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凌輕輕一節課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課鈴響，陳紅走出去，她才貓著身子伸懶腰。

        懶腰伸到一半，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今天高三開學，她來學校上課。而此時此刻，她就坐在教室里。

        完、蛋、了！

        凌峰剛警告她上課專心聽講，沒想到一節課不到她就睡過去了。真的是熬夜寫作業誤人學業。

        凌輕輕哭喪著臉，懊惱的拿腦袋撞了撞桌子。

        程意卻很開心，跑來前面桌坐下，單手支著下巴笑嘻嘻地看她：“凌輕輕，你可以啊，轉學不告訴我，和好也不告訴我。”

        和好？和誰好？

        凌輕輕眉毛擰得都快打結了：“我都要煩死了，你還來看我笑話。”

        上課預備鈴響了，程意也沒時間再多問什么：“行行行，我先回去了，下節課別再睡了。”

        他拔腿就要往座位走，沒想到，又被凌輕輕喊住。

        “等等。”見程意回頭，凌輕輕示意他湊過來，極小聲地問，“我們班是誰管上課睡覺？”

        程意不理解：“你問這個干嘛？擔心自己被記名字？”

        “廢話。”睡了一節課不被記才怪。

        “那你不……”用擔心。

        話沒說完，突然頓住。

        程意看向前方，連背影都透著冷漠的徐南丞，他忽然咧嘴壞笑，改了話：“那你不得不注意了，記名字的人是徐南丞，他又在生你氣，肯定會公報私仇給你記好幾筆。”

        徐南丞。又是徐南丞。

        想起今早上，隔了一整個暑假，兩人第一次見面，他卻是那樣的反應。估計他還在生氣，短時間內都不可能消氣。

        凌輕輕有些頭疼，頭發都快抓禿了，都沒想明白怎樣能讓徐南丞消氣。

        上午，時間在凌輕輕唉聲嘆氣中流走。

        到午飯時間。

        凌輕輕在一中只認識徐南丞和程意。但程意要陪楊安翠吃飯，她肯定不能跟去當電燈泡。

        所以，凌輕輕決定一下課就跟緊徐南丞，他走哪，她就跟到哪，就不信不能跟他一起吃頓飯。

        下課鈴一響，學生蜂擁般從教室沖往食堂。

        凌輕輕坐在后門，借著位置優勢，一下課她就起身站到走廊外，專等著堵徐南丞。

        結果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學生太多，她不僅沒堵到人，還不得不踮起腳貼近墻面，免得被來往的學生撞到。

        幾分鐘后，教室人走光了，樓道安靜了，凌輕輕的腳也酸軟得走路一瘸一拐。

        她捶著腿，邊下樓梯邊抱怨：“一中的樓梯怎么比二中還復雜，走來走去我都繞暈了。”

        將近十分鐘左右，凌輕輕才走到二樓和一樓樓梯的銜接處。她慢悠悠的抬腳剛準備下樓梯，余光一瞥，就看見教學大樓外，徐南丞正站在那里。

        其實凌輕輕沒仔細看過徐南丞在學校的模樣，也沒想過他會戴眼鏡。

        戴眼鏡的徐南丞與平常很不同，眼鏡搭在鼻梁上，鏡片隔絕了黑眸的深沉，弱化了清冽眉眼的冷意，倒添了幾分溫順書卷氣，像文質彬彬的溫潤公子，氣質清漾，笑一下都可以勾走人的神魂。

        他懷里抱著一大堆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牢牢按在兩側。他的校服外套向上翻轉幾圈，露出勁瘦的手腕，青筋沿著手腕分布，看起來寬厚有力。

        凌輕輕眼睛一亮，以為他在等自己，正要跟他打招呼，嘴巴都張開了，卻見一個女生從另一邊急匆匆跑到徐南丞身邊。

        女生笑著跟他說了什么，徐南丞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兩人相伴離去。

        凌輕輕笑意凝固在嘴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徐南丞走之前回頭看了她一眼。只是那一眼毫無感情，更像是無意間視線掃視，看到她在這里，又匆匆掃過去。

