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聲、雨聲，天神憤怒的擺布著這里的一切，那狂暴聲陣陣襲來，昏暗的天空被雷震敲打成一片，它放出的電光在遠(yuǎn)方的漆黑中迸發(fā)出火焰，那光芒照亮了風(fēng)中的殘枝落葉，它們飛舞、旋轉(zhuǎn)，席卷著大地，用憤怒的鋒利來宣誓自己本不該殘落的命運。

　　希兒的雙腿在顫抖，她奮力拉緊男人的臂膀，想努力跟上隊伍的步伐。沒有人知道終點在哪，也沒有人會去發(fā)問，她的長發(fā)已被吹散，沿著那紫青的嘴唇遮住了半個臉龐，又時而被狂風(fēng)亂葉卷過發(fā)髻，劃出一道道小小傷口，那嬌柔無力的呻吟似乎沒人聽得到，只是將頭低了下來，努力的邁著步子。

　　“前面有一處房子！”男人隱約的叫喊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興奮了起來，跟上了男人更快的腳步。

　　房門被推開的一刻她瞬間癱軟了，在漆黑的角落里跌坐了下來，大口喘著，像是暫時放下了一路的不安和狼狽。燃起的火焰吸引她圍坐了過去，那顫抖的身體偎在男人肩膀上很快睡著了。

　　東方既白，晨光熹微。男人的背上馱著這個憔悴的女人，他們一路出了山口，又踏著那被暴風(fēng)雨摧殘的滿地狼藉向北走去，過午時分，終于來到了一座小小城鎮(zhèn)。

　　那鎮(zhèn)子很小，但卻是個人煙稠密的地方，來往商賈熙熙攘攘，飯館酒樓疊摞。幾人一路水米未進，看見這景象，直奔著一家酒肆招牌而去。飽餐過后，又喊起茶博士，請出好茶，細(xì)細(xì)品酌。

　　幾人細(xì)看那城鎮(zhèn)模樣，頗有一番北國味道，車馬喧鬧，胡人甚多，想是朔州方向已不遙遠(yuǎn)，逐喊起小二來問。

　　那小二是個油嘴小廝，年紀(jì)不大，個子不高，頂個黑風(fēng)兜，正站在門首將那油黑抹布攢在手里亂轉(zhuǎn)，聽人來問，邊招攬生意，邊與原野幾人道：“朔州還遠(yuǎn)呢，這里是連沙鎮(zhèn)，出了這鎮(zhèn)子向北還得二十日左右，你們?nèi)羰呛媚_力，十五日便可到的。”

　　趙顯問道：“不知路上可是順風(fēng)？”

　　小二聽聲噗嗤一笑，轉(zhuǎn)身將幾人打量，慢說道：“你們不做經(jīng)濟，又無驛站開出的路牌，出了鎮(zhèn)子還是難說！”說完自去吆喝生意。

　　原野溫言道：“我們初來咋到，還請小哥多多指點！”

　　小二回他：“你們要去的朔州已經(jīng)亂了，匪盜猖獗不說，朔州監(jiān)軍潘恒殺了太守，自己立起了門戶，軍法又不甚嚴(yán)，由著叛軍四處擾民，不是什么要緊事體，我勸著諸位還是不去的好。”

　　原野聽見潘恒二字，知道他已經(jīng)成事，不需多說，摔下銀兩，幾人出門。

　　晌午時分，市集里挨肩接踵，酒肉的香氣和女人的胭脂粉香在人群中被無序的混合著，刺鼻的奶腥味似乎沖淡了原本膻臭的馬糞、駝糞，男人、女人們挨擠著，暗暗流露出那不可言說的詭異笑容，不時啪啪身上那艷麗的衣裳，生怕被人弄臟。

