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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吃宴


山上的路塌了一截,  亂糟糟的全是泥水,怕婆子把人摔了,  明祁不放心,  便又把明月背起來了。

        腳下濕滑,明裕便走得很慢,一步一步,  腳□□都艱難。

        眼見這一段路走過了,明月輕輕松了口氣。

        明裕步子走得穩,少年的肩膀卻還是單薄,她總是有些怕摔下去。

        幾人走到了平坦的位處,  明月才敢出聲,“表哥,  山上的人都走了嗎?”

        明裕想了想,道:“走了一半吧,但如今山路不好走,許多人等著路修好,  便還留在山上,  也有留下幫著尋人的……趙侯如今也還守在山上,  正四處尋謝表哥的蹤跡。”

        明月,“這樣啊……”

        明裕沒細講,怕等會有人問起,便同明月細細地對了她這幾日經歷,  想了一番說辭叫明月記好,末了又道:“若是有答不出來的,只管含糊著講,  或講忘記了。”

        明月認真點頭,  “我都記下了。”

        明裕沒走往常走的路,  他同婆子換著背明月,多走了小半個時辰,圍著山頂繞了個半圈,幾乎沒碰見人,就這樣進了自家的院子。

        明家這幾日日子不好過,山上的人都沒走。

        三舅舅任官的位處就在山后,謝氏前幾日連夜寫信遞了消息,他便也帶了人上來找。還有幾家交好的下仆,如今擠在一個院子里,俱都面色疲憊。

        明裕背著明月進去了,一大家子都連忙圍過來,謝氏立刻把院里的下人都清出去了,只留幾個親近的伺候,把門關了,引著人進了抱廈。

        明裕小心地把明月安置在了抱廈中,自己就安靜地坐到一邊,給剩下的人騰了位子。

        謝氏迎著坐在明月身側,她瞧著憔悴的許多,眼眶發紅,不住地打量明月,揉捏她的手腳,低聲道:“我的天爺啊,我這可真是跟你一齊死了一回。”

        明月眼眶一紅,反去安慰她道:“您這是講什么話,我們都平安了,您該高興才是……”

        謝氏擦了擦眼角,仔細地翻看明月裸露在外的皮膚,哽咽道:“咱們趕緊下山去,得找個大夫仔細瞧瞧……這樣多的傷,也不曉得嚴不嚴重,留疤了該如何是好……”

        明嬌明淑兩姐妹候在一旁,俱都眼下青黑眼眶通紅,心中卻重重地松了口氣。她們先前是叫土匪驚著了,后又是明月失蹤,跟著惶惶了數日……這幾日一旦有人翻找到尸體,消息傳來,家中都要驚惶許久,兩個女孩更是害怕,確認不是后才能松口氣,因而都十分疲憊。

        明月瞧出來了,不想叫人再跟著擔心,柔聲道:“獨腳上的嚴重一些……該不會留疤的,就是留了也無事,日子久了也不太瞧的出來的!

        明裕也跟著安慰幾句,“紅顏枯骨,一副皮囊罷了,有疤也無事!

        謝氏頓時含淚道:“你這孩子,講的我心里越發不好受了。”

        明裕便立刻住了嘴。

        三舅舅明治遠帶了個大夫來了,會治些外傷,他也不放心明月,若是身上有不好的,就得連夜下山去找大夫,現下便叫那大夫先粗略瞧瞧,診診有無傷的厲害的位處。

        大夫瞧了瞧,講沒有什么嚴重的傷,仔細調養便好。明治遠這才放了心,又把院里剩下的人派出去尋謝瑯玉了。

        明治遠坐在明月對側,他氣質儒雅,身材清瘦,瞧著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曉得明月無事,心就放了一半,接著打起精神,關心起謝瑯玉的行蹤來,“你在山上是什么狀況,可曾曉得乘風的蹤跡,趙侯現下是急壞了。”

        明月自然道不曉得,“我醒來的時候,叫青云真人的小道姑遇著了,便喊人來救治我,把我帶回了她們院子里,只是后山的路塌了,一直傳不回消息,今個才通的!

