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轉來一中的事是真的，第二天，宋周河五點不到就醒了，一起床就奪命連環call，凌輕輕也被他吵醒了。

        兩人出門時，天光微亮，空中攏著薄薄的清晨霧氣，太陽還沒探出頭，只有橘色暖光蔓延天際。

        凌輕輕一路打哈欠，困到走路都能閉眼。

        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淚，看著前面精神抖擻的少年，十分無語：“宋周河，下次再這么早給我打電話，你就會進入我的黑名單。”

        這話看似是警告，可配上她早起軟綿綿的語調，沒有一點兒威懾力。

        宋周河嘴里咬著牛奶吸管，含糊不清地點頭。

        兩人算是最早一批到學校的，校門還沒開，整座校園籠罩在寂靜的黑暗中。

        想起重生前看的校園僵尸電視劇，凌輕輕感覺后背涼颼颼的。

        “宋周河。”

        等了會兒沒動靜，她又喊了一聲，還沒人回應。她扭頭一看，宋周河不見了，估計是早上吃太多找廁所去了。

        四周來得早的學生個個都捧著書本背，凌輕輕為了融入人群，也掏出一本英語詞典裝模作樣讀。

        其實她英語很好，上一世讀大學考英語四六級，都是一次過，考試成績將近五百多。

        高中的英語，她壓根不放在眼里。

        就在凌輕輕低頭沉迷讀單詞時，她的后方突然傳來一道女聲：“阿丞——”

        似乎怕人聽不到，林潔又提高音量，語句間隱隱藏著笑意：“阿丞，又來這么早。”

        阿cheng？

        是她想的那個阿丞嗎？

        凌輕輕抬頭，下意識想搜尋一番，沒成想一抬眼，前方一身校服，氣質清漾的徐南丞正往她的方向走過來。

        晨光微黯，襯得他周身柔和。

        凌輕輕發現，他戴了細邊眼鏡。

        想著徐南丞還在生氣，既然遇見了，她主動打招呼套近乎總該可以。

        等人走近，凌輕輕揚起最好看的笑容，手都舉起來了，卻見徐南丞目不斜視的走過她，眼神都沒偏一下。

        仿佛兩人從不認識，跟陌生人一樣。

        凌輕輕怔住，什么情況？昨天還能看她幾眼，今天就變得這么陌生。

        凌輕輕眨眼，睫毛輕顫，不動聲色地聽后方兩人交談。

        “每天都起這么早學習，你不困嗎？”林潔手里抱著書，笑著調侃身側的人。

        徐南丞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掃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淡淡的“嗯”了聲：“吃早餐了嗎？”

        “我媽給我帶了。”林潔指了指書包側邊的小包，里面放了一個小巧精致的保溫飯盒，“怎么，付姨沒給你弄？”

        “她起不來。”徐南丞說，“我去隔壁街買早餐。”

        “好。”

        說完，徐南丞轉身離開。

        察覺腳步聲靠近，凌輕輕豎起耳朵琢磨距離，等人經過她身邊時，她自然而然地跟上去：“早上好，徐南丞。你要去哪兒，我們一起吧。”

        徐南丞看也不看她，步子邁得大，走路速度也快。

        凌輕輕小跑著勉強能跟上他。

        他不說話，她就吧啦吧啦的念一大堆自己身邊發生的趣事，又說又笑。

        徐南丞自始至終板著臉。

        凌輕輕說得口干舌燥，走路體力也有些跟不上，她逐漸慢下腳步，彎腰喘氣，余光卻偷偷打量前方人的動作。

        然后，她眼睜睜看著徐南丞走過前方一個拐角，消失不見。

        凌輕輕：“……”

        想不明白，她又有哪里做錯了嗎？

        凌輕輕站在后花園吹了一個多小時的風，踩在早讀課鈴響前進教室。

        教室的人大多在低頭刷題背書，凌輕輕也只好靜悄悄從教室前門走向后面，不敢弄出大動靜。

        凌輕輕和徐南丞在一個組，又坐在最后一桌。意味著她要是回座位，一定會經過徐南丞。

        剛才進教室前她就仔細觀察過了，只要她速度夠快，一定能在經過徐南丞座位的那一秒，將手中折好的道歉小紙條扔到他桌上。

        等他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跑到后面坐下。

        計劃完美。

        凌輕輕心里美滋滋的點頭，距離還有兩三桌時，她屏住呼吸，放慢腳步，揣在兜里的小紙條蠢蠢欲動。

        距離更近了，三、二、一。

        凌輕輕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掏出衣兜里的東西，扔到桌上，拔腿就要跑。

        但她低估了徐南丞，幾乎在她扔完東西那一秒，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不怪徐南丞反應快。從凌輕輕進門那一秒，她的眼神就直勾勾盯著他，走路又輕，眼神飄忽，一臉做賊心虛的模樣。

