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為人為己
賈母一回自己的屋子,不過是喝了杯茶,就聽見隨侍的鴛鴦說黛玉和惜春兩個一起來了。黛玉就住她院子里,她哪能不知道黛玉和惜春常在一塊兒玩?
但此時她們一塊兒來得那么快……
賈母略皺了皺眉,還是沒做遲疑的讓她們進來了。
兩個姑娘向賈母請了安,惜春正要說些別的,卻被黛玉一個眼神止住了。
雖黛玉這么做和她一開始預料的有些差別,但惜春想著,黛玉似乎也確實是比她更知道怎么讓賈母歡心——從她一進府就是——故此也沒就止了話。
“因四妹妹擔心,我就陪她來了。”
黛玉確實是素知賈母脾性,也不繞彎子,“之前外祖母說了寧府那邊邪祟的事,也不知怎么樣了?”
因東安郡王妃來,賈母不得不說起此事,也知道有些地方不能再瞞惜春了。
“這事兒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賈母甚為輕松的說道,“明崇方丈已經推薦了一位高僧空禪大師,若說除邪祟等事,這位高僧是素有聲名的,想來寧府的邪祟也不足為慮。”
雖禪宗注重的是個人修持,但如今世情如此,想要香火,那各色法事,就說不得也得有一些。闖出些名頭來的僧人,當然也有。
反正賈母要的也不是真法力,而是有名聲又能幫忙的和尚,得到凈居寺的善意,基本敲定此事,賈母對此還是很滿意的。
“那那位空禪大師,不知何時能到寧府去解了禍患?”黛玉又問了一句。
“如今已經傳消息去了。”賈母道,“寶玉自會去接。大師有慈悲之心,想來晚不過后日,多半明日里就能過去。”賈母依然輕松。
可這份輕松,已經不比之前。
寧府的事情,需要盡快處理。時間容不得他們多做查訪。知道了就必須要有所決斷。她知道的時間。實在是太晚了。
誰想得到連著寧府那邊的賈珍都那么沒頭腦?竟然以為只要秦氏告病,限制了她,就能掩下一切、萬事大吉!
當然,他要是有頭腦,也怎么都不會做出那等事來。
可盡快處理。又能怎樣?
推說邪祟。坐實邪祟,頂多只能勉強圓過之前的事。賈家難道能處理了秦氏么?處境再危險也不能。而只要她還活著,這事兒就沒有得完!
另一邊。黛玉卻向惜春了略點了點頭。
惜春一喜,忙道,“祖母,既然已經請了大師來,想來是無礙的。【就愛看書網】孫女兒想回去看看。”
賈母皺眉,“你小孩子家家的,回去做什么?如今你侄媳婦生病,珍哥媳婦又正忙著。你去了,倒要讓她更忙。”
惜春忙道。“有奶嬤嬤、教引嬤嬤和丫鬟們呢。長兄如父,蓉兒和侄媳婦也素來敬著我這個做姑姑的。這樣的事,孫女要是不回去,哪能安心?”
黛玉忽然插口道,“外祖母,外孫女兒好歹比四妹妹大上兩歲。也知道些事情了。若是外祖母擔憂,我和四妹妹一起回去如何?”
這話,黛玉事前完全沒和惜春說明。
以至于話一出口,連著惜春也呆住了。
黛玉自到了賈家,向來表現得很安心。照理。寧府那邊她是可以去的,但她之前就從來沒往寧府去的意思。現在居然明知道寧府有事,還想去趟渾水?
賈母也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黛玉這么做,應該不是為了幫忙什么的。寧府的事情,她也真幫不上。聽了邪祟那兩個字,以她這些時候表現出來的聰明,應該很明白才對。
可惜春的話是“義理”。
賈母之前不料她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她既然說了,還真不好不應。
黛玉這番話,則是“友愛”。
從情理上來說,一樣不好不應!
難道她能把寧府的真情告訴這么兩個小姑娘么?
賈母不知道,抓準了時機說這番話的黛玉,其實已經知道了真情。而她之所以會那么說,說到底不過是“不甘心”三字而已。
黛玉覺得,迎春的態度有那樣的改變,追根究底也不過就是因為這三個字。
不甘心。
不甘心被重重限制,不甘心困在后宅,為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為后宅的話語權勾心斗角。所以想要知道更多。哪怕不知道前路如何。
盡管到了寧府,肯定還是會被死死的隱瞞,到時候能看到多少,全憑自己的眼光。
再來,留在這凈居寺,也給她一種不大好的感覺。
不管怎么想,那張灤能一張帖子叫走那慧遠大師,肯定不會是普通的張家人。而張家現在倒向太孫的可能性比較高。加上東安郡王妃到這寺里來的借口也是慧遠……那么,那慧遠大師的立場就很是令人懷疑了。
黛玉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在這些可能有些奇怪的僧人面前露面的好。
最后一點是……
那通靈寶玉帶來的能力,她并不能掌控自如。比如說藥力之類,不是她不想吸取就能不吸取的。且那“冤”字也全然不知何解,黛玉覺得,寧府的事情或者是個機會,讓她能弄個明白。
然后,弄明白了,或者就能好控制些?
