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狹路相逢
第二日,一早。
告別了對事情的變化感到驚奇卻沒法反對什么的青玉探春等姐妹,黛玉和惜春兩個,跟在那位空禪大師的馬車后頭進了寧國府。
一路上,惜春又是緊張又是不安,但此時她倒沒對“邪祟”一說產生多少懷疑,一心盼著空禪大師到寧府后能立刻找出邪祟之源,將之消滅。
黛玉其實也“相信”空禪大師能做到這些。
所以她想了一會兒迎春的事——也不知道她和賈母說了她的打算沒有。想來也不會太晚。等把思緒轉到寧府的事情上時,她不能確定的是秦氏的反應——作為當家人,她到底是為什么,要讓那樣的丑聞流傳?
這個問題,或者也是她想要到寧府看個究竟的原因之一。
只因不管是哪種原因,似乎都在她的理解之外。
可是,黛玉沒想到這個結果……
黛玉留了一個心眼,特意讓紫鵑找了寶玉安排,和那空禪大師錯了開來,直接坐小車進了寧府內院。然后,她和惜春一下車,看到的就是未施脂粉、臉色頗為憔悴,神色還有些不自然的尤氏。
而尤氏看到黛玉,顯然也有些驚訝。
黛玉行了一禮,道,“四妹妹年幼,外祖母讓我陪四妹妹來。”
尤氏每次去榮國府都是來去匆匆,對黛玉所知不多。而她知道王夫人的心結,對下人們的那些話她又不敢深信,聽了黛玉這話,只覺得更是驚詫。
——惜春當然年幼,可你又好到哪去?
不過,這個暫且也顧不上了。
尤氏忙攙了黛玉又攙了惜春,“難為你們一片心。妹妹,我知道你惦記這府里的事,可如今你侄媳婦被邪祟纏了身……”說到這兒。尤氏忍不住又松手抹了抹眼淚,“如今屋子里點了佛香,也不好讓你去見她。”
惜春在寧府的時間到底極短。
她之所以會惦記著寧府,有相當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尤氏。
尤氏是極會做人的。賈珍雖然也是姬妾成群,尤氏卻從不拈酸吃醋。將后院管得極好。后來秦氏嫁進府來。尤氏先是盡心教導,后又毫不眷戀的將府中的大權交給了秦氏。
要是和榮府那邊,王夫人李紈、邢夫人熙鳳乃至于賈母與邢王二夫人的婆媳關系相比。以及賈政賈赦后院的情形相比,寧府的后宅,看著簡直像是仙境了。
惜春小住在寧府時,一向都覺得舒心暢意。
如今她見尤氏這樣,反只好安慰她,“嫂子也不用擔心,如今祖母已經請了空禪大師來,想來很快就能沒事了。”
聽惜春這么說,尤氏的臉上卻是閃過了幾分尷尬之色。
惜春還沒注意到。黛玉倒是注意到了。
她心中一跳,敏銳的察覺到,這只怕不只是因為秦氏的作為,不只是因為真相。這些東西,尤氏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
“莫非空禪大師的事還有什么變故?”
尤氏有點兒無奈道,“如今大爺只怕也正在和寶玉說呢。昨兒蔣夫人來過。為我們家推薦了一位愿成大師,今兒早上,愿成大師已經來了。”
惜春還是不覺什么,黛玉卻驚了,忙問。“難不成是平原候家的蔣夫人?”
尤氏于是也驚了。
她是被黛玉的神情驚到的。不過……
尤氏也只好點頭,“正是平原候家的蔣夫人。”
“怎么了?”惜春到底發現不對。
黛玉微微蹙起眉,道,“平原候蔣家的爵位如今已經降到二等男,且是最后一代了。故此他家已經算不得勛貴。也因此故,忠烈親王被封親王時,當今為親王賜婚,賜的就是蔣家的姑娘。”
惜春就點頭道,“原來是親王家的親戚。他們家薦的人,也不好辭了吧?若如此,倒真是為難。兩位大師都來了,也不知大哥那邊該如何周旋,才能不慢待了兩位大師。”
——哪有這么簡單!
幾乎同時,黛玉和尤氏都在心底這么說了一句。
那可是打上了“忠烈”烙印的家族!趕在這種關頭過來,推薦那么一位大師,該是何意?
賈家的情形,又不是說真是邪祟。
黛玉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她知道,就算是忠烈親王無心皇位,也多半會想要多爭取一些力量。因為他本來就是被當今扶植起來,用以沖鋒陷陣的利器。沒點自保的力量,難道會不擔心被過河拆橋?
如今太孫對賈家有撒手不管看情形的趨勢,所以忠烈親王又怎么不會趁虛而入?