        即使在低頭寫作業，他也不免分了幾分注意力過去，這才第一時間抓住她。

        “干什么？”徐南丞抬頭看著她，壓低聲音問。

        他還在生氣，皺著眉，眼尾下壓，漆黑如墨的黑眸冰冷到沒有一絲波動，嘴角也抿成直直的一條線。

        凌輕輕奮力掙開他的手，輕揉泛紅的手腕，她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就是看你一直不理我，給你送點東西。”

        沉默幾秒，徐南丞食指并中指夾起她扔到桌上的東西，眉骨一抬：“十塊錢？”

        “啊？”

        凌輕輕愣住了，她也顧不上表演傷心，往下一看，還真是十塊錢。她的道歉小紙條呢？那可是她在后花園吹風真情實意寫了好久的。

        “不是……”她想解釋，恰好早讀課鈴響了，她迫不得已回到座位。

        凌輕輕捧著語文書，眼睛壓根不看內容，只有嘴巴跟著念。看著前方徐南丞的背影，她更發愁了。

        氣死，早知道她就不去上廁所，害得那張小紙條隨著紙巾一起進了廁所垃圾桶。

        中午放學，凌輕輕想去找徐南丞解釋，見他起身走出教室，她也緊跟著從后門出去。

        “徐南丞，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徐南丞身形一頓，凌輕輕以為他停下了，趕忙跑上前，卻見他突然加速，拐彎上樓進了辦公室。

        “……”

        和大多數學生一樣，凌輕輕并不是很喜歡進教師辦公室。

        想了想，她倚靠著走廊，雙手放在額前遮擋陽光，眼巴巴地盯著辦公室大門，等著徐南丞出來。

        正午陽光很熱，凌輕輕禁不住曬，白皙臉頰泛紅，鼻頭冒了汗。

        “沒想到時隔兩年我們還能見面。”

        樓梯口突來的聲響吸引了凌輕輕的注意力。

        她頭一偏，看見了人群中的宋周河。

        宋周河校服穿得松垮，拉鏈敞開，嘴里叼著棒棒糖，動作瀟灑不羈。他的身邊跟著幾個男生，幾人勾肩搭背，笑成一團。

        凌輕輕見他放浪形骸的模樣，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假裝不認識他。

        “剛剛在樓下跟我們講話的人是不是林潔，我還以為認錯人了。”瘦瘦高高的男生笑著說。

        “林潔長得太特么好看了，簡直是我十七年來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女生。”

        “那可不一定。”

        不知想到什么，瘦高的男生上前一步搭住宋周河的肩膀，笑得極其曖昧：“宋周河，一直圍在你身邊的小姑娘呢？我覺得她長得也好看，又清純又有靈氣。”

        原本討論林潔的幾人聽他這么一說，紛紛轉了話頭，問起凌輕輕的情況。

        “以前我們讀初中，有次晚會她上臺表演，穿小裙子，配著那燈光，跟個小精靈似的。”

        瘦高男生摸著下巴，眼睛一瞇：“沒記錯的話，是叫凌輕輕吧。聽說她之前在二中也算個美女，今天下午要不約她出來玩？”

        宋周河的臉早就黑了個徹底，他握住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手腕一動，身體一轉，只聽“嘎噠”一聲，男生瞬間發出一聲慘叫。

        “宋周河！”右手脫臼的男生恨不得沖上前打宋周河一拳，卻被身邊的人攔下。

        里面年紀偏大的男生站出來主持公道：“宋周河，我們念在初中情誼，你又剛轉來才跟你一起玩。不然就憑你讀二中那成績，誰會搭理你，少給臉不要臉。”

        宋周河不屑地瞥他們一眼，走上前，抬手拽住說話人的衣領：“我不希望從你們惡心的嘴里聽到凌輕輕的名字，再讓我聽到一次，打一次。”

        語氣邪惡，眼神兇狠，他恨不得將人按在地上揍。

        凌輕輕也發現他們那邊氣氛不太對，害怕宋周河剛轉學過來就在學校鬧事，趕緊過去拉著他離開。

        兩人一前一后，凌輕輕邊走邊嘮叨，宋周河則安靜地跟在她身后，目光緊盯著兩人交握的手，嘴角揚起細微的笑。

        徐南丞從辦公室出來，只能看到兩人牽手下樓梯的背影。

        他稍稍斂眸，受傷的神色從眼中一閃而過，瞬間又恢復清明。

        他抱著卷子，走回教室。

        后花園里，凌輕輕雙手抱胸，瞪著對面的宋周河。

        宋周河雙手插兜，站姿隨意，他掀掀嘴皮子，漫不經心地說：“生什么氣，又沒打架。”

