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船尾
丫鬟是李家的,說自家大夫人在廂房等著,要見見明姑娘。
明月于是跟著丫鬟去了內艙,轉到一個廂房前來,門前幾個婆子守著,見了她請安問好,口道明大姑娘,接著把簾子掀起,請她入內。
明月猶豫一會,叫了幾個明府的婆子守在外間,這才抱著明潛進去了。只見一女子端坐艙內,一旁的小案上擱著瓜果,身旁伺候著丫鬟婆子大幾人,女子穿錦衣華服,相貌秀麗,氣質高雅,神色平靜。
艙里置著香籠冰車,華美精致。
明月抱著潛哥兒坐在下首,悄悄看著,與那日在家里大鬧的女子真是兩個樣。如今的李夫人氣色很好,想來是在李府過得很不錯。
懷里的潛哥兒似是無知無覺,只伏在明月肩頭吃糖。
李夫人其實才二十五歲,算是很年輕了,見了明月,并不著急問潛哥兒,只仔細打量她一番,沖她笑笑,便叫人給她看茶水。
丫鬟還端上來許多果子,逗著潛哥兒吃,潛哥兒性子害羞,只眨眨眼睛,并不吃。
李夫人看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半晌飲了口茶,便叫屋里的丫鬟都退出去,接著笑道:“那日多有失禮,叫你看笑話了。”
明月連忙道:“不敢,您言重了。”
李夫人擺擺手,很是豁達的模樣,“不提了。”
說罷又笑著看著明月,“生得是真好,我以往未曾見過你……你可曾配人家了?”
明月不知道她是何意,不好應答,想了想,便只道:“我自小教養在舅母膝下,大小事皆由舅母做主。”
李夫人少見一個這樣小的姑娘如此謹慎,打著扇子好笑道:“別多想,我問問罷了……”
李夫人沉默一會,道:“潛哥兒抱來我看看。”
明月抱著潛哥兒不動了,心中躊躇,只抿著唇沖她笑。
潛哥兒似乎已經不記得李夫人了,伏在明月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瞧也不瞧她一眼。
李夫人見狀似乎心中難受,突然一扭頭,強迫自己看向別處,“……算了,你去吧。”
明月悄悄松了口氣,抱著潛哥兒便要退下了。
李夫人卻又叫住她,使人送給她一個小匣子,頗為無奈道:“不是什么值當玩意,你拿著吧……本只想遠遠瞧一眼的,只是聽說今日在船艙上,亭元同明家娘子起了口角,似乎說起你的身世,叫你幼妹回護,竟然還動手了……好在你妹妹像是并未傷到,她年紀小,不懂事,我替她賠個禮,你別放在心上……日后在府中,替我多照看潛哥兒,我記你的情……”
明月這才知道中間還有她的事情,方才明嬌受委屈,多半還是為自己出頭,過后怕她傷心,又不向她言語。
明月想到明嬌方才哭得跟淚人一樣,只覺著一口氣堵在胸口,心里很不好受,忽地眼眶都有些酸了,不由沖李夫人福身,低聲道:“府上人人疼愛潛哥兒,夫人放心便是。這禮我到不好收,李家娘子可不只講了我,還叫我妹妹也受了委屈,多大的事情,竟然還動起手了,您要替這女郎賠禮,便改日來府上,我舅母來招待你……我們都是舅母教養大的,且看舅母收不收這賠禮。”
明月說完,不顧李夫人愕然,便叫丫鬟領著出了艙,河上的風迎面吹來,見一旁的丫鬟們紛紛側目,明月悄悄呼了口氣,不叫自己失禮于人前。
她往甲板上走,只覺著方才還是沖動了,日后怕是叫舅母難做。但也不能軟柿子一樣叫人拿捏,那李亭元想來確實在李家受重視,李夫人時常關注她的動向,還要來給她賠禮。
