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直照在薩喀拉荒蕪的土地上，騰起一片熾熱。

　　薩喀拉領是沙羅曼王國被遺忘的角落。這里土地貧瘠得連強盜都懶得光顧，僅有的一點資源也屬于領主私產。到處都是丘陵溝壑，風沙滿天，王國建立后的第一位薩喀拉男爵最初封到這塊地方時，簡直以為自己是被變相流放了。

　　事實上男爵雖然并非流放，薩喀拉也確實是王國用來發配犯人的放逐之地。如今已有一半以上的領民都是罪民或者罪民的后代。

　　這里的生活條件艱苦，領主和富有一些的平民還蓋得起房屋，窮人沒有住處，就在山坡上挖出一個個窯洞當成安居之所。外來者第一次到薩喀拉，常常被滿山窟窿的洞居群震撼了一把。

　　但是修完全沒有驚訝的功夫，感受到臂彎里年幼的妹妹莉達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心急如焚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焦慮。

　　“莉達寶貝，再堅持一會兒，我們馬上就要到了。”修喃喃地安慰，與其說是鼓勵昏迷不醒的妹妹，不如說是為了給自己增加希望。

　　“請問圣女大人在哪里？”

　　被拉住的路人看見修懷里的小女孩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同情地瞧了這個憔悴的漢子一眼，指著遠處一片洞居群的正中位置說：“那個最大的洞屋就是。”

　　修連忙謝過，跌跌撞撞地朝路人指的方向跑去。

　　“圣女！圣女大人！請救救我的妹妹！”

　　修抱著小女孩沖到圣女所在的洞屋下，腿一軟跪在地上，悲切地朝里喊著。洞門前有幾個年輕力壯的當地人自發守衛，他們顯然見多了這樣的場景，其中年紀最長的那個嘆了口氣向他走來，溫和地勸道：“先生，圣女大人今天已經救治了很多人，她需要休息，您明天早上再來吧。”

　　“不，不！”修一個勁兒地搖頭，抱緊妹妹哀求說：“我的莉達快不行了，她等不到明天的！這位先生，求求您通報一聲吧，求求您了！”

　　守衛們面面相覷，正為難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纖弱的身影出現在洞口，不由驚訝地叫道：“圣女大人，您怎么出來了？”

　　“奧德斯在上，贊美吾主巴爾亞！艾弗林，我現在好多了，讓他過來吧。”被稱作“圣女”的人影還只是一位少女，她有著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蒼白的臉上帶著無比純凈溫柔的笑容。

　　一位皮膚黝黑身材高挑的女戰士站在旁邊攙扶著她，神情擔憂地小聲說道：“拉葛瑞亞小姐，您總是這樣心軟，您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莎繆姐姐，我沒關系，多休息一會兒就能夠恢復。可是你看這個孩子，再不救她就無法挽回了。”

　　莎繆瞧見少女堅定的眼神，知道無法改變她的主意，只好妥協。“要是你又昏倒了，等哲羅姆先生回來，可不要怪我告狀。”她不滿地輕聲嘀咕。

　　拉葛瑞亞笑了笑，招手讓修上來。

　　修忙不迭地抱著小女孩幾步跨過土石臺階，跑到她跟前單膝跪地，滿懷希冀地望向她。只見“圣女”閉上眼睛禱告片刻，輕輕一揚手，一團柔和的白光落在他懷中。過了好一會兒白光才散去，修感到臂彎里的軀體動了動，低下頭，正對上妹妹剛剛睜開的茫然的雙眼。

　　巨大的狂喜瞬間充滿了他的心頭。修喜極而泣，可愛的莉達是父母留給他最珍貴的寶貝。他感激地抬頭，被淚水模糊的視界里映出一張雖然毫無血色但溫暖得讓人心醉的笑顏。

　　“贊美吾主巴爾亞，光明會永遠守護善良的靈魂……”

　　拉葛瑞亞虛弱地微笑著，眼前一黑栽倒在莎繆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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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的穹頂都由兩排千百年的大樹主干自然生成。翡翠一樣的樹葉披掛兩側，交疊成碧綠的簾墻。金色的日光從葉片的縫隙之間遺落，給腳下的地板度上了閃爍的斑斕。