        他總是這樣，干什么都隨心所欲，懶懶散散。自己無所畏懼，反倒是關心他的人整日提心吊膽。

        宋周河都混成慣犯了，凌輕輕也懶得管。她把他拉到后花園，是有事要求他，不能將他惹毛。

        兩人對視幾秒鐘，凌輕輕從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她插上吸管，遞到宋周河手上，殷勤地笑道：“……那個，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見凌輕輕笑得一臉諂媚樣，宋周河吸了口牛奶，被逗樂了：“想讓我幫你約徐南丞？”

        “對。”她毫不猶豫點頭，

        幾秒后，反應不對勁，她什么都沒說，他怎么知道？

        迎著凌輕輕疑惑不解的目光，宋周河聳了聳肩膀，眼神無辜：“看我干嘛，你倆那點兒破事我早聽程意說了。”

        “你說你也是，喜歡徐南丞直接跟他說唄，大不了被拒絕，哥哥帶你去吃幾頓好的不就補回來了。非要將關系弄得那么尷尬。”

        “可是徐南丞不喜歡我，他只想跟我做朋友，我要是告白肯定會被拒絕，說不定連朋友都沒得做。”凌輕輕也很苦惱。

        她倒是想泡徐南丞，關鍵徐南丞只想和她成為朋友，明顯兩人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她也很難啊。

        凌輕輕難過，宋周河就莫名開心了。

        他好心情地挑眉：“等著，我幫你約他，你倆把事講清楚。”

        得了宋周河保證，凌輕輕也算放心了。

        等到下午放學，凌輕輕抱著書包第一個沖出教室。

        徐南丞收拾好東西，余光裝作不經意看向后方，早就沒凌輕輕影子了。

        程意拍拍他肩膀，語氣感慨：“應該是去找宋周河了。”

        徐南丞一個涼涼的眼神看過去，看得程意心底直發慌。

        他說錯話了嗎，沒有吧，他說得都是實話。

        “你看我干嘛。”程意挺直腰板看回去，想到什么，又追上來問，“你跟凌輕輕怎么樣了？”

        “關你什么事。”說完，徐南丞背起書包離開，去往徐南丞約他的地點。

        校門口的奶茶店。

        凌輕輕早早到了那里，還趕時間去廁所換了條小裙子，就為了彰顯自己的誠意。

        她手里抱著奶茶，心情忐忑不安的等待了幾分鐘。

        可能是她被緊張的心情感染，每走一秒她都感覺像過了十分鐘。

        奶茶店門頂放了風鈴，一旦有客人敲門，都會響起清脆的叮當聲。

        “叮——”

        凌輕輕應聲抬頭，和徐南丞直接對視，她看見他眼里的疑惑。

        徐南丞皺起眉頭，見她穿著裙子，正想說點什么。可腦海中突然閃過她今天中午和宋周河牽手離去的畫面，他的心情又失落下來。

        徐南丞沉下臉，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誒——別走啊。”

        凌輕輕抱起奶茶追了出去，小短腿奮力追逐，勉強跟上徐南丞的腳步。

        “徐南丞，我知道你生氣，但你至少讓我明白，你生氣的點在哪里吧？”

        “明明昨天你都對我笑了，為什么今天又冷著一張臉。難道又有人惹你生氣了？你跟我說，我去打他一頓。”

        這句話，成功讓徐南丞停下腳步。他的目光掃視一圈，最終停在凌輕輕臉上。

        似乎在思考讓她自己打自己一巴掌的可能性大不大。

        凌輕輕見他眼神怪異，一股不祥的預感涌現心間，她小心翼翼地問：“難不成，你想讓我打自己？”

        徐南丞不說話，輕抿嘴唇，垂眸，眼里流露認真的神色，直直盯著她。

        凌輕輕咬牙：“行吧。”

        右手高高抬起，然后，輕輕碰了下臉頰。比小貓拿爪子撓還沒力。

        “我打了，你還生氣嗎？”

        徐南丞深深看了她一眼，漆黑如墨的眼眸浮起無奈：“凌輕輕，你到底想讓我怎么樣。”

        不愿意跟他當朋友，只想維持普通的同學關系，他做不到完全無視，只好乖乖遠離她，忍著悸動不跟她說話。

        可她又一次次湊上來，明擺著告訴他，她是在乎他、關心他的。但這種關心，既不是朋友，又不像普通同學，那還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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