        凌輕輕嘴巴一撇，情緒有點喪，肩膀松下來，腦袋低垂著，一步一步往食堂走。

        由于中午撞見這一幕，導致凌輕輕下午上課跟打了雞血似的。整整三節課，她都直勾勾盯著黑板，精神抖擻。

        盡管，她好多知識點都不是很了解。

        下午放學，徐南丞和程意要留下來打掃衛生。

        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的凌輕輕，思考一會兒，決定留下來看著他們打掃衛生，順帶跟程意打聽中午那個女生的事。

        趁著徐南丞拿桶去廁所換水，凌輕輕拉著程意躲在后門，兩人嘀嘀咕咕開始討論。

        “你到底想問什么？”他黑板都沒擦完，徐南丞回來該罵人了。

        凌輕輕四周觀察幾秒，確認沒人后，才開始講述自己中午見到的那個女生的外貌。結果話剛說到一半，程意就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

        “哦，你說的人是校花林潔吧。”

        長相明艷，氣質典雅大氣，待人溫和。最主要的是，成績好，能力強，現在擔任學生會主席。

        “林潔？”身為剛轉學來的學生，凌輕輕還沒聽過這個名字。

        “對啊，我們北橙一中公票選舉出的校花兼眾多男生心中的女神。有傳言說她在追徐南丞，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畢竟本人從沒出面回應過。”

        程意說完，還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耳邊，補了一句：“但就我觀察來看，這個林潔鐵定喜歡徐南丞，而徐南丞心里也有點喜歡林潔。”

        “？”

        凌輕輕：“為什么這么說？”

        “直覺。男人的直覺。”程意說得信誓旦旦。

        余光瞥見徐南丞提著桶往教室來，他趕緊起身沖向黑板，裝作認真打掃的模樣。

        還在徐南丞進門的瞬間，偏頭問候一句：“你速度還挺快。”

        徐南丞不置可否，他將桶放到講臺上，走向后門拿拖把。

        看著人往這個方向走來，凌輕輕努力瞪大一雙純潔的眼睛，擺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臉頰酒窩深深。

        “徐南丞——”她刻意放軟聲音，有點討好的味道。

        徐南丞目不斜視，略過她走向后方，拿起拖把又轉向講臺，全程腦袋都沒偏一下。

        “我中午在樓梯口看見你了。”

        徐南丞腳步頓住，低垂著眼，唇角緊抿成一條線，手中的拖把被他緊緊攥在手上，指尖微微發白。

        她想說什么，是想質問他對她的態度為什么轉變這么大？還是質問他跟那個女生的關系？

        不管哪個方面，好像都不太現實。

        徐南丞嘴角揚起嘲諷的笑。

        畢竟在她心里，他連普通朋友都比不上。也許在她心里，他就是一個成績好愿意幫她補習的好兄弟的朋友。

        他于她而言，比不上青梅竹馬的宋周河，比不上性子樂觀的程意，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這個認知，讓他心里翻涌起無盡的煩躁與怒意。

        他不自覺的冷哼一聲，抬步繼續往講臺走。

        “很好看哦。”

        徐南丞怔愣在原地，大腦空白了一瞬。半晌，他疑惑回頭。

        凌輕輕手肘撐著桌面，雙手捧著臉頰，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我說，你戴眼鏡的樣子很好看。”

        打掃完教室，三人一起出校門。徐南丞獨自走在前面，程意跟凌輕輕走在后面。

        程意對凌輕輕豎起大拇指：“牛啊，我還沒見過敢當面夸徐南丞好看的女生。”

        以往那些女生見到徐南丞，不是被他冷冰冰的氣場嚇到，就是說話磕磕巴巴，眼神躲躲閃閃。沒人敢像凌輕輕這么勇，夸贊完別人，還追著別人跑。

        凌輕輕沒有程意那么樂觀，她依舊哭喪著一張臉：“可是徐南丞好像還在生氣。”

