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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賠罪


明裕走后,  明月想了想,給橘如寫了帖子,邀她明日來府上小聚。

        謝歡設(shè)宴道歉,  肯定是有把握讓人講出原諒兩個字來的。但是發(fā)生了山上那樣的事情,  誰會輕易原諒,趙侯同趙侯夫人難不成就是個軟柿子了?

        明月想著,  謝歡手里多半有大招呢。

        夜里,  翡翠點(diǎn)了蠟燭,叫明月坐在榻邊,  卷了紗布給她換藥。秋雁年紀(jì)小,前幾日見到這傷口都覺著渾身發(fā)麻,  并不敢看,一看就要同明月掉眼淚,  明月受不了,  換藥時都把她趕出去。

        翡翠擰著眉給明月抹祛疤的藥,明月的腳上結(jié)了厚厚的一道痂,暗色地盤踞在白皙的腳背上,  顏色對比很鮮明,她的腳又生得薄,看著就格外可怖一些。

        翡翠坐在腳榻旁,把藥膏蓋子蓋上了,低聲道:“奴婢恨不得給那謝娘子身上也來一下才好。”

        明月把薄襪套上,不惹她傷心,  邊笑道:“我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疼了,  早先疼的時候也這樣想過,  但我就是劃她一刀,  這傷口也已經(jīng)在我身上了,  于事無補(bǔ)……倒不如想想怎么從旁的方面找補(bǔ)回來。”

        翡翠嘆氣,“那謝娘子家世貴重,奴婢就怕姑娘白受委屈了。”

        翡翠邊講著,邊把蠟燭剪亮一些,又拿出銀子來剪。

        明月從榻邊拿了賬本,翻了兩頁,“我又不著急,這事自然不能白白過去。”

        翡翠講著,倒是想起旁的事情來,她把桌上的銀屑粘起來,轉(zhuǎn)頭見外頭的小丫鬟都入廂房了,便把銀子都收在荷包里擱著,自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來,輕聲道:“這玉佩幾人過了手,奴婢剛規(guī)制的時候便做了記號的,仔細(xì)檢查了,還是原來那個……”

        明月把賬本放在一旁,玉佩拿起來看了一圈,“有打聽出什么嗎?”

        翡翠搖頭,“時候久遠(yuǎn),記得的人也是少數(shù)了。”

        明月只看了看,便把玉佩給翡翠,叫她找個匣子裝起來。

        翡翠便把玉佩同那兩萬兩銀子鎖在了一齊。

        明月靠在榻上,側(cè)頭看著小案上的燈火,仔細(xì)想了想,才道:“她既翻了我的箱子,也定曉得這枚玉佩,她一不拿走,二不損壞,只有兩個可能。”

        “她不認(rèn)得這個玉佩,找的是旁的物件,但是不大可能。”

        “要不,就是她不在乎這個玉佩,她是想通過玉佩來確認(rèn)什么……或許她曉得我的父親是誰,曉得有我這么個人,極有可能,我那個父親也是曉得我的,指不定我如今姓甚名誰,什么模樣,他都一清二楚……”

        明月又起了身,她心中諸多猜測,并不表現(xiàn)在臉上,只對著翡翠道:“日后也不用拿出來了,這個玉佩找不著什么了。”

        明月叫翡翠撿了個玉如意給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肩膀。

        明月并不在乎這個父親,但是謝歡仿佛是極為在乎的。

        ·

        第二日明月起得早,府上好多位處都淹壞了,急缺人手,明月便把院里的下人借出去幾個。

        巳時中,橘如便來了。

        今個天氣陰沉沉的,瞧著不好看,出門卻是極為舒服的。

        橘如穿了身鵝黃繡花的小襖,下身一件淡色襦裙,打扮嫻雅,氣色很好。

        兩人對坐在抱廈里,明月叫人端茶水瓜果來,又見橘如面色白里透紅,不由笑道:“我還擔(dān)心你落下病根呢,不想瞧著已經(jīng)是大好了,比以往更漂亮幾分。”

        橘如就不好意思地笑,笑過便又后怕,“我才擔(dān)心你呢,那日山塌了,你人一下就不見了,你舅母都要哭死了,我哥哥帶著人下山找,怎么也找不著……”

        橘如想起那幾日,有人找到差不多身形的女子,摔斷了腿,橘如都跟著心驚肉跳。

        明月見她想起這個便臉色不好,不由安慰道:“我如今好好的呢,可別提那日的事了,我覺著我今年,不,明年都不想再去安山了。”