　　藍色頭發的精靈和他的銀發同伴靠在一根樹干旁，注視著休萊舍未來的皇儲和護衛們遠遠走來。

　　“我可不想跟他說話。”銀發精靈一臉厭惡地說，“真難以想象，待會兒的立儲儀式上我必須向這個血統不純的家伙表示臣服。”

　　“以后您得尊稱他‘殿下’，哥德伍德少爺。”藍發精靈平淡地道，“不論您和我的意愿，也不論北雅泰文和克雷孟蒂士的意愿，這是吾主梅薇思?普麗翠卡女神的神諭，每一個精靈都得遵從。”

　　“哼，贊美吾主梅薇思。”銀發精靈毫不掩飾刻骨的諷刺。

　　藍發精靈不著痕跡地瞥了他一眼。這位同伴還真是純粹的精靈，高傲、天真，喜形于色并且有血統潔癖。倘若沒有女神的旨意，他才是最有可能成為皇儲的人選：足夠高貴的出生，以及一目了然的性情。

　　“走了，沒什么好看的，他要過來了。”銀發精靈催促道。

　　“您先請一步吧。同未來皇儲殿下保持良好關系是長老們給我的任務。”

　　“隨便你。”

　　銀發精靈態度輕蔑地轉身離去。

　　留下的精靈等到隊伍走近，上前行了個禮。“您好，凱恩殿下，我是克雷孟蒂士的安契特。可以同您單獨說幾句么？”

　　凱恩聽到他的名字時頓了一下，隨即示意身后護衛他的神殿騎士們隔開一定距離，然后才微笑地道：“有何指教，安契特先生？”

　　“請接受我的祝賀，尊貴的殿下。”安契特欠了欠身，“本來以為劫走了自然之源，就會使您無法完成成年禮。您的表兄，北雅泰文的哥德伍德少爺成為皇儲也就再無障礙了。沒想到最后我們還是都給您騙了。”

　　“謝謝，克雷孟蒂士的安契特。請告訴諸位長老，這并非我有意欺瞞，只是遵照吾主梅薇思的旨意行事。”一縷陽光灑在凱恩的臉上，熠熠發亮。

　　安契特見他把之前的作為都歸為神諭，倒也沒有反駁。當初精靈能在亞斯大陸上生存下來，得益于亞斯神族的庇護。可是自古傳承的驕傲又使他們不愿意事事屈從亞斯神的意志。精靈門閥北雅泰文和克雷孟蒂士同生命神教的拉鋸從未停歇，而休萊舍的皇帝之位一直是對峙雙方中間的平衡點。直到現任皇帝亞圖伍德一句話也沒留地不知所蹤，皇儲人選開啟了雙方新一輪的爭奪。

　　“您確實讓我們非常驚訝，殿下。”安契特的語氣似乎是一種稱贊。“如果早知道您是一位光明神眷者，也不會有那么多因為誤會而起的沖突了。”

　　凱恩雖然在微笑，心里對他的話卻一個字都不信。倘若真的在成年以前早早向那些門閥透露自己可能是神眷者，只會大大提高被殺的可能性。他可不會忘記，幼年時被父親帶回休萊舍，卻由于母親是一位妖魔而得不到承認。后來不負責任的父親出走，有幾位長老趁機想除掉他，所幸及時得到了生命神殿的庇護。

　　當然，收留他的梅爾基奧茲大神祭只是遵照神的旨意——女神發現他可能是一位光明神眷者。等到他成年時能控制住體內天生的光明神力，才被派去接受光明神教的鑒定。一旦得到光明神眷者的正式身份，女神就可以為了“一位神眷者的未來”光明正大地干涉精靈儲位之爭。門閥長老們之所以推舉哥德伍德，就因為他的母親是皇帝的親姐姐。而被鄙視為血統不純的凱恩，現在有了神眷者之名，再純正的血統都無濟于事。

　　“實際上在得到光明神教的認可前，我也不確定自己就是神眷者。”

　　安契特不置可否，貌似恭敬地說：“另外一件事，請您接受我的致歉。搶走您的自然之源是奉命行事，還請原諒那時的冒犯。”

　　“不，那沒什么。我并沒有記在心上。”凱恩好脾氣地道。目的已經達到，曾經被禁的精靈之力也都恢復了，最終的贏家畢竟是他。

　　“想必他們已經物歸原主了。”

