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蘭竹相會
若有他人看見,定會認為此人在拿出酒囊之前就醉了,然而其實他沒有醉。
他就是如此,一身不羈,若癡若狂。
此人便是這青園主人,名為方天舒,年歲大概在二十出頭,沒有功名,少與外人來往,徒守著他這碧翠青廬,日日讀書耕種,好飲好詩,猶如一世外仙人。
但是,五年前的方天舒不是這樣的。
那時他風華絕代,美名譽滿長安,日日流連歡場,周旋于達官富貴之間,視滿城章服貴胄為掌中玩物,甚至有貴人斥重金在城北灞河邊為他修了一座錦繡樓閣,遍栽芝蘭,他自號蘭苑公子,揮金如土,夜夜笙歌聒耳,處處錦繡盈眸,將長安城里的珍玩廣聚于蘭苑,所用所有皆上乘。
為他修蘭苑的貴人,就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崔言之。崔言之將他養在這長安富貴處,從此他再不侍奉他人,只在蘭苑為崔言之消遣度日。
南晉科舉三年一屆,天下學子都會在科舉前幾月聚集到長安,那時也是吏部最忙的時候,崔言之無暇光顧蘭苑,他也不甘寂寞,便在蘭苑中開設酒會詩集,與文人書生日日相聚暢飲。許多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會前來討好,期望通過他結識官家,聯結崔言之,以求進身之機。
長安名利場,有人得意,就有人落寞。那一年,初入長安的秀才蕭長青百般尋門路投公卷不成,在客棧中郁郁寡歡,錢袋即將見底而一籌莫展。
南晉科舉制度有規,考生除了參加會試,還要向官員投公卷或行卷以求保薦,以考試名次與保薦書同作參考以取錄。所謂行卷就是向朝中官員所投的策論,所謂公卷,就是向吏部官員所投的文章,向誰投卷即為誰的門生,得以保薦,才能參加當年的會試。因此考生們一到長安最緊要的就是去找門路投卷,這也是所有官員大賺一筆的好時機,一場科考下來,吏部官員都會收獲頗豐。
蕭長青為人清正剛毅,不屑行阿諛賄賂之事,所以不得通門路,幾次到長安參加科舉皆不得榜上之名。同鄉學子看不下去了,勸他靈活變通,準備厚禮去登高官之門,他堅持不從。那個同鄉以為他是因為貧窮拮據拿不出銀子,惜他才學出眾,就為他設法,因聞蘭苑公子仗義疏財樂于資助貧寒學子,就到蘭苑求見方天舒,向他說起蕭長青,求他資助,方天舒一口答應,出手很是闊綽,拿了一百兩銀子給那個同鄉,讓他轉交給蕭長青以做進身之資。
不想,蕭長青知道后將同鄉大罵一頓,當眾怒言道:“人生在世,唯求身正,七尺丈夫,怎能屈于勢利,行腌臜不堪之事?朝廷開科舉,本為以才取仕,而今都成了什么了?朝堂金殿,盡是貪財圖利之徒,民間市井,皆是營營茍茍之輩,仕子氣節蕩然無存,長此以往,南晉氣數休矣!這試不考也罷,這官不做也罷,我奉勸你等,最好也不要進得朝堂金殿,不然南晉也終會亡于你等之手!”
他又道,“生死由命,富貴于天,我蕭長青就算窮死餓死,也不過白骨一具,為清名而不失骨節,今日若受了這不干凈的銀子,就是身沉黃沙自抹污泥,不得半分清凈,如此一人,有何臉面茍活于世!”
同鄉不服,責問道:“蘭苑公子好心助你,你要不喜,不用就罷了,何說這銀子不干凈?如此糟蹋別人的用心?”
蕭長青大笑,諷道:“好個‘蘭苑公子’!蘭者,君子也,又有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與人交卻只為名利,況且是一屈身事權貴之人,與禁臠面首無異,還敢糟蹋‘蘭字’?他算得什么公子?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他將那一百兩銀子一手揮擲出去,散給了路上的乞丐,就此收拾包裹,準備離開長安,回家種田,了卻此生。
這事讓方天舒聽說了,方天舒長久無言,卻沒有氣他,沒有讓人為難他,只在當夜,來到他所在的客棧,與他相見。
誰也不知那晚發生了什么,只是那晚過后,蕭長青沒有離開長安,他依舊準備參加科舉。
方天舒搬出了蘭苑,沒有通告崔言之,到城東找了一清凈住處,從此不再見客,不復往日之態,可以登門與他相見的只有董長春一人。
崔言之忙著靠科舉收銀子,一時也沒管他。
在會試的前兩天,蕭長青忽被官府拿下,因是同鄉指控他投公卷行賄,他被判科舉除名,身陷囹圇。
方天舒去見了崔言之,求他救出蕭長青,卻被崔言之強行帶回蘭苑監禁起來。
科舉會試如期進行,參加那一屆科舉的就有如今的慶陽縣令童成文。
會試結束,榜上有名者都得了功名,官員們盡收門生與金銀。
而蕭長青不知去向。
方天舒在蘭苑中幾欲尋死,崔言之威逼,他抵死不從,崔言之無法,只好放他出去,不再找他。
從那時起,他就獨居在這里,將一方院落起名為‘青園’,不栽芝蘭,只種簫竹。
他失去了蕭長青的音信,以為他已歸鄉,不再與自己有半點聯系。
顧長安的一個發現,讓羅云門的細作挖出這一則秘聞,當年的真相也將揭露于世。
方天舒以酒祭竹之時,青園外有人叩門,來者是一男一女,素不相識之人。
項天歌打量他,見了一禮,問道:“請問足下可是‘蘭苑公子’方天舒?”
聽到‘蘭苑公子’四字,他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仍還了一禮,釋然笑道:“不是‘蘭苑公子’方天舒,而是‘青園主人’方天舒。”
項天歌冷眼以待,自報家門,“我們乃羅云門之人,因吏部尚書崔言之涉嫌賣官鬻爵貪污受賄,又知你與他曾有深交,與他當年陷害舉子之案有關,特來問詢,請你配合羅云門查案,不要自討苦吃。”
方天舒卻沒有被他恐嚇到,也并不吃驚,拿眼瞧了瞧他,忽問:“足下可是項侍郎之子,項天歌?”
項天歌與秦鳳歌俱感驚異,他忙問道:“你怎會認識我?”
方天舒側身讓門,請他們入內,又關上院門,拂拂袖子,輕松怡然地領他們往書齋走,“因為你父親項大人已經告訴過我你會來了。在下已等候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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