明月又想起她體弱,不由皺眉望著江面若有所思起來,嘈雜的人聲沖到耳朵里,明月回過神,托著潛哥兒往甲板上去,見他懵懂無知,方才也一直乖巧,只渴望地看著江景,那股子氣便也散了,好笑道:“你最小,受了欺負怕也是不知道的。”
潛哥兒不知聽懂沒聽懂,害羞地抱住明月的脖子。
明月想起他剛來家中像個小貓一樣,心中柔軟,“你再長大一些,長姐便抱不動你啦。”
明月抱著他在甲板上哄,見甲板上空空蕩蕩,只一些丫鬟婆子守著,沒一會又一個丫鬟來報信,道一群小娘子都叫謝娘子接去了后頭的一艘船上,看雜耍表演了,沒見著明大娘子,只好先去了。
明月微微一笑,“你下去吧。”
甲板上安安靜靜的,只能聽見后邊船上傳來一陣一陣的笑聲,明月聽出了明嬌的聲音,數她笑得最大聲,全然無了方才的委屈。
這船上安靜,倒是方便了潛哥兒,沒一會就歪著腦袋睡著了,明月把他安置在艙房里,叫潛哥兒的奶嬤嬤守著,自己便去甲板上吹風。
現在起了日頭,這實在不是一個好賞景的位處,明月尋了個軟墊歪坐著曬日頭,隨著水面起伏,望著平靜無波的江水,一會想起長眠地下的明佳,一會想起態度曖昧的明祁,一會想起替自個出頭的明嬌,一會又想起知春院里沒看完的賬本……
“哎呦喂,可叫奴才嚇一跳。”
明月一驚,徹底醒了神,轉頭一瞧,身圓臉圓,正是趙全福。
夜里不明顯,白日里就看出這趙全福還挺白的。
明月見他人生得胖,又端一盤糕點,心里好笑,“也是巧了,表哥也在這船上不成?”
趙全福笑瞇瞇的,“有緣啊有緣啊,三爺才登這艘船,后頭那幾艘別提多鬧騰了,三爺煩的啊,恨不得搶一艘船自個跑了……”
“您也是,一個人貓在這,身邊怎么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明月便同他一齊往船尾走,笑道:“我身邊兩個丫鬟,一個留在院里守著,一個替我捐東西去了。”
正說著,就見船尾坐著一個人,身旁仆從環繞,還有幾個帶刀的侍衛。
明月現在看他,已然無法用以往看長輩的目光了。
見他穿一身素色廣袖長袍,身材高大,俊美白皙的面容叫太陽照得仿佛在發光,一只手撐著腦袋,袖擺落下,露出小臂上浮起的青筋,已經聞聲朝她看過來。
明月悄悄別開眼神,紫竹一見她,立刻撿了個小凳給她坐。
邊說道:“姑娘今個吃膳了?大公子說要做桃花源的席面,還找了我們三爺……奴婢看了,都是甜口呢。”
明月笑著點頭,邊坐下來,“吃了,確實不負盛名。”
謝瑯玉手里握著根魚竿,長長地垂到欄桿外邊,兩條長腿隨意地支著,道:“怎么沒去瞧熱鬧?”
明月自然不能說是你妹妹不帶我玩,只乖巧道:“這兒清靜。”
謝瑯玉瞅她一眼,輕輕笑了笑,不知道信沒信。
謝瑯玉轉過頭去,靠在椅背上,“叫人來撐傘吧。”
趙全福立刻喜滋滋地應了,“早該撐起來,這日頭多辣人。”
趙全福找人來搭了個小棚,端了桌椅,擱上涼食糕點,再推個冰車來,一時也像模像樣了。
明月也換了個椅子坐,迎面吹著風,手里的帕子都揚起來,時不時吃點糕點,真的是很舒服,什么煩心事都吹到一邊去了,心想,這謝表哥還挺會過日子的。
謝瑯玉也不說話,安靜地望著江面,時不時看明月一眼。
紫竹勾著腰給明月打扇,見她慢慢靠在椅背上迷瞪著眼睛,占了長相的便宜,這樣看也顯得十分可愛,不由道:“您可別睡著了,不如撐個桿一塊釣魚?”
