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天歌與秦鳳歌對視一眼，心中疑惑更甚，方天舒卻不愿解釋，只引他們進書齋，為他們沏茶。這一間書齋內部陳設簡單，壁上掛有書畫簫管，屋外四面環竹，綠枝影映，西面有一軒窗，由一根木桿支著，風起入戶，可聽瀟瀟之聲。

　　項天歌一進這書齋就瞧見，在書案上，放了一張帖子，上面有項家的家印，那是今年中秋雅集的入貼，一時千頭萬緒無從問起，連向來敏銳的秦鳳歌也百思不解。

　　項天歌實在驚惑，落座后直問他道：“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我父親怎會與你有聯系？”

　　方天舒覺得可樂，不想連項天歌都是一頭霧水，明明是他們在查自己，反而要自己解釋事情大概，他笑道：“項侍郎一直都與我相識啊，項公子不知？我獨身在長安過活，身無長物，手頭拮據糧錢不濟之時，都賴令尊慷慨接濟……”

　　項天歌震驚了，毫不夸張，因為他想到了一些很詭異的事情，讓他感覺很不好——項長春為什么會常年照顧接濟一個如方天舒這樣的人？他又知道方天舒當年譽滿長安很受官員貴族追捧，傾慕者無數……

　　他看著方天舒如玉雕成的五官，風流瀟灑的身姿，陷入了‘深邃’的思考中，逐漸不能自拔。

　　秦鳳歌見他雙目圓瞪，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咳嗽幾聲提醒他回神，也指望不上他什么了，秦鳳歌只好代他問出他想問的問題：“那項大人為什么要接濟你？莫非他也是足下的金主之一？”

　　她這樣直白露骨的一個問題，讓在座的兩位男子都頗受震撼，項天歌立時瞪向了秦鳳歌，而方天舒不堪忍受，怒道：“姑娘是不是太無禮了？你瞧不起在下就可，何必污蔑項大人，項大人為人正直品性端方，怎會是你以為的那種不堪之人？”

　　“正直？品性端方？”雖然項天歌挺高興他與項長春撇清關系，還是很難理解，竟會有人用這樣的詞形容項長春。

　　他的父親項長春啊，他從從小看著項長春如何作天作地花天酒地，賣官求利貪名愛財，混跡歡場不守德行，他發誓，項長春絕對與這些詞八竿子打不著，誰想在方天舒眼里，項長春宛若另外一個人？

　　秦鳳歌見方天舒似乎是真生氣了，于是致歉道：“小女子失言，請公子寬宥，小女子并無此意，只是不解項大人怎會與公子有聯系，一時嘴笨口不擇言……”

　　方天舒依然對她無甚好感，也不再與她置氣，只說道：“其實，我也并不清楚項大人為何照顧我，還對我一無所求，我也曾問過，他只道是受人所托，希望我能保重自身留在長安，遲早會皆我心中疑惑。前幾天，他又給我送來今年中秋雅集的入貼，說邀我前去，并說羅云門在查崔言之，會來向我取證，我問他是查何案，他也不曾告訴我，只道到時便知，你們會向我解釋清楚，而且我一定會愿意配合。所以，我猜想，令尊當年留我在長安就是為了今日之事，讓我助他對付崔言之，我起初是不愿的，認為他不懷好意在利用我，也懷疑過他是為討好崔言之才待我好，可是長久接觸下來，好像也并不是這樣，之前他似乎沒甚把握，只是好心接濟我，讓我與他一起等待一個時機……”

　　項天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或許真的很不簡單，他想起童成文這條線索也是項長春提供給羅云門的，當時只說童成文有疑值得深追，如今看來，他或許是了解最多內幕的，只是他的位置，讓他口不能言，只能借助羅云門來揭露這一切。

　　在方天舒說話的時候，項天歌兀自發怔，而秦鳳歌已用余光打量了這青園書齋的每一個角落，她發現墻壁上的一些字畫雖保存完好，但也能看出已有年月，很多幅的落款處都不是“青園主人”或“方天舒”，只有一個‘青’字。

　　她再次毫不避諱，向方天舒問起了董長青，她一提到這個名字，方天舒立時顯出驚色，又是訝異又是不安，忙問他這與蕭長青何干，他們可知蕭長青下落等等。

　　她讓方天舒親口講述五年前發生的事，以及他是怎么與蕭長青相識的，與他們來之前調查到的相差無幾。項天歌問：“……所以，那時他突然被人檢舉入獄，你也懷疑是被人誣陷的？”

　　方天舒搖頭，越說越激動：“不，我沒有懷疑，我確信他是被誣陷的，陷害他的就是崔言之！他，是不可能行賄舞弊的，他寧死也不會做那樣的事……他答應我留在長安繼續參加科考，就是因為他想進入朝堂改變科舉弊端，還南晉朝堂清明，與官場中的那些祿蠹奸臣抗爭到底！”蕭長青當年之愿，他將每一個字銘記于心，直到如今。

　　“你是說，崔言之因為你離開蘭苑，與蕭長青在一起，所以崔言之為了報復他，就構陷他害他入獄？”秦鳳歌向他核實，話題再難堪她也毫無情緒。項天歌這才看出，秦鳳歌已經成了一個優秀的細作，或許她本來就有當細作的天賦。

　　方天舒點頭承認了，并說道：“知道他入獄后，我就去找崔言之了，他不承認事情與他有關，但是我能確信就是他，我求他放過長青，他不肯，我鬧著要去官府為長青伸冤，長安令尹府的人卻幫他卻將我監禁在蘭苑里，后來我以死相逼，他終于答應幫忙救出長青，但是要求我與長青斷絕聯系，后來我得知長青離開長安了，我再沒有他的音訊……”

　　“但你還是一直留在長安，你還是守在這個當年與他相處過的青園里……因為你相信，他還會回來，你相信他當年的冤屈終會得到澄清……”秦鳳歌面無表情地推測道，最后用冷靜敏銳的目光投向方天舒，“不是嗎？”

　　方天舒已經凝滯無言，呆呆地聽著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將自己內心的期望揭穿，“是……我還相信，崔言之終會倒臺，就算我等草芥之民拿他沒辦法，天也終會不容他！”

　　“天？”項天歌覺得有意思，嗤笑一聲，想問他，“你是指羅云門吧？”

　　項天歌會這樣想，也不是沒有道理，崔言之是吏部尚書，六部之最，有天官之稱，還是瑾貴妃的娘家人，可謂權勢滔天，在天子面前又常年得勢，‘天’才不會不容他，也只有羅云門敢動他了。所以指望天道，不如指望羅云門。

　　“你為何會有如此信心？不會是只是憑空期盼吧？”秦鳳歌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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