        謝氏在一旁聽著,連道了幾個好,感激道:“日后定要好好謝謝嫂子,搭救了月丫頭……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乘風也不知什么狀況……”謝氏又閉著眼睛轉了轉手里的物件,明月聞聲看過去,這才發現謝氏竟然拿了串佛珠盤在手上,這幾日怕是不曉得祈禱了多少次。

        “但愿上蒼保佑乘風,他這樣不容易……安生日子還沒過幾年呢……”

        “這安山真不是個好地方,日后再不來了……”

        明月又不好道出真相,也值得低聲安慰起來。

        趙崇山家中也派了人來搭手找人,見明月平安歸來,一家子團圓了,趙崇山便不好久留,要帶著人請辭,去山上繼續尋人。

        謝氏擦了眼淚連連點頭,“好孩子,跟著熬壞了,先把自己休息好……”

        趙崇山便帶著人告辭了。

        現下正是用膳的時候,院里只剩下一大家子,便在院里支了個簡陋的桌子,廚房也小,天色發黑時才用上膳。

        此番死里逃生,幾個小娘子的氣場都沉穩許多,不如以往跳脫。謝氏心中欣慰,卻又寧愿沒遇上過這場禍事。

        院里點了燈籠,幾個下人也都歇著了,院子外頭是夜鳥的鳴叫聲……這樣輕松的氛圍,謝氏頗為感嘆,“千幸萬幸,如今咱們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合該吃頓好的……只這山上要甚沒甚,先緊著肚子將就一餐,明個回城里再好好整治一桌。”

        明治遠跟著不眠不休找了幾日,面上都是疲態,現下放了心,幾道素菜也用的津津有味,直道嫂子客氣了。

        明治遠吃了筷子菜,倒是想起老夫人來,“老夫人身子不好,此事且先瞞著她,月姐兒你仔細養傷,只道摔傷了并不嚴重,人平安就是最好的……”

        明月連連點頭,她端了茶,微微直起身子,看著燭光下眾人疲憊的面孔,認真道:“為了我的事情,長輩們都勞神了,我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恩情明月都記在心里。”

        明月把茶飲了,桌上眾人自然講不會,人平安便是比什么報答都好。

        明治遠還安排了明日,“你們明日便都下山吧,我還留在山上,繼續找乘風!

        謝氏提起這個就沒有胃口,心里沉甸甸的,笑也笑不出來,“但愿乘風平安無事,不然,我這要如何同京里交代……”

        明月抿唇,只得放下筷子給謝氏順順氣,安慰道:“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的!

        山上還有青蛙一陣一陣的叫聲,明治遠嘆了口氣,抬手打了個蚊子,“不怕這天災,就怕是人禍呀!

        一桌人聞言都安靜一會,旁人是心中擔憂,明月卻是愧疚于不能講出謝瑯玉的行蹤,好在很快都講起旁的,不再提及這些。

        第二日清晨,辰時不到,謝氏就把幾個女孩叫醒了。把院子里打掃干凈,物件都收拾清楚,明佳的牌位規制好了,等到巳時人多的時候,謝氏便把院子里的下人派出去,同親近的幾家講了要下山,這才下了山。

        一路上遇見相熟的婦人,問起家中的女郎,謝氏都掀了車簾回話,笑道:“她有福氣,叫青云真人搭救了,她是個靈光的孩子,青云真人喜歡,差點帶了她入道……”

        婦人便連聲道恭喜,“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家這個大姑娘,我早就覺著她靈慧的!

        謝氏就在車架上同那個夫人聊了許久,馬車里,明月忍著笑不出聲,身旁兩個妹妹也跟著笑。

        明月明明只講了自己叫青云真人搭救了,到了謝氏嘴里,明月都要入道了。

        待那婦人走了,謝氏把簾子打下來,這才松了口氣,回頭見幾個女孩正偷著笑,不由低聲呵道:“有甚好笑!這是橘如家一個旁支的夫人,最是嘴碎,就是要同她講,講得整個蘇州城都曉得了才好……”她這樣講,明月倒是想起張姨媽來,“舅母,張姨媽呢?他們一家也下山了?”

        謝氏嘆了口氣,“我們在山上遇襲,山下的人曉得了,都來搭手找人,你張表哥頂著雨尋人,我們都沒事,他倒是病了,昨個早晨便下山求醫了!

        明月想起張思源的身板,確實十分單薄,不由道:“嚴重嗎?”