        橘如也跟著點(diǎn)頭,“本事為著好事上山的,最后竟然惹出血光之災(zāi)來……”

        明月見她面色有異,不由支開了院里的下人,只留翡翠在一旁侍奉。

        橘如見人都走了,便低聲道:“你叫我打聽的事情,我有些眉目了……這次遇見匪襲,要不是你同我講,我都不曉得,竟然同謝娘子有關(guān)系……”

        橘如邊講邊看著明月,緩緩道:“真真是一點(diǎn)把柄也沒有……她一個閨閣女兒,如何同鹽務(wù)扯上關(guān)系的,如何□□,處處是疑點(diǎn),她卻是一條尾巴也沒露出來的……我覺著不簡單,便對我兄長旁敲測聽,兄長不肯多講,只道——李家的大郎被私下訓(xùn)斥了……”

        同李家還有關(guān)系,明月是真沒想到,不由搖了搖手里的扇子,“她真是神了,自個倒是清清白白的,今個還能請我吃宴呢。”

        橘如聞言,便低聲道:“這人做事十分周全,半分把柄不落,這次愿意主動招認(rèn),也只請了謝公子同趙侯夫人,旁的人俱不曉得是她,只以為是天災(zāi)人禍,運(yùn)氣不好罷了……她出身太好,家中也不允許她名聲受損,月姐兒你想討公道,明著來怕是不行了……”

        明月心里也明白的很,若是不是謝瑯玉正巧來了,還同她一齊掉到山下了,謝瑯玉查出來了,謝歡絕對會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明月現(xiàn)下就疑惑,謝歡要如何堵住她的嘴,又要如何得到謝瑯玉同趙侯夫人的原諒。

        橘如直嘆氣,小聲道:“她是郡主娘娘的女兒,你可千萬別硬碰硬,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且先忍一忍,過了這個風(fēng)頭……咱們私下里叫她見識見識蘇州女郎的厲害……”

        明月一笑,“我曉得的,我先摸摸她的路數(shù),總得試試她這池子水,究竟有多深……”

        明月今個叫橘如來,不僅僅是為了探消息,還是為了箱籠里那兩萬兩銀子。她收著是萬萬不合適,膈在心里都不舒坦了,剛想叫橘如拿回去,橘如卻突然道:“我家里已經(jīng)定下了……我開春便要進(jìn)京了……”

        明月一驚,什么話都忘了,“這就定下了,這離開春,也不過幾個月了呀……你們文定都未走吧,我們家也一點(diǎn)消息都未收到呀……”

        如今結(jié)親的,都是走了文定便廣而告之,從定親到出嫁,快的都得半年時候呢,如今就是從現(xiàn)下算起,也不過四五個月的時候了,怎么會這樣倉促。

        小案上的瓜果都無人動了,橘如小聲道:“我問過我母親了,講是他那邊,他母親……身子愈發(fā)不好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也耽誤不起三年……”

        明月微微直起身子,“竟是這樣……”

        原來是為了避開守孝。

        橘如點(diǎn)頭,又提起謝歡來,“我不是要去京城嗎?我母親早早就去京城打探了,倒是有些關(guān)于謝歡的消息……她在京城名聲倒是挺好的,樂善好施,聽說郡主娘娘還想給她請封縣主呢……我看她同你大表哥那事懸得很,她日后像是要回京城的。”

        明月也點(diǎn)頭,心里還想著橘如開春便要去京城的事情呢,抽出幾分心神回復(fù)道:“她這樣小的年紀(jì),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倒是頗有幾分老謀深算的意思……”

        橘如連連嗯了幾聲,“你今個可別沖動行事,咱們就算是給她兩個耳瓜子,也不能自個動手。”

        明月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兩人又講了幾句話,明嬌便領(lǐng)著明淑上門了。

        二人自顧自便在抱廈里支起一桌雙陸來,橘如見狀就笑,“你家姊妹多,整日都熱熱鬧鬧的,我家中倒是安靜,這幾日唯有兄嫂吵架拌嘴時才有熱鬧。”

        眼見二人又要在她的抱廈里賴著,明月直嘆氣,“你要嗎,打包一齊帶走吧……”橘如連連搖頭,“這倒是不必了,我可制不住的。”

        橘如問起十月初九的花燈節(jié),“你去不去,到時我們一齊點(diǎn)燈。”

        明月想了想,小聲伏在橘如耳邊,“去吧,真得好好看看張思源,我該在年前定下來了。”

        明嬌見兩人要講悄悄話,連忙靠過來,兩人卻已經(jīng)講完了,明嬌不由皺著眉頭道:“可別當(dāng)著我的面這樣,叫我心里疙疙瘩瘩的!”

