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溪川口會和
幾日后一天清晨,吉不林帶了幾騎親兵到各營巡防完畢,學著老將軍模樣給各營佐將發了吉字令牌,飲了壯行酒,祭了青焰旗,又吩咐那俊后生看顧好曲兒人等。只聽三通鼓過,上千人馬呼啦啦一片向東奔去了。
髻云站在那帳外的大石上遠遠注視著,出征的隊伍已經漸行漸遠,拐過了那座山坳,就什么都看不見。
她跳下大石,徑直回到帳內,湊到曲兒跟前道:“姐姐,他們去了。”
曲兒停住了手里的針線,卻走神般將針在手里劃破道血口,那股刺痛讓她驚顫了一下,又迅速回過了神,她吮了口手指,轉身站了起來。
髻云小心道:“姐姐不開心?”
曲兒看著髻云道:“你看吉不林怎樣?”
她的話讓髻云有些不知所措,結巴著回道:“他…他人很好啊,剛開始我覺得他很粗魯,可你看,他也有細心的一面,我們的吃穿都由他精心挑選,以禮相待不說,每天對姐姐疼愛也是不少,有什么不好…”
話沒說完,曲兒的眼淚早已淌了下來,髻云急住了嘴上前去拭那眼淚。曲兒摟住她泣道:“何曾想過你我會有這般顛沛流離,我想爹,我想娘,我們為什么會在這兒…”髻云聞聲更是泣不成聲,像是一路的艱難都化作這場春水涌了出來,直把曲兒的衣襟濕透。
幾日后一晚,俊后生著人抬了壇菊花酒賺到了曲兒帳內,想借著小將軍出征那由頭暢快一場。曲兒、髻云因日里也是受怕,卻不推脫,幾人挨坐了案幾,就著小菜推杯換盞一番,直將那壇菊花酒飲個干凈,朦朦朧朧都趴倒醉去了。
“恐懼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彎刀奮力抵擋著敵人每一次瘋狂的砍殺,青甲破碎,殘片被染得赤紅,他來不及叫喊,騎士的殘骸早已堆積遍野,黑夜來了,殘陽余暉被幽暗邃遠的混沌氣息交織吞噬,大地漆黑,人們的哭喊和馬兒的嘶鳴卻是如此真切,他們在哪?他在哪?那突然閃現的黑色身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小心的躲在黑影的身后注視著他,他手中的銀箭飛了出去,一瞬間消失了,遠處傳來了男人痛苦的呻吟,那聲音!”
曲兒被這惡夢突然驚醒,她呆呆的坐在地上警覺的環顧著周圍,“這不過是一場惡夢,誰都會做夢,我喝酒了,醉了,就這樣。”
她不住的暗示自己,想讓那雜亂的心跳快些恢復正常,要不是吉弟的鼾聲和髻云那漲紅的臉蛋將她拉回到現實,她不知還要沉浸多久。她輕輕的舒展口氣,將額上那一絲冷汗拭去,邁著微醺的步態走出了帳外。
那夜色著實迷人,灰黑的天際中那一片未盡的晚霞余光掩映住了遠方的星月,山野迷茫,夜鶯低鳴,和煦的微風夾雜著毫無修飾的泥土氣息撲面而至,曲兒將兩臂合攏在了胸前,想稍稍抵御那來自山野的陣陣寒意。沙沙作響的樹林正要讓她回憶起什么,一支羽箭卻毫無征兆的射在了身旁的廊柱上,那“嗖”的一聲風哨讓她不禁打個冷顫,下意識的向后退出幾步。
“溪川口會和,吉不林。”字條上的簡短文字似乎讓曲兒幾人瞬間醒了酒,曲兒奪出帳篷朝著林中那射箭人的方向望去,卻只是茫茫漆黑。吉弟開口道:“這是哥哥的字跡不假,我認得!”
髻云道:“將軍外出奪那羯人軍寨,為何要我們前去會和?這道理且是不通,況且也沒有說明什么時間會和,就這一句話,怎讓人相信。”
吉弟看著字條道:“你看這筆記如此潦草,定是慌亂時所作。”他又將字條送到鼻尖仔細去聞,接著道:“有血腥味!你們快聞!”
曲兒、髻云二人接過字條聞了聞,那股子沖鼻的血腥味道不禁讓二人遐想了一陣。吉弟看二人不作聲音,一把奪過字條就著那即將燃盡的油燈燒了去,又沖二人急道:“二位姐姐,還想什么,定是他們打了敗仗,讓我們一起逃了,我們若是不走,定落入野利烏孫手里,那禽獸覬覦姐姐很久了。”
幾人也不再去多說多想,憑著字條上那潦草的字跡和慎人的血腥味帶來的不安,慌亂間打點了行裝,趁著夜色,偷牽兩匹好馬,悄聲踱出了軍營。
鮮血從青甲內不斷滲出,崎嶇的山路讓男人差點從馬背上跌落,他拉了韁繩,就著塊雪白的大石跌坐下來,眼望著石旁那清澈的溪水,俯身趴倒貪婪的大口喝著,他卸下那一塊塊像被血水浸泡過的破碎裝甲,像是獲得了解脫。
他長吁一口,用彎刀緩緩的刺進皮膚,那動作引來的巨大疼痛讓他不斷呻吟,殘斷腹部的箭頭被挑出的瞬間他昏迷了,就躺在那大石上,像一名剛剛戰死沙場的戰士,身旁的戰馬發出那低沉的嘶鳴。
東方既白,晨光熹微,遠處傳來了女人們的呼喊聲,那聲音隱隱約約,但能感受得到那股蒼白的急切和期盼。男人聽見了那叫喊聲,可他的身體沒做出任何反應,戰爭的殘酷已經將他的氣力耗盡,他將眼皮動了一下,嗓子里發出低微的聲響,卻早被那溪水流淌的聲音掩蓋的無影無蹤。
曲兒在碩大的山石縫隙中艱難的攀行著,身后的髻云和吉多早已被她甩得好遠,她站在像被洪水沖倒的枯木根上停下了腳步,眼前那兩塊碩大的頑石完全切斷了前行的道路,她回頭沖著吉弟喊道:“是這兒嗎?”