　　幾人挨擠過街道，徑直尋到了騾馬市，但并無見到什么繁華的好光景，只一個馬販快步貼上來道：“今日的早市已過了，要選好馬可明日趁早來尋我。”原野問道：“我們急著出城，不知你現(xiàn)在手頭可有良馬？”那人回道：“有倒是有，就是貴了，只收現(xiàn)銀。”

　　原野道：“若是好馬，我愿出價。”

　　那馬販向原野唱個喏，轉(zhuǎn)身回到馬廄，過不一會，牽出兩匹黑膘來到面前，道：“只有這兩匹，原本要與那典牧所來沖軍馬的，誰知今年朔州大亂，無人來收，你若是真心愿要，兩匹健駒一百五十兩分了你去。”

　　趙顯急嚷著：“喪心黑，一百五十兩也敢開口！即是十匹軍馬也不需這許多。”

　　原野不多理會，仔細(xì)繞著那兩匹馬看了一回，確是不劣，盡數(shù)取出了銀子，約有三十余兩，又將身上佩刀卸下，對馬販道：“這刀盡管拿去驗看，若值不得百兩，就當(dāng)白送你了！”趙顯幾人見要將刀拿去賣了，十分著慌，卻是連連勸阻不得。那馬販雖有些不太情愿，但也少有這樣的豪爽主顧，忙收了銀子，又將那刀放到了里間，急打發(fā)小兒去請人來。

　　稍許，只見一個官軍模樣的高個匆匆走來，與馬販兩人附耳低言一陣，又被拉扯著進到里間。未及一刻，那馬販從門里出來徑直向東快步走了，兵士緊跟其后，見到眾人開口便罵：“你們這群賊廝，膽大包天，哪里偷來的官刀，這就解你們?nèi)ンA里請功！”說罷幾個健步飛上前來就要拿人。

　　趙顯大吼一聲“放肆！”，也快步向前沖來，反手將那廝衣襟按住，一手將刀已架在脖上。

　　原野微怒道：“我就是官家，我賣我的刀，干你何事！”

　　那兵士大笑起來，“呸！”的一聲向前吐出一口，怒斥道：“賊廝，你當(dāng)我不識貨，這是黑龍雀，朝廷四品武衛(wèi)將軍的佩刀，可也是你的？”

　　趙顯聞聲大怒，抬腿已將那人打趴在地，喊道：“這正是我家將軍，有何話說？”

　　那兵士見勢不妙，軟下了嘴，抽開身子便跑。

　　幾人連那兩匹黑膘又牽來兩匹，即刻上馬出城。

　　城外的氣氛卻是荒涼，暮雨沉沉，薄霧遮光，堆積的枯葉一直綿延到那遠(yuǎn)處的遍野荒山。

　　希兒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跟隨著馬背上的陣陣顛簸輕柔的搖擺著，她眼睛微閉，神情倦怠，連日的奔波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這個弱女子的全部精力，那纖細(xì)的雙手將馬鞍握的很緊，但又顯得如此的無力和空洞，腰間的青絲帶從馬上飄落，她回頭望去一眼，那絲帶已然飄入了塵土，掩住了本來的色彩，她面視前方，眼神似乎變得更加堅定，身后的男人揚起了高高的馬鞭，馬的速度更快了。

　　大地的詭異震顫引起了狂奔中人們的警惕，那戰(zhàn)馬嘶鳴聲不知從何方傳來，卻已是越來越近，幾人將那馬鞭放開來狠狠去甩，像是對身后那幾十騎黑衣人奮力追趕的最好回應(yīng)。原野的眼神順著那疾馳的箭羽停留在了兵士身上，不及叫喊，那箭已穿進了兵士的后背，就看他雙手一松，從灰黑色的馬背上翻落了下去，原野注視著他，想要喊出聲來，另一股毫無防備的冰涼刺痛感卻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他不禁大叫著，看著那鮮血順著射穿左臂的箭頭不停的流淌，他的臉色變得慘淡，他知道自己迷失了方向，可還是不停的甩鞭、奔跑，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一條荒山小徑旁跌落下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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