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蘭苑公子
顧長安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鬼魂,還是陰魂不散的那種。
自從他入了羅云門之后,他們就沒再讓暗衛(wèi)監(jiān)視他了,反過來讓他去監(jiān)視別人。
躺在童成文的客棧床下的時候,他就在想,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義?
一入羅云門,就成了無名無姓的人,得時刻改變身份去偽裝成別人,虛假的姓名,虛假的身份,簡直就是活成了一條變色龍。
他就想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愿意活做別人?
然而當童成文從外面回來,寬下衣衫去打水洗漱的時候,他還要敏捷地爬出床底,跟做賊一樣地去翻看他的隨身衣物。
衣帶,綸巾,荷包,環(huán)佩……都沒有問題。
當他要放棄時,他總會想起清源長老教導他們的,要把自己兩只眼睛當成四只眼睛,有必要時可能是八只,要去發(fā)現(xiàn)奸詭之人所極力掩藏的本色,他們大部分的調(diào)查對象都不是受過嚴密訓練的細作,但是他們可能比細作更復雜,因為他們有七情六欲,貪官貪財,色官貪色,贓官想瞞臟,有秘密的人總裝得光明磊落,然而他們的破綻往往早已暴露在了臉上。
清源長老還說,細作之道,說是要無情,最根本的其實是要無欲,沒有欲望,就不會被引誘,就不會被任何事物所動搖,有欲望的人就有了缺點,有情的人就有了至高的欲望,就是致命的缺點。
一個縣令,來長安謀取升官之機,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目的完全暴露出來了,那他將會隱藏什么呢?
或許,就是他的本質(zhì)。
之前也搜檢過他的行李,除了銀票官印等貴重物品,就是一些衣物,一套官服,兩身質(zhì)地較好用來撐場面的常服,一身樸素的布衣,應該是用來偽裝清廉或隱瞞身份的。這都沒有什么異樣,十分符合官員的做派。
這次顧長安趁他沐浴時檢查他的隨身物品,大多一般,看不出什么異常。他仔細想想,童成文來到長安后,除了特別場合,往往是布衣儒生的打扮,所用的東西都盡量低調(diào)素樸,然而他時時揣在身上的有一條絲帕。
經(jīng)過羅云門的訓練,他也練就了一雙看一眼東西就差不多知道價格檔次的本事,那條絲帕雖然看起來很舊沒什特殊,只是這次上手一摸,顧長安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上等絲織的帕子,應該價格不菲。按理說,他不會把這種容易暴露自己的東西隨時帶著的,而這幾日的觀察中,可見他十分珍愛這條絲帕,從不離身。
絲帕上繡著幾枝翠竹,邊角有一行小字:蘭苑公子贈。
顧長安記下了,將他的東西小心復原,不讓人看出被人翻動過。
屏風后的水聲停了,搭在架子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地取下,童成文出來的時候,他正好從窗口跳出去。
“蘭苑公子?”
當顧長安向項天歌稟告這條線索的時候,項天歌莫名其妙,起初都不以為意,覺得他無能,監(jiān)視了這么久只得了這么個沒什用處的信息。
項天歌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嗎?童成文本來就是富有之家出身,有一些珍貴物什不是很正常嗎?這‘蘭苑公子’沒準就是他什么友人呢?誰還沒有點朋友所贈的心愛之物?”
顧長安面具下的臉已經(jīng)有些抽搐了,快忍受不了項天歌這樣的態(tài)度了,氣得一把奪了他不斷晃著的扇子,差點暴露本色,好在他反應快,壓住火氣,和氣地問他:“師兄,你很喜歡這把扇子嗎?”
項天歌更摸不著頭腦,被他剛才的突然之舉弄愣了,呆呆地回道,“還行吧……要是你能還給我就更好了……”
顧長安恭敬地遞還給他,并說著:“師兄,你應該有很多把這種扇子吧?師兄也是富貴之人,交友甚多,料想也有不少人送師兄珍貴折扇,但師兄你會時時只用一把嗎?”
“當然不會,我扇子多著呢,我家都還有好幾把古畫折扇……”項天歌嘟囔炫耀道。
他又問,“如果是飛鸞送的呢?”
項天歌又傻了,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秦鳳歌也愣了下,并看向了項天歌。
項天歌連忙道:“師妹送的,我自當珍愛,時刻帶在身邊!”
秦鳳歌滿意了,笑起來。
顧長安雖然對他的回答也很滿意,但還是想揍他一頓,誰讓他什么時候都不忘撩妹!
“師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顧長安無奈地問。
項天歌努力思索中,秦鳳歌起身走過來,隨手拿過項天歌的扇子把玩著,與他目光交匯相互傳情,說道:“我理解銀狼所言何意了。沒人會把尋常友人所贈的東西常年累月隨身帶著,極其珍貴之物倒罷了,只是一條絲帕,有銀子就能買到的東西,對官員來說本就微不足道,而他那般珍視,只能表明,那絲帕是與他關系極其密切之人所贈,他要帶在身邊時時為念想。而且那人的身份應該挺尊貴的,不然也得不了那么上等的絲帕。所以,這‘蘭苑公子’還是值得一查的!
顧長安總算消了點氣了,木木地說:“而且……一般男子,不會把另一個男子送的日常用具隨身揣著的……而且,送禮物送什么不好,哪有男子會送人絲帕的?絲帕……”
這下,項天歌終于驚醒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是說……”
他立即來了精神,馬上讓人去查‘蘭苑公子’是誰。
羅云門強大的情報網(wǎng),從來沒叫他失望過。
長安城東,有管弦瑟瑟處,翠竹掩映著木門,門上匾額只書“青園”二字,院內(nèi)一方兩層高閣,四周回廊相連,廊邊有一排排竹子迎風環(huán)院而立,院門前有假山怪石點綴,石后一條鵝卵石小路,直通廳堂,路的兩旁為花圃,卻沒有種花,不見芳華之色,一棵棵青苗從松軟的泥土中冒出,青綠的葉子,脆白的梗,棵棵如翡翠雕成,就算陷落在泥土中仍不失顏色。
他身著青色布衣,半挽袖子,身形高挑削瘦而不單薄,肩上擔著一條扁擔,挑著一只木桶,從院后的石井邊繞回廊走到前院,站在廊下,用木瓢舀水,探身澆在竹子上。
口中兀自念著,“再熬熬吧,今夏也快過去了……”似在安撫著誰,可能聽到他言語的只有這滿院的翠竹與菜蔬。
一路澆到院角,他看到有一支竹子已經(jīng)變得通體枯黃,枝葉凋落,他放下了水瓢,撫摸了下直挺的竹竿,坐在欄桿上,解下腰間的一只酒囊,對竹而敬道:“枯而不折,死而不屈,皓骨腐有節(jié)……這樣去了,也不白活一遭……竹兄,在下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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