        “你說他到底為什么生氣？”凌輕輕停下腳步，看向程意。

        程意摸摸鼻子，不自在的咳嗽幾聲：“你真的想不明白？”

        凌輕輕搖頭。她不明白，都一個暑假了，不管她發什么徐南丞都不回，到之后直接給她拉黑了。

        見她真一副天真茫然的表情，程意嘆了口氣，為徐南丞嘆的。合著自家兄弟氣了一個多月，結果人家連他為什么生氣都不知道。

        程意覺得，他必須要出場拯救一下自家兄弟。

        “這么說吧，你跟一個人玩得很好，可以約出來吃飯玩耍，你們也很聊得來。結果有一天，那個人告訴你，你們連朋友都不是，你生不生氣？”

        呃…………

        凌輕輕大腦飛速運轉，過了會兒，她遲疑地“嗯”了聲：“所以，你的意思是，徐南丞只想跟我做朋友？”

        在凌輕輕心里，朋友跟男朋友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程意神經大條，沒想那么細。他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對，孺子可教也。”

        他推著凌輕輕往前走了幾步：“去吧，去哄哄徐南丞。”

        哄？怎么哄？

        凌輕輕走得很慢，她還沒想好說什么。

        徐南丞身高腿長，走路速度快。

        眼見著徐南丞走出校門，馬上就要走過紅綠燈，她也顧不上思考，只加快速度朝前跑去。

        “徐南丞！”

        “凌輕輕。”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前者是她喊的，后者是宋周河喊的。

        凌輕輕慢下腳步，看向另一側的宋周河。

        他坐在白色小電驢上，單腳撐地，手里抱著頭盔，笑容恣意：“快過來，發什么呆。”

        凌輕輕前行的腳步有些遲疑，按理說她應該毫無顧忌的走向宋周河，可徐南丞生氣的事還沒解決，她就算回家了也過得不安心。

        宋周河看出她的猶豫，視線不經意看向另一邊，又看向凌輕輕，嘴角勾著笑，出口的話卻沒那么溫柔。

        “凌叔叔說了，你轉學第一天他在公司過不來，讓我來接你回家。”

        凌輕輕怔住，她爸說的？

        想起凌峰那張嚴肅的臉，凌輕輕覺得自己半邊臉又開始疼了。

        幾乎沒有遲疑，凌輕輕走向宋周河。

        程意晚到幾分鐘，看見凌輕輕戴著頭盔坐上宋周河后座，又見前方徐南丞傻愣愣站著。

        他抓了抓頭發，有點摸不準現在的情況。

        哄徐南丞這事，凌輕輕是做了還是沒做？

        宋周河好心情的同他們揮手打招呼，臉上洋溢得意地笑：“程意，徐南丞，我帶輕輕回家了，明天我們學校見。”

        “？”

        明天見面他可以理解，但在學校見，他們又不是同一個學校的，怎么見？

        凌輕輕率先反應過來。

        她拍拍他肩膀，遲疑地問：“你不會也轉來一中了吧？”

        宋周河回頭看她一眼，見她一副認真求解的小表情，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壞壞的笑：“要不你猜猜？”

        “就你那成績，一中敢要？”凌輕輕十分鄙夷。

        “看不起誰呢，我期末總分都比你高三分。”

        宋周河說的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凌輕輕377，宋周河380。

        不想再討論這個傷心的話題，凌輕輕雙手抱住他的腰，催促道：“少廢話，還不快點開車，免得我回家又被罵。”

        兩人從小長大，這些小動作早就如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盡管如此，宋周河在她靠近時身體依舊怔愣了會兒，半晌，他搖頭失笑：“凌輕輕，真把我當司機。”

        “……要不我來？”

        宋周河立馬啟動車子給油：“走！”

        不遠處，徐南丞下意識停住腳步，背脊挺得直直的。

        車流在他身前穿梭而過，行人踏上斑馬線遠去。只有他，孤獨、固執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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