就和那些韻律、游戲,若連解都不能解,談什么揮灑自如?
當然,要不是倆倆的警告和迎春的改變接踵而至,黛玉本來不至于有這樣的緊迫感。
只要能幫到父親、讓自己少生病就很好了,黛玉到底接受的是文人與大家閨秀的教育,對這能力本沒有什么更高的期待。
總之,主觀和客觀的因素綜合下,黛玉在短短的時間里做出了和惜春一起先離開的決定,且和惜春一樣,在恰當的時機,用了賈母不好拒絕的理由。
不過,在看到賈母那詫異的神情之后,黛玉還是在心中暗暗抱歉。
這輩子自從到了賈府。她始終都盡可能的讓賈母高興,這還是她第一次違拗賈母的意思。可是……
“外祖母放心。”黛玉很是認真的加了一句,“外孫女的年紀雖也不大,但照顧妹妹的事兒,還是能做得的。”
“林大姐姐……”惜春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賈母深深的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年幼。但極有主見。
那么……
——秦氏的身世和她的才干、在賈府的待遇。已經讓她產生懷疑了嗎?也是當初賈敬那小子做事太不緊密的緣故!他怎么就敢相信向治瀧?
如今,黛玉這是因為疑惑好奇,就想要看個究竟?
賈母在心中嘆息一聲。
她略略衡量了一番。還是無奈道,“既如此,你們也等一晚。明日里我讓人送你們去。只是玉兒,既你說要陪著你四妹妹去,到了你兄長那邊,可不能再說什么僧道騙人的話了。”
黛玉道,“這是自然。”
一邊又保證了兩句,這才轉移話題,“外祖母。我倒有件事想問問,方家花圃想來還是不大可靠,即如此,外祖母是想著另買一座花圃,還是再買一塊地或改一塊地來做花圃?”
賈母又有些驚詫。
這也是黛玉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資生堂相關的事!當初她出錢也好,別的也好。可都是默默的做了,沒到她面前來說。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
賈母點點頭,也不瞞她,“已讓人去打聽了。你怎么問起這個來?”
黛玉笑道,“就是那叫倆倆的。我看她忠厚老實。也是幫了大忙。可若要在府里提拔她,倒難免要她賣身為奴。這是何苦?我想著,她既然懂花草,那就不妨讓她去花圃做事。頂多寫份投靠文書也就罷了。”
賈母更驚奇!
她至少知道,看黛玉得她寵愛,這賈府有不少有些權勢或想要權勢的媳婦婆子會送些東西給她。或求她說些好話,或求她幫忙免了罪責。但黛玉從沒收過什么,當然也沒在她面前說什么。
現在要是說她變了心思吧……她的話也未免太直接了些。
哪有這么直白的表示拉攏了哪個人的?
若不是知她機敏,賈母簡直要感慨她的魯莽了。
不過,這就不是什么大事了。倆倆那樣的,到底和家生子不同。因此她只是點了點頭,“隨你吧。”
待得走出賈母的房,惜春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都快要走到她們的房里了,惜春才有些不可置信的搖頭,“林大姐姐,祖母可真疼你。”
黛玉聽得出,惜春這番感慨是真心的。且有些羨慕。但至少,不是嫉妒。
她只能笑笑。
她也確實是利用了賈母對她的疼愛,故此才愧疚——若不是她說自己要去,賈母雖最終多半還是會放了惜春走,卻也多半是要先生一場氣的。
可到了她身上,就成了縱容無奈了。
而若不是得了這樣的偏疼,她要對付現在的寶玉,又怎么會拘手拘腳?
“還有,林大姐姐。”惜春又感慨一聲,“你說話也真是直白。莫說這兩府里,就說我以前見的,也沒有你這樣的。可又不是一般的……”
“不是一般的任性魯莽、不會說話?”
惜春這才真醒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黛玉的氣度問題,明明她很多時候都顯得“失于直白”,似乎容易得罪人,似乎會顯得很傻或者不知禮貌,但偏又讓人無法那么覺得。倒像是她那樣做才是對的。
惜春正是在學習的年紀,將黛玉和周圍其他人的做法比一比,不由得就有些困惑。
黛玉嘆道,“有時候不妨直白些,我也不過是自己這么覺得罷了。”
ps:
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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