        謝氏搖頭,“應該無甚大事,就是寒氣入體,回府將養了。”

        車架沿著修補好的山路搖搖晃晃,路上還遇見了趙侯修的關卡,有人上來查了馬車,過后才放行。

        明月從車簾的縫隙里,隱隱約約能看見山上有許多侍衛,這該都是來找謝瑯玉的。

        ·

        回了府上,謝氏才長長地松了口氣;亓俗詡的地盤,做甚都容易。

        在山上心驚膽戰好幾日,生怕明月出了事,明月回來了她也不得空閑,無聲無息地,就怕生出不好的話來。

        此番回了府,謝氏便叫人內門緊閉,所有人都喊來訓話緊緊皮子,外門倒是照常開著,一應采買都照常,沒叫旁人看出不好來。

        明月回了院子,也松了口氣。幾日未歸,如今回來了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便也關起門來,給院里的下人都發了彩頭,沖沖喪氣。

        發了賞錢,便叫下人們都管住嘴,沒得在外邊亂傳話,尤其是要瞞著老夫人。

        明月身上都是傷,并不想叫老夫人見了難過,預備講自己摔傷了腳,待樣子好看些了再去給老夫人請安。

        夜里,明月叫翡翠扶著好好地洗漱了一遭,把頭發打理好了,這才上榻,她無事可做,便撿了賬本來看。翡翠在一旁剪燭火,輕聲勸道:“姑娘可要愛惜身體,本就有傷在身,得好好養呢……夜里看字總是不好的,還不如白日看呢……”

        明月聽得進好話,柔聲應了,把賬本放下預備睡去,誰承想,老夫人這時卻來了。

        老夫人好幾日未見明月,蘇州又不眠不休下了這樣大一場雨,府里好幾個井都淹了,明月回來了卻不來請安,她難免放心不下,著人出去打聽,一聽明月受傷了,她的心就緊著跳,跳得她坐立難安。

        老夫人身子不好,幾乎有兩三年沒出過院子,現下卻是一夜也等不了,立刻要來瞧明月,房里的人勸不住,只得扶了她,顫顫巍巍地便來了。

        明月還不曉得,榻邊點了燈,賬本擱在榻邊的箱子里,突然帳子叫人一挑開,老夫人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榻前。

        明月一驚,立刻坐起來了,“這,您怎么來了呀……”

        明月要起來下榻,叫老夫人揮揮手攔住了。

        明月便支起身子,同李嬤嬤扶著老夫人,叫她慢慢艱難地坐在了榻上,明月連忙又給老夫人塞了個腰枕,老夫人這才好喘氣。

        李嬤嬤松了口氣,輕聲道:“老夫人曉得您摔跤了,擔心的不得了,就要來瞧瞧您。”

        老夫人坐都坐不直,不住地端詳著明月,半晌沒講話。

        明月心里發酸,又有些氣她這樣晚了還要出來,“真是,都這樣晚了,您太胡鬧了,眼睛又不好,您再磕著碰著,我可怎么辦……本就是不想叫您擔心的……”

        老夫人瘦的幾乎像個骨頭架子了,并不回話,她年紀大了,眼睛里都蒙著一層灰色,看東西不太清白,此刻坐在榻邊,只摸索著握住明月的腳,顫聲道:“來,給外祖母瞧瞧,傷成什么樣子了……都好好的,怎么獨你傷了!

        明月把被子掀開了,翡翠就候在在一旁,把明月腳上虛穿著的襪子輕輕脫了。

        腳背上纏著繃帶,裹得也很松,明月不叫老夫人解繃帶,故作輕松地笑道:“就是摔了一跤,山上下雨,路太滑了,我走得有些跳脫……叫門檻絆了一下,沒事的……”

        老夫人摸了摸繃帶,又去捏她受傷的手腕,紅著眼睛道:“沒事?哪里沒事?都纏成這樣了,你且解了叫我瞧瞧……”

        明月哪里敢給她看,故意笑道:“沒事,真的沒事,上了藥呢,哪里好拆了看……這都多晚了,您說您出來作甚,我今個就是院里沒收拾好,不然也得去瞧你的……過兩日就能走路了!

        老夫人噙著淚不講話,心疼得厲害,在燭光下細細的揉捏她的手腳,“真沒事?若是不嚴重,為何不敢給我瞧……”

        明月笑道:“我去上香,那門檻濕滑,我就是沒注意……沒事的,養兩日也就好了!