        明月同橘如相視一笑,明月沒好氣地拿扇子拍她兩下,道:“什么也沒講,十月初九看花燈,商量著去玩呢……”

        明嬌這才放心,又囑咐道:“不止我們?nèi)ィ褞讉哥哥拉著去才好,謝表哥也拉去,到時猜燈謎都有排場……夏家小娘子可有四個哥哥呢!”

        明月直嘆氣,“你也就在玩了一事上花費(fèi)心神了,看你拉不拉得動吧……”

        橘如在府里用了膳,下午才走。

        明月等到天色微微暗淡的時候,好不容易把兩個纏人精打發(fā)走,明裕便來了。

        明裕這幾日都跟著謝瑯玉,早出晚歸,謝瑯玉有時不回來,明裕也會跟著在外邊留宿一兩晚。

        明月私下猜測,謝瑯玉在蘇州也是有自己的住處的。

        明裕身后的人留在外邊,自個進(jìn)了抱廈,同明月道:“我這次回來的時候,京城里郡主娘娘也派人來了,怕是為了這事來的,你在席間不要多言,只道原諒便好。”

        “再有旁的,都得過了這陣再說。”

        謝歡最棘手的就是她的身世,就怕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明月自然點(diǎn)頭,她并不準(zhǔn)備同謝歡硬著來。

        到了酉時,兩人便起身去了成安院。

        謝歡的成安院靠近謝氏的福安院,幾人路過福安院的動靜根本遮不住。

        謝氏身旁的周媽媽就擱在抱廈里繡花樣呢,聽著動靜便出來問。

        明裕便講去隔壁成安院吃席,周媽媽聽得滿頭包,只道吃什么席啊,明裕便講吃道歉席,周媽媽云里霧里聽不明白……過了一會,見趙侯夫人也來了,都不拜見主家,徑直去了花廳,周媽媽這才覺著不對勁。

        屋里謝氏還在撥算盤呢。前幾日那場大雨,府上不少位處都給下壞了,還有下人害了病的,謝氏也都安排救治了,倒是費(fèi)不了多少錢,就是細(xì)枝末節(jié)多,謝氏又不喜歡糊涂賬,也不放心托付給旁人,只得一點(diǎn)一點(diǎn)算了。

        周媽媽徑直入了屋,撥了簾子,講了方才見著的兩撥人,小聲道:“這謝娘子是作甚吶,在人家府上,半點(diǎn)不知會主人家的。”

        謝氏聽得直皺眉,道:“還真是怪了,她請趙侯夫人來府上做甚?也不提前通氣,我到底要不要出面招待……真會給我找事啊。”

        謝氏越想越氣,硬生生給氣笑了,“往日里還有幾分樣子,今個這一遭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周媽媽怕她上門質(zhì)問,倒叫人看笑話,連忙道:“倒不好直直去院里,得罪人了,奴婢遣個小丫鬟去廳里伺候著,且先瞧瞧是甚狀況。”

        謝氏準(zhǔn)了,把算盤擱在一旁,嘆道:“還沒嫁進(jìn)來呢,已經(jīng)給我氣受了……真不曉得日后要如何過日子……”

        ·

        花廳里,因著謝瑯玉來的遲了,正式開宴的時候,天邊都微微暗淡了。

        明月今個一見趙侯夫人,不由多瞧了幾眼。

        趙侯夫人今個穿了一件銀紅彈墨牡丹云錦大袖衣,下身一件繡花石榴裙,頭戴抹額,面上蓋了脂粉,像是精神氣很差的模樣。

        趙侯夫人還認(rèn)得明月,見了便和氣道:“好姑娘,受難了,身子可大好了?”