　　“他們？”凱恩微微蹙眉，“我不明白。”

　　“難道您沒拿回自然之源？”安契特看出他的驚訝確非作偽，故作吃驚地道：“我說的‘他們’，就是您的冒險者同伴。當時我離開您沒多久就被他們發現了。”

　　凱恩立刻領悟了他的話中之意，卻只是稍稍挑眉，看起來沒有生氣。“既然如此就算了吧，當作我欺騙他們的補償。”他畢竟達到了目的，那塊自然之源算作人情出送也無妨。

　　安契特還待說什么，遲疑了會兒，最終只是行了一禮告退。他本來想告訴凱恩是貝里安從他手里拿走了自然之源，臨到頭卻忽然說不出口。即便在家族長老面前，他也下意識地保留了這個名字。

　　想起管家先生的身影，不知為何，他始終心存一絲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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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滴從天空落下連成一線，撞擊在地面上發出“啪”的輕響。細細的雨幕很快籠罩住了整片城區，微微的“沙沙”聲好似歌吟，透著綿軟的溫柔。

　　牢牢緊閉的窗戶封鎖了雨水的涼意，可是烏云遮濾過的光線總讓捷克遜先生的骨頭感到一絲難耐的陰冷——何況他的面前還坐著這么一位難以應付的客人。

　　客人雖然一身普通的便裝，但經驗老到的捷克遜一眼就從走步和坐姿看出他是一名軍人。這男子中等身材、精悍體形，臉盤方闊，兩邊鬢發濃密，五官還算端正，可惜正中的鷹鉤鼻為他的面相平添了一份不討人喜的陰鷙之氣。

　　不過無論個人感官如何，并不妨礙捷克遜展露出多年養成的職業熱情。

　　“還沒有好么？”客人似乎有些不耐煩。

　　“請再稍等一會兒，斯科特先生，相信馬上就有結果了。”捷克遜連忙安撫道，同時不著痕跡地剜了一眼圍在桌子邊團團轉的鑒定師。

　　生著一把白胡子的鑒定師并沒有注意到上司催促的目光，他的全部心里都放在桌上一柄劍身漆黑得幾乎不反光的古劍上。不過總算他記起了自己的使命，及時從驚嘆和迷醉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奧德斯在上！捷克遜先生，根據我的鑒定，這位先生帶來的確實是七百年前波切利大公的成名之劍——‘深淵恩惠’！”鑒定師難掩激動地報告道，“這把劍是當時大陸最著名的鐵匠‘神匠’哈諾德的巔峰之作，據說劍身是由一種產自魔界深淵的烏光鐵鍛造，有極強的抗神術和抗法術傷害性。波切利大公奉命征討叛亂的貴族大軍，用這把劍斬敵無數，殺得戰場上無人敢正面撩撥。可惜他的子孫都是平庸之輩，在他死后家族迅速衰敗，最后這劍通過秘密拍賣流失了出去……”

　　“謝謝，內森先生。”捷克遜客氣地打斷鑒定師的滔滔不絕。“我和這位先生還有事要談，下次再聽您解說它的輝煌歷史吧。”

　　等到打發鑒定師出去，客人才低沉地開口：“現在你可以確定我帶來的是真品了。和其他買家相比，我得到自然之源的幾率是多少？”

　　“這個，請您原諒，您知道暗箱拍賣的規矩，我不方便透露其他客人的信息。”捷克遜看見客人不滿意地皺眉，連忙補充了一句：“但我可以肯定告訴您，您這把劍的價值在其他比價中有非常大的優勢。”

　　“可是最終定奪還要看賣家是么？”客人說出了他隱去的下面一句話。

　　“啊，是的。您知道，賣主的喜好不同，我們也很難判斷。”捷克遜秉持著客戶都不能得罪的原則，連忙賠笑著解釋。

　　客人冷漠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什么時候能有結果？”

　　“根據賣主提出的期限，還要五天時間。”

　　客人抽出一張寫著旅館地址的卡片，交給捷克遜，說：“那我就等你一個星期，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您盡管放心。”

　　捷克遜有點眼饞地瞅著客人收好放劍的盒子，恭敬地彎著腰，送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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