        老夫人突然掉了眼淚,恨恨道:“你騙我作甚!脖頸上老長一條口子,你如今扯謊都不眨眼的!”

        明月叫她嚷得一驚,又怕她氣喘不過來,連忙給她順氣,帶著哭腔道:“我,我這不是沒事嗎?我就是怕您替我操心的,您身子又不好,我年輕,養兩日也就罷了……”

        老夫人不聽她勸,叫她把為甚受傷細細講來。

        明月哪里敢叫她曉得,真要是氣著了,明月真是后悔都沒位處哭去。

        見明月左右攀扯,就是不講緣由,老夫人便又去逼問翡翠。

        老夫人問話不留情面,翡翠的眼淚都流成河了,還是聽自家姑娘的半點口風都不漏。

        翡翠早先還是老夫人院里出來的,這下倒是成了明月的忠仆了,老夫人不由含淚道:“打量著我老了,都不把我當回事了……”

        明月聽不得她講這樣的話,心酸道:“您,您何苦這樣講……”

        老夫人抹了把眼淚,又道:“你不講,我自去問謝氏,她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啊,獨獨叫你傷著了……”

        這樣逼問下來,扯這個講那個,明月哪里受的住,到底還是講了。

        老夫人聽得直掉眼淚,兩個手都攥成了拳頭,咬牙道:“你且把繃帶解了,我瞧瞧這傷口!

        明月方才瞧過大夫了,身上的繃帶都換了,脖子上的那條口子特別細,都結痂了,一般人都瞧不出來,老夫人本就眼睛不好,明月本以為她瞧不見的。

        唯獨腳上的傷口,口子有些深,瞧著很可怖,萬幸未傷到骨頭經脈,日后卻極有可能要留疤的。

        那刀口一露出來,老夫人的眼淚就止不住了,抬手顫巍巍地挨了一下,明月連忙講不痛,老夫人卻哭道:“這哪里不痛,我,我看著我都要痛了……怎么這樣深的口子,怎么這么深啊!這,這還長得好嗎……怎么辦啊,這可怎么辦啊,這……”

        老夫人難受得半天講不出話來,恨不得劃在自個身上,明月沒忍住跟著掉眼淚,不住地道:“長得好的,長得好的,您放心……早就不疼了!

        老夫人穿了個深色的小襖,帶著防風的抹額,手腕細細的一把,瘦的像個影子,她年紀愈大,瞧著就越枯瘦,慢慢哭著不出聲音,明月頓時心驚膽戰,生怕她情緒上頭喘不過氣了。

        明月很快止住自個的情緒,擦了擦眼淚,起身把老夫人抱住了,柔聲安慰道:“老夫人,我好著呢,我就是怕您這樣,傷心難過多傷身子,您若是為我傷了身子,我真是,我真受不了……待我好一些了,自要去看您的,您好好喘氣,不著急,我沒事的……”

        李嬤嬤也連忙給老夫人拍背,揉她的手腳。

        這樣老夫人也半天才喘過氣來,紅著眼睛咬牙道:“你舅母就這么放過她了!”

        老夫人方才那一陣,明月真是后怕得很,連忙叫李嬤嬤端杯熱茶來,輕聲道:“哪能啊……舅母倒是不曉得……我也找不出證據,只是覺著是她,加上那日謝表哥也講是她,謝表哥若是不肯定,怕是不會輕易講。”

        老夫人擦了眼淚,并不喝茶,眼神顯出兩分狠意來,她叫來翡翠,語氣變得尖利,“姑娘的院里,你就管成這樣?一點異樣都未發現?”

        翡翠含著淚,一下就跪在腳榻前,“老夫人盡可罰我吧,姑娘受了難,奴婢只恨不得一齊去了,這院里這樣小,奴婢日日守著,絕無一日偷懶,著實不曉得發生了甚……”

        老夫人看著她,厲聲問道:“她不插手進院子,能盯上月姐兒?能這樣就得手?”