而寧府這邊……她才不信蔣夫人是晚上來做客的。如果不是,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先到凈居寺或者榮國府去報信?
“……昨兒外祖母應該已經來送過信了。”黛玉就問,“愿成大師雖來得早了些,但應當還沒做過法吧?”
尤氏點點頭,一邊還是將兩個姑娘往自己房里讓。
“還沒有,一早來了,大爺就請他在外面敘話。也是想著讓人和空禪大師見見。幸而是高僧,聽了空禪大師的事,愿成大師也愿意先見一見。”
黛玉心中嘆息。
——這真是她那外祖母手腳快!當然,照那時候的情形來看,也是寶玉的決斷夠快。若非如此,寧國府可就被忠烈給捏手心里了。
不過,單獨一個寧國府,現在的寧國府,沒有必要那么大動干戈。說到底還是為了寶玉、榮國府那邊。
所以那愿成大師才愿意見一見空禪大師吧?
那么……接下來就看空禪大師和愿成大師的斗法了?寧國府得了指示,要把一切都推到“邪祟”上去,既然如此,對那“邪祟”有沒有一點準備?
寧國府的局勢比她之前預料的要復雜。是以,這么想到了,黛玉也就立刻問了出來,“大嫂子,聽說蓉哥媳婦也病了好些天了。能知道是邪祟作祟,也該是有些頭緒才對。可知道到底是什么邪祟?”
聞言,惜春也有些緊張的看著尤氏。
尤氏嘆了聲,一邊引得黛玉和惜春坐了,一邊說道,“說起來,怕是蓉哥媳婦代了我受過。你們不知,大爺在前些年秋日里的時候,到莊子上去游獵了一回,獵了一窩白狐回來。當時莊子上的人就說那白狐有些靈異,只怕殺之不詳。大爺偏不信,都命人殺了,將皮子硝制好送了回來。本來是我給收著,也沒在意。可我去年冬日里翻檢時看見,一時起意就翻了出來,拿給蓉哥媳婦做了一件狐裘。誰知道,東西才穿上身沒多久,蓉哥媳婦的言行舉止就有些不對,竟有些輕佻起來,且又寢食難安。偏她又強撐著,結果過了年節就病了……這時候她才把話說出來,這府里也查了許久,方才覺著那狐裘只怕有些問題……”
惜春一路聽著,聽到這兒,就忙問道,“如今那狐裘怎么樣了?”
尤氏一臉愁容的道,“已經燒了……本來說這樣會好些,誰知這么一燒,蓉哥媳婦的病情倒又重了兩分。”
惜春就“哎呀”一聲,想來也在奶嬤嬤那里聽了些狐精野鬼的故事,就驚道,“總不至于是狐精失了安身之處,就附在蓉哥媳婦身上了吧?”
黛玉卻低下頭去,接了才送上來的茶送到嘴邊,沒吭聲。
——不愧是百年世家,這理由倒編得真好。
這么一來,就是秦氏有什么異常,也有了推脫之詞。若是平時,只怕這事情也就圓過去了。可惜如今卻不是平常時候,秦氏也不是平常人。
所以寧府還需要一個證明。
不是他們的自說自話,而是有名望的高僧或者道士的證明。
黛玉略想了想,到底還是放下茶,提出來,“大嫂子,要聽你這么說,那邪祟是狐精的話,那該是附在狐裘之上。要人穿上身,才能作祟。若非如此,早該出事了。即如此,我們去看看蓉哥媳婦也是無妨。”
惜春一想,正是如此,忙道,“林大姐姐說的有理。”
尤氏自然猶豫。
黛玉又認真道,“大嫂子放心,我們不過是去看看,待兩位大師中的哪位要做法了,自然先行離開。”
哪怕是這時候,尤氏都幾乎苦笑了。
——這姑娘,難道把高僧也一并當做“外男”看待了嗎?這個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她只能道,“話雖那么說,終究不是定論。你們小小年紀的,只怕也易被邪祟沖撞。”
這次惜春接話了,“嫂子別擔心。這府里年紀小的丫鬟還少么?如何只有蓉哥媳婦出事?還是林大姐姐說得對。”
尤氏知道惜春和秦氏素來要好,見她得了黛玉支持,便拗起來想見秦氏,一時也有些無奈。而黛玉是親戚,又是客,有些態度對惜春好擺,對黛玉卻不好那樣。
但她想想,有了那樣的說頭,就是秦氏表現得有什么不對,也能轉圜過去……于是她還是站起來,只是不放心的囑咐道,“我也帶你們去見見。只是蓉哥媳婦如今的情形……若是有些什么不得體的地方,你們也別往心里去。”
黛玉只是想確認一下那個“冤”字,順便瞧瞧秦氏的態度,自然點頭。
惜春將邪祟一說當了真,自然也飛快的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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