謝瑯玉聞聲看過來,見明月眼睛都睜不開了,好像笑了一聲。
謝瑯玉隨手抽了個椅子,坐到明月身邊,魚竿遞到她手邊,笑道:“來,握著,交交你的好運氣。”
明月喝了口涼茶醒神,臉頰叫熱氣烘得暈紅,隨著謝瑯玉的靠近,鼻端嗅到一股好聞的味道,下意識就握著了。
沉甸甸的直壓手,魚竿一頭叫明月握著,中間壓在欄桿上,系著魚餌的尾巴便垂到江里。
謝瑯玉雖說叫她握著了,但一只手臂還抵在魚竿上,看著沒使什么力氣,卻把魚竿牢牢地抵在了欄桿上,明月只出力扶著魚竿不胡亂擺動。
明月也釣了好幾次魚了,也見謝瑯玉釣,實在體會不出其中的趣味,反倒是謝瑯玉叫她有些在意。
兩人靠得有些近了,謝瑯玉安靜地望著江面,明月能聞到他身上有很淡的一股香味,看他修長的兩條腿隨意地支著,束緊的腰線,繡著金線的袖擺被風吹到她的腿上……
謝瑯玉見她發怔,心里覺得好笑,“回神,別睡著了栽水里了,我拉不住你的。”
明月臉上一紅,下意識松了手。
明月只聽見謝瑯玉哎了一聲,伸手要去握住魚竿,結果還是沒來得及。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謝瑯玉伸手握住了即將掉進水里的魚竿,立刻轉過頭來看她怎么樣了。
明月只覺著額心一痛,接著魚竿就被謝瑯玉握住。
明月半天才回過神來,額前已經一片青紫了。
謝瑯玉靠在二人中間的扶手上,看她一會,見她眼冒淚光,溫聲道:“疼不疼?”
明月有些發懵地搖搖頭。
謝瑯玉把魚竿丟在一旁,一手扶了一下明月的肩膀,趙全福機靈得很,已經去拿藥了。
紫竹哎呦兩聲,趕緊湊過來瞧,“沒破皮吧。”
謝瑯玉皺著眉湊近一點看了,過后松了口氣,“沒有,青了一片。”
紫竹也放心了,絞了個帕子來擦,“那就沒事……三爺可真是的,今個怎么一下冒失起來了……”
明月緊張地伸手去摸,不會破相了吧,謝瑯玉拿手背抵了一下,然后叫紫竹找面鏡子來。
謝瑯玉道:“別怕,不會叫你留疤的。”
紫竹很快找來一面巴掌大的鏡子,背后還鑲著顆寶石,刻著牡丹纏枝,明月拿著鏡子一瞧,額頭上青了一小片,但是并未破皮,果然并不嚴重。
明月悄悄松了口氣,放下鏡子,就見謝瑯玉正蹲在她身前沖她笑。
“好對不住你,想叫你玩的。疼不疼?”
他蹲著,她坐著,兩人的視線都是差不多齊平的。明月莫名緊張,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連連搖頭,實話實說道:“沒事的,已經不疼了,擦點藥也就好了。”
趙全福找了藥膏來,紫竹就接來給明月擦,邊擦邊道:“可憐見的,多虧姑娘生得美,這樣也漂亮。”
明月感到額上清涼,她一熱就上臉,臉頰眼皮都是紅的,卻是又淺又淡的暈紅,像是上了胭脂,紫竹擦了藥便又給她打扇,明月沒一會就忘了疼,被紫竹逗得抿著唇笑。
謝瑯玉見她放松下來,又撿起魚竿,靠在椅背上,很輕地嘆了口氣,“今天還必須釣點什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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