        若說謝歡是為了明祁,老夫人打心眼里不相信,必是為了旁的。

        翡翠還不明所以,明月卻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子,愣愣道:“那日來的時候,翡翠你講帶來的箱子亂得很……可走前明明收拾的好好的,就是亂也不該那樣亂的,當時便覺著奇怪,但并未深究……”

        翡翠頓時也想起來了,連連點頭,“這,這奴婢也記得,箱籠是單獨擱了一個馬車,送到院子里的時候,箱子外頭都無甚磕碰,偏偏里頭的東西卻一團亂,奴婢還提了幾嘴呢……”

        翡翠想到這,脊背一下癱軟了,哭道:“那時山上太亂了,奴婢忙著收拾院子,就沒細想,二姑娘三姑娘的箱子都是一齊來的,卻整整齊齊的,奴婢,奴婢罪該萬死……”

        老夫人瞪她一眼,不喜她這幅做派,“你起來,像什么樣子!誰曾責罵你了不成!”

        明月也叫翡翠起來,又對著老夫人道:“是我犯蠢了,怪不了院里的人,她們同我一條心,也想不到旁的事情……”

        “謝歡想來是搜了我的箱籠,不曉得為何向我尋起仇來了……”

        明月嘴上講不曉得,心里卻情緒翻涌。

        她想起父親留下的那枚玉佩,也是放在那個箱子里的。還有主持那日同她講,寺中人多眼雜,還叫她行事謹慎……

        謝歡極有可能是因為那枚玉佩才找人取她性命。

        明月勉強定住了心神,神色卻有些惶惶。

        老夫人不曉得明月心里想甚,以為她心里難受,不由憐惜地抱著她,“這起子使下作手段,哪個閨閣女兒防的住,她打京城來的,郡主娘娘教養,人精堆里出來的,就是曉得是她也抓不到半分把柄……只一件事,那謝家郎君是甚態度?”

        老夫人當年就不是個軟柿子,剛硬了一輩子,現下骨頭都老軟了,還想著為了明月再挺起來,替她好好收拾謝歡,這才能解心頭的憤恨。

        明月很想把玉佩的事情也告訴老夫人,可看著老夫人發狠的眼神,想起每次提到那個男人,老夫人都氣到渾身打顫……嘴邊的話到底還是咽下去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想方才那樣氣壞了如何是好,明月是半點險也不想冒……最后也只輕聲道:“該是公正的,那日就是他告訴我的,我回去的前一日,謝歡還寫信給青云真人,講要給我道歉呢,謝歡這樣也算是認了的!

        老夫人便立刻道:“就該要謝家那個郎君做主,這可是他們謝家的人,合該捆了發到莊子里受苦受難才好!”

        “我真是忍不下這口氣,且等著,我明日就去找你舅母,還非得……”

        明月卻不想她再傷神,同謝氏掰扯,晚年還要落個不慈的名聲。且打蛇打七寸,明月愿意一點一點找打謝歡的七寸,自己的仇,自己來報。

        明月柔聲道:“老夫人,您別插手,這事我自個來處理,我年紀是小,日后卻總會遇到事情,你總不能跟著我一輩子,總得叫我自己來……”

        老夫人放心不下,含淚道:“你老是叫我操心,我整日要為你擔驚受怕的。”

        明月給她擦眼淚,“您就等等,還把我當小孩看待呢,我早不是小娃娃了,不會白受欺負……我要是制不住她,您再出馬也不遲呀!

        老夫人思來想去還是應了,明月便叫翡翠去擰個巾子來,趁熱給老夫人壓了壓眼眶,叫她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也不早了,您今個就在我這睡吧……這明個起來肯定腫眼睛……”

        老夫人不肯,要摸黑回去,“我壓著你的傷怎么辦?我一想便覺得心里燒得慌,這樣長的一條口子,多疼啊,我的心都跟著一抽一抽的……”

        明月叫李嬤嬤給老夫人脫鞋襪,笑道:“您這樣輕,我還怕我壓著您了……這口子瞧著嚴重,卻不那樣疼……”

        明月說著,又攬了老夫人上床,耐心地哄了許久,老夫人這才勉強睡著。

        老夫人就留在知春院睡了一夜,心里記著明月的傷,一夜沒怎么翻身過。

        明月第二日又是辰時就起了,外頭日頭好,又是個好天氣,明月還覺著挺奇怪的,那日在山洞里怎么就睡那樣晚。

        明月手腳不方便,怕驚著老夫人,就沒急著起身,就著照進來的日頭,在床上看賬冊。

        當年明佳及笄的時候,明府還未發家,明大老爺那時才從京城里平調到蘇州,家中狀況一般,老夫人給明佳準備的嫁妝雖不豐盛,卻也是用心了的。

        有兩個鋪子,一個賣布的,一個賣糧的,都是收計很好地段不錯的位處。還有一個莊子,在城外,瞧著收成也挺好的。

        明月想著找時間親自去瞧瞧,那打理的人也從未見過,起碼該去認認臉……

        正想著呢,老夫人就醒了,明月便叫了一聲李嬤嬤,囑咐道:“倒不能在我這吃膳了,您且服侍老夫人回去,她要喝藥的……”