        明月自然點(diǎn)頭,先給趙侯夫人問安,過后才道:“我已大好了,還要謝謝夫人那日替我講話。”這講得是明月被人抓住的時候,趙侯夫人出言攔了一把,趙侯夫人一笑,“小事,平安就好。”

        這花廳就在成安院里,裝扮精致,擺件都貴重,叫人一看就是個貴家女郎的花廳。

        明月卻沒甚欣賞的意思,叫丫鬟們引著入了席。

        這一張八仙大圓桌,趙侯夫人被引著坐了主位,謝歡坐在她下首,接著就是明裕,再然后便是明月。

        廳里安靜極了,只有丫鬟們輕手輕腳地侍弄簾子的聲音。

        沒一會謝瑯玉便進(jìn)來了,身旁跟了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笑容和煦,臉型圓潤,看著年紀(jì)有些大了,頭發(fā)規(guī)整地盤在一齊,隱隱約約可見幾縷白發(fā)。

        趙全福機(jī)靈地拖了椅子,謝瑯玉便在明月身旁坐下了,那個嬤嬤挨著謝瑯玉坐下,另一邊便是謝歡。

        謝瑯玉坐在她身側(cè),明月沒一會就又聞到那股很淺的香味了,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

        謝瑯玉像是從哪個正式的宴上下來的,衣著得體,先笑著同趙侯趙侯夫人打了招呼,又對著幾個弟妹溫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看向明月。

        明月好幾日沒見著他了,現(xiàn)下望著他的臉,突然有些被驚艷的感覺。

        不同于以往素凈的模樣,他今個穿了件白色廣袖長袍,儀態(tài)又好,看著便特別顯眼,這衣裳襯出他高挑的身形,袖口繡著金線,腰間貼身扣著白玉扣。他膚色白皙,唇瓣卻是淺紅色的,個子也高,肩膀便開闊,側(cè)頭對明月笑了笑。

        明月下意識地回了個微笑,謝瑯玉微微點(diǎn)頭,便轉(zhuǎn)回去了,明月只能看見他干凈的側(cè)臉,鼻梁高挺,睫毛長直,生得十分好看。

        謝瑯玉又向那個陌生的婦人介紹起明家?guī)讉弟妹來,最后到了明月這,謝瑯玉笑道:“這是最大的,嬤嬤叫月姐兒便好。”

        謝瑯玉對明月道:“這是太后娘娘身旁伺候的張嬤嬤,跟著叫嬤嬤便好。”

        明月就跟著叫了聲嬤嬤。

        張嬤嬤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態(tài)度慈祥,卻并不多話。只看向一言不發(fā)的趙侯夫人,慈和道:“夫人,京中一別已經(jīng)數(shù)月,太后娘娘一直惦記著您,囑咐老奴到了蘇州一定不忘記拜訪您。”

        趙侯夫人平和地笑了笑,“嬤嬤言重了,回京城里妾身便去拜訪娘娘,倒時便叨擾了。”

        花廳里點(diǎn)上了燈籠,謝瑯玉打過招呼便不講話了,趙侯夫人也沉默,席間便安靜得很。

        謝瑯玉靠在椅背上,神色溫和,不曉得在想什么。

        趙侯夫人表情淡淡,明月幾人更是不講話,花廳里除了小丫鬟行走時發(fā)出細(xì)微的響動,幾乎沒有旁的聲音。

        誰家開席都沒有這樣尷尬的,謝歡卻依舊面帶笑容,她穿了件桃紅色的繡花大袖衣,下身一件石榴裙,氣色很好,明艷端莊,笑道:“這是從酒樓來的席面,這道魚是最好的,給主子們夾了嘗嘗……”

        后一句是對小丫鬟講的,小丫鬟便拿了公筷給幾人夾菜。

        趙侯夫人看了一眼,是一點(diǎn)胃口也沒有,并不動筷子,明月幾人自然也不會吃。

        張嬤嬤見狀,便笑瞇瞇地夾了吃,“確實(shí)是好味道,蘇州這個地界好,魚肉都嫩一些。”

        張嬤嬤講了,謝瑯玉笑著道:“那你多吃些吧。”

        張嬤嬤果真多吃了幾口,見幾人依舊不講話,在桌上打量了一圈,又看向謝歡,嗔怪道:“你這孩子,真是的,竟然牽連了這樣多的人,合該回京城受罰去。”

        明月冷眼看著,心里明白了,這是打京城來的救兵,來說和的。

        謝歡這邊已經(jīng)笑了起來,像是很慚愧地道:“那日李家哥哥要抓逃犯,借了我的名頭,這才惹出這么一樁禍?zhǔn)拢覍?shí)在是無心,表哥同月娘子因此掉到山下去了,我簡直寢食難安,今個就是特地給你們來賠罪了。”張嬤嬤哎了一聲,放下筷子,好似責(zé)怪道:“那你就光嘴講了,你是實(shí)誠孩子,這樣確實(shí)半分誠意也沒有了。”

        謝歡一笑,“怪我,怪我,我備了幾分禮,該叫你們帶回去壓壓驚的。”