吉弟聽見那喊聲加快了腳步,可巨大的水流聲卻讓他聽不清曲兒喊些什么,他沖著曲兒大聲回道:“什么?你說什么?”曲兒不再去喊,轉身拉住了藤條向巖石上攀了去。
她發現了那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的吉不林顯然讓這個女人有些措手不及,她已不知要從何處下手去拯救這個男人,應該是自己的男人,她大聲叫喊著,用纖細的臂膀將男人環抱在胸前,她的眼淚落在了男人的唇邊,男人睜眼看著這個滿臉泥土的憔悴女人,艱難的笑著說道:“我的酒喝干了,馬兒跑了,我還活著,我可以站起來背著你走。”他抿了抿嘴唇,道:“你的眼淚真甜,就像美酒!”
曲兒似乎將他摟得更緊,拭一遍眼淚,哽咽道:“那你快背我走,我們離開這兒,去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去找我的爹娘,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不讓別人欺負我,你要說到做到,你快起來啊!”男人在女人的攙扶下艱難的站了起來,趕來的吉多和髻云飛也一般撲上去幫忙。
幾人艱難的攙扶著爬出了谷口,猙獰著那還剩下一絲力氣的軀體跨上了馬背,吉弟回頭看一眼趴坐在馬背上的吉不林,問道:“哥哥,我們現在去哪?”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吉不林有些迷茫,他看一眼疲憊不堪的曲兒,對吉弟說道:“先離開這兒,走遠了,再找戶人家。”吉弟點點頭,牽了兩匹馬兒急向前去。
兩騎四人沿著崎嶇山路顛簸了過去,翻過一座山丘,只見黑壓壓的一片人馬即現在了眼前,他們被發現了,或許說這些人正是在等著他們的出現。幾人來不及反應,十幾騎武士已喝著戰馬朝他們壓來,后面又有二三十騎跟著。
幾人就這樣如羊羔般被一群虎狼困在了中間,胯下的馬兒也似驚了般的將脖子使勁往后去仰,前蹄蹭得老高。騎士們圍著他們打轉,一人拿著馬鞭盯著吉不林惡狠狠問道:“你可是吉不林?”
他那傲慢且堅韌的語氣顯然讓吉不林有些不快,他將身體略微抬起,瞪了那兵士一眼,低聲回道:“我是吉不林,你們…”話音未落,只聽那兵士大喝一聲:“帶走!”未及抬眼,十幾把冰冷的鋒刃早已架在了幾人脖間。
馬軍隊伍里煙塵滾滾,跨在黑馬上野利烏孫陰陽怪氣的看著朝他蹣跚而來的兩男兩女,放聲假笑了起來,像是這衣衫襤褸的幾人足以引發他所有的興趣,左右的騎士們盡力配合著他這種怪異且生硬的假笑,都將那黑硬的大臉撐的更開些。
野利烏孫看著面前的吉不林得意道:“這不是吉將軍嗎?你的一千騎兵呢?”
吉不林在吉弟和曲兒的攙扶下微低著頭,他不愿看到眼前這個人,更不愿去回答他那滿是諷刺意味的問題,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生命可能就此終結,他輕輕挪動雙腿的瞬間感覺到了吉弟的顫抖,他將手放在了吉弟肩上,抬頭看著馬上那位沒有說話。
野利烏孫笑道:“你帶著我的女人要去哪里,太便宜你了,我不會放你走的!”那怪異的腔調中夾雜著命令般的生硬口氣。
吉不林倒吸口涼氣,道:“殺了我,放他們走!”
野利烏孫看著曲兒,用手將胡子輕輕一捋,陰沉道:“男的殺掉,女人帶走!”說罷就急急的撥轉馬頭。曲兒看著野利的背影急急的喊道:“放了他們,我跟你走!”這話顯然引起了野利的興趣,他轉回馬頭看著曲兒,對隨從道:“放了那個廢人!”說罷帶了十幾騎揚長而去。
幾十騎將他們圍了起來,那慌亂的馬蹄圍著他們不停地亂轉,馬汗味充斥在這狹小的空間。吉不林跪倒在曲兒面前,他面無表情臉上終于落下了眼淚,他將臉側過沒有正視曲兒,只用身體感受著這個女人的溫度,耳畔回蕩著那熟悉的聲音:“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會是最后一個,珍重!”他松開了手,剛才緊握在一起的手中早已空空如也,只有女人留給他的一塊玉玨,那玉玨依然溫熱,可打著馬鞭的騎士們早已消失在了地平線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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