        李嬤嬤連連點頭,于是老夫人人還迷糊著,便叫李嬤嬤同小丫鬟攙扶著回去了。

        翡翠后腳回來了,兩只眼睛還腫著,倒是不記老夫人的仇,道:“奴婢都提了膳呢,怎么不在這用了算了。”

        明月叫她服侍自己洗漱,邊道:“喝藥都是其次,可以拿到這來喝,就是用膳要在抱廈里,她腰又不好,這樣吃不好的!

        翡翠恍然,給明月擰了個熱巾子,“倒也是,那奴婢把這食盒送過去,添個菜也是好的……”

        明月自然點頭。

        老夫人走了,明月獨自用了膳,翡翠給明月的傷口換藥,邊道:“老夫人昨個夜里講了,她要寫帖子,叫大夫來看,生怕您這傷處留疤了……”

        明月在心里嘆口氣,“哪里要她折面子了,府上大夫又不是沒瞧,你注意著隔壁,若是李嬤嬤真去遞帖子了,你悄悄攔了。”

        翡翠猶豫一會,應了。

        藥粉灑在傷口上,明月疼得眉毛跳了一下,怕嚇著人,忍著沒顯出來,道:“我自己纏繃帶吧……府上可有沒有講表哥找著沒?”

        翡翠,“沒呢,奴婢聽二門的婆子講,說是那個趙侯如今還在山上找人呢,旁的人家都下來了……”

        明月一想,覺著挺好笑的。趙侯興許已經曉得謝瑯玉安然無恙了,但是謝瑯玉不露面,他就得擱山上一直找。

        ·

        明月花了好幾日才叫自己不去想那日的事情,把精力放在旁的物件上。

        明嬌方才回來的幾日還做噩夢,在明月的院子里睡了幾日,便又紅光滿面,整日拉著明淑在知春院里打牌,趕都趕不走,搞得院里整日吵吵嚷嚷的。

        明月原本繡了一個角的龍鳳被,這下是徹底擱置了。一是明嬌整日賴在這,她著實不想叫明嬌打趣。二是明月針線活本就做的一般,現下傷了手腕,大夫叫靜養一段時日,也做不得精細事了。

        明月心里覺著倒是能樂得輕松了,想叫翡翠代做。

        翡翠道:“這可不好,莫說一個被子,叫奴婢不眠不休做十個都可,這個可不行,這是一針一針攢福氣,奴婢替姑娘繡了,豈不是亂了姑娘和順的日子!

        明月無奈,心想,各個都提福氣,她日后若真是有福氣,也定是她自己把日子過好的。

        翡翠如何也不肯繡,明月只好盼著手腕快些好了。

        蘇州嫁女兒不算早,約莫及笄一年就出嫁,但婚前起碼得準備半年,她年前就該把婚事定好的,現下都要十月了。

        那邊的吳娘子走完親戚又回了明府,看樣子年都要在明府過。她們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謝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為難。

        吳娘子就又同明府的姑娘玩在了一齊,現下就同幾個小娘子正在抱廈里玩雙陸,叫的可熱鬧了。

        明月傷了腳,翡翠怕幾個小娘子打鬧磕碰到她了,便把她挪到抱廈角落里。

        明月遠遠瞧著她們打雙陸,手里拿了本賬本翻看,口中小聲道:“張家表哥如何了?前幾日說快見好了,這幾日就沒怎么聽見消息了?”

        翡翠講起這個覺著好笑,怕旁人聽見了,便也壓了壓聲音,“是好了,不過又上山了!

        明月驚訝,抬頭看著翡翠,“他又上山做甚?那里如今亂的很!

        翡翠,“他去尋人啊,跟著去找謝公子了!

        明月先是一愣,接著笑道:“真是……也是個真性情的郎君!