        這話講完,一旁的丫鬟便送上來幾個小匣子,瞧著該是頭面之類的物件。

        還沒遞到趙侯夫人面前呢,夫人便淡淡道:“到不必了,我也不缺這一份首飾,你日后好自為之便是。”

        謝歡臉上的笑一僵,很快就恢復(fù)過來,柔聲道:“嬸嬸,是我對不住您,這么多年了……您打我罵我都是好的。”

        趙侯夫人搖搖頭不講話了,謝歡咬了咬唇,又要勸趙侯夫人什么。

        張嬤嬤便道:“今個就是把誤會講清楚了,旁的細(xì)枝末節(jié)日后再講便是。”

        謝歡也反應(yīng)過來,又看向明月。

        謝歡眼神閃了閃,并不講話。

        她并不覺著明月需要她親自道歉的。

        張嬤嬤見狀,悄悄嘆了口氣,笑著起身把小匣子打開一個,從里邊拿出一個水頭極好的玉鐲來,笑瞇瞇地走到明月身邊。

        張嬤嬤握住明月的手,打量一會,笑道:“多漂亮的女郎啊,遭了這樣的禍?zhǔn)拢吓睦锒疾缓檬埽褪遣辉徫覀兘銉阂彩窃摰模@鐲子卻要拿著,可極襯你的膚色呢。”

        一個老人家這樣講了,還握著明月的手不放,明月不戴倒像是欺負(fù)人一般,帶了還真就得受了這口惡氣了。

        明月氣笑了,想抽出自己的手,張嬤嬤卻有股巧勁,一下就給她帶上了。

        張嬤嬤握著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姑娘,這鐲子是宮里都少見的好貨色,不會辱沒了您的。”

        明月一向好脾氣,這會都些耐不住了,正要講話,手就叫人握住了。

        謝瑯玉微微偏了身子,肩膀幾乎同明月挨著,接著握著明月的手,把那個玉鐲輕輕褪下來了。

        手腕上溫?zé)岬母杏X幾乎只存在了一瞬間,謝瑯玉的手很快就離開了。

        張嬤嬤一愣,笑道:“乘風(fēng),你這是做甚……”

        謝瑯玉把鐲子輕輕放在桌上,笑道:“不是還要給我賠罪嗎,張嬤嬤就不要管了……你講吧。”后邊一句是對著謝歡講的。

        張嬤嬤像是沒想到,緩緩地閉了嘴。謝瑯玉則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謝歡。

        謝歡曉得這才是今個最難的一關(guān),她背后漸漸生了汗,卻并不覺著謝瑯玉會給她難堪。

        畢竟有張嬤嬤在,張嬤嬤以往是伺候過謝瑯玉起居的,其中情分絕非一般,且她本就不是故意針對謝瑯玉……謝歡這樣想著,慢慢地起身,給自己倒了杯酒,向謝瑯玉舉了舉,柔聲道:“是我冒犯了,我絕非有意的,還請表哥原諒。”

        張嬤嬤也求情,笑道:“姑娘后悔得不得了呢,同您一個族里來的,哪里會有害您的心思呀,乘風(fēng)就看在娘娘的份上,原諒一二。”

        謝瑯玉聽了,安靜一會,卻看著一旁的明月,道:“你覺著可以原諒嗎?”

        明月不想他會問自己,想了想才道:“我不可以。”

        謝歡這是不打算承認(rèn)她還買兇的事情了,明月心里膈應(yīng)的厲害。

        謝瑯玉便看著謝歡,道:“我也覺著不行。”

        謝歡聞言,幾乎是有些驚疑地看了看謝瑯玉,又看了看明月,半天沒有動作。

        謝瑯玉臉上還帶著笑容,語氣溫和,眼神里卻是冷漠的,道:“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

        謝歡人一僵,頓時曉得謝瑯玉是要為明月的事情出頭了。可是,為什么啊……明明她才是謝瑯玉的族妹。

        謝歡垂著頭不講話,要她給一個同輩的,如今身份遠(yuǎn)不如她的小娘子道歉……謝歡手里的茶杯差點(diǎn)捏碎了。過了半晌,謝瑯玉笑了笑,道:“人模人樣,內(nèi)里卻無甚教養(yǎng)。”

        趙侯夫人不由側(cè)目,明月注意到,謝歡紅潤的臉頰竟然一下就泛起了白。

        這話講得也太重了,張嬤嬤聽得一驚,她從未見過謝瑯玉在外邊講這樣不留情面的話,不由急促小聲道:“郎君,何至于此!傳出去了,姑娘要如何做人!”

