愿望，似乎只有一個。

        她閉上眼睛，虔誠開口：“希望我身邊的所有人，平安順遂，歲歲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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