        直到九月下旬,謝瑯玉平安回了明府,安山上的人才得以撤下來。

        只是謝瑯玉太忙了,明月去找了幾次,都沒見著人。只聽聞那日官差上山,抓了許多人,拉在街上走的時候差點把平和街堵了,府里許多不當值的下人都跑去看熱鬧。

        又過了半月,明月的腳好的差不多了,謝瑯玉忙得很少回明府了。謝歡倒是上了幾次門,明月俱都避而不見,并不想廢精力同她打太極。

        這日下午,明裕卻找上門來。

        明月腳上的傷還沒長好,原先在山里還能走兩步,現下在這屋里的丫鬟連鞋也不叫她穿,于是只套了薄襪,便在抱廈里招待明裕。

        明月叫翡翠撿一盤橘子出來待客,她病了,府上的人都來看望,橘子一送就是一筐。

        明裕同明月對坐,剝了個橘子的功夫,便講明的來意。

        明裕在外邊還曉得寒暄功夫,在家里卻是懶得使,一句話便講了,是謝歡要辦宴。

        明裕吃了口橘子,平靜道:“她還請了趙侯夫婦,乘風表哥應該也會來,她怕是當著面要同你道歉!

        明月有些想不明白,“她這是做甚,難不成心里過意不去,非得求得我一句原諒嗎?”

        明裕這些日子都跟在謝瑯玉身邊,倒是歷練了許多,聞言輕聲道:“我私下打聽了,表哥的人把那個土匪捉住了,那人叫吳達,受了不輕的傷……他招了,講謝歡指使的他……”

        明裕抬眼看著明月,“這起子土匪害你同謝表哥落涯……謝歡不是求你原諒,是要表哥表態,求表哥原諒……你自己掂量掂量!

        明月還震驚于那個男人竟然沒有死,好半天才記得回話,“二表哥,我曉得的!

        明裕以為她害怕,不由淡淡道:“無事的,謝表哥明事理,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不想原諒便不原諒了。”

        明裕說著臉色沉郁一些,“且我們還得找她算賬呢……”

        “明日你不要獨自去,等我回來同你一齊去!焙昧。

        蘇州嫁女兒不算早,約莫及笄一年就出嫁,但婚前起碼得準備半年,她年前就該把婚事定好的,現下都要十月了。

        那邊的吳娘子走完親戚又回了明府,看樣子年都要在明府過。她們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謝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為難。

        吳娘子就又同明府的姑娘玩在了一齊,現下就同幾個小娘子正在抱廈里玩雙陸,叫的可熱鬧了。

        明月傷了腳,翡翠怕幾個小娘子打鬧磕碰到她了,便把她挪到抱廈角落里。

        明月遠遠瞧著她們打雙陸,手里拿了本賬本翻看,口中小聲道:“張家表哥如何了?前幾日說快見好了,這幾日就沒怎么聽見消息了?”

        翡翠講起這個覺著好笑,怕旁人聽見了,便也壓了壓聲音,“是好了,不過又上山了。”

        明月驚訝,抬頭看著翡翠,“他又上山做甚?那里如今亂的很!

        翡翠,“他去尋人啊,跟著去找謝公子了。”

        明月先是一愣,接著笑道:“真是……也是個真性情的郎君!

        直到九月下旬,謝瑯玉平安回了明府,安山上的人才得以撤下來。

        只是謝瑯玉太忙了,明月去找了幾次,都沒見著人。只聽聞那日官差上山,抓了許多人,拉在街上走的時候差點把平和街堵了,府里許多不當值的下人都跑去看熱鬧。

        又過了半月,明月的腳好的差不多了,謝瑯玉忙得很少回明府了。謝歡倒是上了幾次門,明月俱都避而不見,并不想廢精力同她打太極。

        這日下午,明裕卻找上門來。

        明月腳上的傷還沒長好,原先在山里還能走兩步,現下在這屋里的丫鬟連鞋也不叫她穿,于是只套了薄襪,便在抱廈里招待明裕。

        明月叫翡翠撿一盤橘子出來待客,她病了,府上的人都來看望,橘子一送就是一筐。

        明裕同明月對坐,剝了個橘子的功夫,便講明的來意。

        明裕在外邊還曉得寒暄功夫,在家里卻是懶得使,一句話便講了,是謝歡要辦宴。

        明裕吃了口橘子,平靜道:“她還請了趙侯夫婦,乘風表哥應該也會來,她怕是當著面要同你道歉。”

        明月有些想不明白,“她這是做甚,難不成心里過意不去,非得求得我一句原諒嗎?”