        謝瑯玉搖搖頭,垂著眼睛不再講話。

        廳里安靜極了,幾人坐著,都看著站起身還未坐下的謝歡。

        張嬤嬤連忙要去扶謝歡,謝歡垂著腦袋一言不發(fā),動也不動。

        謝瑯玉只靜靜地瞧著,好半晌,謝歡才有動靜,她推開張嬤嬤,眼眶發(fā)熱,當(dāng)著花廳所有人的面,對著明月慢慢舉起了酒杯,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歡彎著腰,覺得臉上熱脹的厲害,啞著嗓子道:“我錯了,請明娘子原諒。”

        明月看著一向高傲的謝歡,腰彎得深深的,死死地垂著腦袋,她不講話,謝瑯玉也不講話,謝歡就一直躬著身子。

        時間久了,謝歡的手都在打顫,酒水撒了出來,她起身重到了一杯,又給明月鞠躬,啞聲道:“我錯了,請明娘子原諒。”

        花廳里的人神色各異,俱都望著明月。

        明月不由看向謝瑯玉,他表情平和地看著,并不講話。

        明月最后也沒喝謝歡敬的酒,只道:“你好自為之吧。”

        謝歡一直垂著頭,她這輩子都沒這樣丟過丑,臉色發(fā)白,咬著牙,隱在袖擺里的雙手緊緊地捏著拳頭,叫張嬤嬤扶著坐在玫瑰椅上不講話了。

        打小在宮里都沒叫人這樣踩過臉面,張嬤嬤瞧著心疼壞了,不由埋怨道:“郎君啊,這,這您該滿意了吧……”

        謝瑯玉安靜一會,微笑道:“嬤嬤您又問我,我卻只有一句不滿意。”

        張嬤嬤一愣,剛要講話,謝瑯玉便接著對謝歡道:“你在那吳達(dá)身上,許了多少銀錢?給月姐兒也賠一份吧。”

        謝歡幾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謝瑯玉。

        謝瑯玉靠在椅背上,眼神微微發(fā)冷地望著她。

        謝歡握著拳頭,好半晌從喉嚨里擠出聲音,“我沒那么多銀錢。”

        謝瑯玉嗯了一聲,像是早就料到了,道:“那就打個欠條吧。”

        明月都不由望了謝瑯玉一眼。

        謝歡是抖著手寫了張欠條。明月看著欠條上那五十萬兩銀子,明白這個欠條對謝歡的羞辱意味遠(yuǎn)遠(yuǎn)大于五十萬兩銀子的實(shí)際意義。

        謝歡可能一輩子也拿不出這么多錢,明月卻隨時都能把這張條子掛出來招搖過市。

        張嬤嬤失語半天,好一會才起身,對著明月道:“明娘子滿意了嗎?”

        明月又看了一眼謝瑯玉,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

        ·

        這桌宴基本沒人吃,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出來了。

        明月看著夜色,萬萬沒想到今個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那個嬤嬤留在了花廳里照顧謝歡,幾人出來后便沿著院子里的小路走,下人們提著燈籠,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邊。

        趙侯夫人同謝瑯玉閑話,一路走到院子里才分開,到了園子中間,明裕走了另一條路回自個的院子。天黑路不好走,謝瑯玉都指了人陪著送。

        明月跟著謝瑯玉走,猶豫一會,想感謝謝瑯玉方才為她出頭,但是這兩個字她對謝瑯玉講了太多次了。

        明月最后到底只能又講了一遍,“表哥,謝謝你。”

        謝瑯玉微微比她前半個身子,聞聲停下腳步,先講不用謝,又看著明月,道:“吃飽了嗎?”

        明月立刻點(diǎn)頭,“用好了。”

        謝瑯玉就看著她,突然笑了笑,“騙子……你就沒拿筷子。”

        明月心里莫名就是一跳,輕咳了一聲,垂著頭不曉得該講什么了。

        趙全福笑瞇瞇地湊過來,“三爺要去釣魚呢,小娘子一齊宵夜吧。”子。”

        明月心里莫名就是一跳,輕咳了一聲,垂著頭不曉得該講什么了。

        趙全福笑瞇瞇地湊過來,“三爺要去釣魚呢,小娘子一齊宵夜吧。”子。”

        明月心里莫名就是一跳,輕咳了一聲,垂著頭不曉得該講什么了。

        趙全福笑瞇瞇地湊過來,“三爺要去釣魚呢,小娘子一齊宵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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