        明裕這些日子都跟在謝瑯玉身邊,倒是歷練了許多,聞言輕聲道:“我私下打聽了,表哥的人把那個土匪捉住了,那人叫吳達,受了不輕的傷……他招了,講謝歡指使的他……”

        明裕抬眼看著明月,“這起子土匪害你同謝表哥落涯……謝歡不是求你原諒,是要表哥表態,求表哥原諒……你自己掂量掂量!

        明月還震驚于那個男人竟然沒有死,好半天才記得回話,“二表哥,我曉得的!

        明裕以為她害怕,不由淡淡道:“無事的,謝表哥明事理,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不想原諒便不原諒了。”

        明裕說著臉色沉郁一些,“且我們還得找她算賬呢……”

        “明日你不要獨自去,等我回來同你一齊去!焙昧。

        蘇州嫁女兒不算早,約莫及笄一年就出嫁,但婚前起碼得準備半年,她年前就該把婚事定好的,現下都要十月了。

        那邊的吳娘子走完親戚又回了明府,看樣子年都要在明府過。她們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謝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為難。

        吳娘子就又同明府的姑娘玩在了一齊,現下就同幾個小娘子正在抱廈里玩雙陸,叫的可熱鬧了。

        明月傷了腳,翡翠怕幾個小娘子打鬧磕碰到她了,便把她挪到抱廈角落里。

        明月遠遠瞧著她們打雙陸,手里拿了本賬本翻看,口中小聲道:“張家表哥如何了?前幾日說快見好了,這幾日就沒怎么聽見消息了?”

        翡翠講起這個覺著好笑,怕旁人聽見了,便也壓了壓聲音,“是好了,不過又上山了!

        明月驚訝,抬頭看著翡翠,“他又上山做甚?那里如今亂的很。”

        翡翠,“他去尋人啊,跟著去找謝公子了!

        明月先是一愣,接著笑道:“真是……也是個真性情的郎君!

        直到九月下旬,謝瑯玉平安回了明府,安山上的人才得以撤下來。

        只是謝瑯玉太忙了,明月去找了幾次,都沒見著人。只聽聞那日官差上山,抓了許多人,拉在街上走的時候差點把平和街堵了,府里許多不當值的下人都跑去看熱鬧。

        又過了半月,明月的腳好的差不多了,謝瑯玉忙得很少回明府了。謝歡倒是上了幾次門,明月俱都避而不見,并不想廢精力同她打太極。

        這日下午,明裕卻找上門來。

        明月腳上的傷還沒長好,原先在山里還能走兩步,現下在這屋里的丫鬟連鞋也不叫她穿,于是只套了薄襪,便在抱廈里招待明裕。

        明月叫翡翠撿一盤橘子出來待客,她病了,府上的人都來看望,橘子一送就是一筐。

        明裕同明月對坐,剝了個橘子的功夫,便講明的來意。

        明裕在外邊還曉得寒暄功夫,在家里卻是懶得使,一句話便講了,是謝歡要辦宴。

        明裕吃了口橘子,平靜道:“她還請了趙侯夫婦,乘風表哥應該也會來,她怕是當著面要同你道歉!

        明月有些想不明白,“她這是做甚,難不成心里過意不去,非得求得我一句原諒嗎?”

        明裕這些日子都跟在謝瑯玉身邊,倒是歷練了許多,聞言輕聲道:“我私下打聽了,表哥的人把那個土匪捉住了,那人叫吳達,受了不輕的傷……他招了,講謝歡指使的他……”

        明裕抬眼看著明月,“這起子土匪害你同謝表哥落涯……謝歡不是求你原諒,是要表哥表態,求表哥原諒……你自己掂量掂量。”

        明月還震驚于那個男人竟然沒有死,好半天才記得回話,“二表哥,我曉得的。”

        明裕以為她害怕,不由淡淡道:“無事的,謝表哥明事理,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不想原諒便不原諒了!

        明裕說著臉色沉郁一些,“且我們還得找她算賬呢……”

        “明日你不要獨自去,等我回來同你一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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