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好自為之

魏母可不是好忽悠的人物。

那雙銳利的眼似能看穿她的小九九，魏姝暗中捏了把冷汗，一味的裝乖賣巧：“母親安心。”

“夫人！”宮女的側影被映在窗紙上，心急如焚。

再不走，難免要落人口實。

魏母掩住自己的不舍，風韻猶存的面容掛上哼笑：“母親走了，你仔細自己的皮。”

她三令五申，魏姝全數應下。

直至拖無可拖，魏母方才一狠心，輕甩衣袖蕩起水波似的微瀾，干脆利落的離去。魏姝目送她。

玉環亦步亦趨的跟了幾步，依依不舍：“夫人慢走。”回過頭來竟有些哽咽：“夫人這一去，還不知何時能再進宮呢。”

宮中規矩森嚴。

未免前朝后宮沆瀣一氣，尋常宮妃要見家人一面難如登天，哪怕將軍府也不例外。

魏姝唏噓不已，再次感嘆原主不識好歹。

情之一字，果然害人。

好在魏姝絕不會學她重蹈覆轍，轉頭就興致勃勃的拆開魏母留下的木盒。

銀票落入手中也沉甸甸的，擦過她的指尖如蝶翅上下翻飛。

反復數了幾次，直至魏姝感覺自己指間都是銅臭味，才數清這竟是十萬兩！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魏姝驚嘆魏母和便宜爹一般財大氣粗，玉環卻見怪不怪的笑道：“夫人總怕娘娘吃喝不好，才留錢給娘娘。”

“唔。”

天下父母約莫都這般用心良苦。

可她并非原主。

這件事如尖針扎在心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李代桃僵的事實，更不知如何面對魏母。

唉。

魏姝思緒亂如麻球，眼前直冒星星。

想著明日愁來明日愁，她輕輕一躍跳下軟塌，長呼出一口郁氣：“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著我。”

“哎？”玉環本能跟上幾步，眼中迷茫：“娘娘，你要去何處？”

魏姝并未回答。漫無目的的在冷宮轉了一圈，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冷宮。

熟悉的斑駁大門勾回了她的思緒，左右都來了，她索性進去看看藥草。

可才進門，她就察覺不對。

空氣中浮著一層甜膩的香味，輕輕柔柔的交談聲隱約傳來：“娘娘每日來這不見鬼影的冷宮，就為替貴妃娘娘澆花？”

隨即的聲音頗為耳熟：“嗯。”

“貴妃娘娘又不知這些，娘娘這豈不是吃力不討好？”

“無妨。”

是方嬪。

魏姝想也不想就轉身欲走，無奈里頭人的耳朵比兔子還靈，捕到輕微的腳步聲后探頭看來。

“誰呀，怎……貴、貴妃娘娘？！”方嬪的聲音緊隨其后，驚喜得如見天上掉餡餅：“娘娘，你竟也來了冷宮。”

魏姝避無可避。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頭，方嬪嬌俏的面容映入眼簾，喜不自勝的上前：“嬪妾與娘娘倒有緣。”

的確有緣。

魏姝面無表情的附和，不過是孽緣罷了。

她眼尖的瞥見后頭蒼翠欲滴的藥草上還沾著晶瑩剔透的水珠，明知故問：“方嬪到冷宮做什么？”

“臣妾閑來無事，想起娘娘種的藥草，便過來照看。”方嬪不動聲色的邀功，雙眼微彎。

“倒是娘娘，怎又來冷宮？”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魏姝再三忍耐，才不咸不淡的反問：“方嬪來得，我來不得？”方嬪笑容一僵。

不過她早喜歡熱臉貼冷屁股，很快神情自若的解釋：“嬪妾不是這個意思。”

魏姝不置可否的“唔”了聲。

半月不見，藥草的長勢倒很喜人。

不少綠芽爭前恐后的從土壤中冒出頭，她囫圇的看過一圈，還算心滿意足。

美中不足的是陰魂不散的方嬪。

她寸步不離的跟著，笑吟吟的閑聊：“對了，聽說娘娘的母親今日進宮了？”

簡直是只聒噪的蟬。

與討好原主的模樣一般無二。

魏姝面無表情的聽著，不過隨口應了句“是”，竟仿佛戳中的方嬪的心頭痛。

“真好。”

方嬪的的臉色黯淡了許多，雙眼中的光如燭火頓熄，連聲音也變得無精打采：“真好，娘娘還能見到自己母親。”

魏姝莫名其妙的回頭看她。

還未想明白她又要鬧什么幺蛾子，就見方嬪水潤的眼眸浮上一層憂郁，故作歡顏的模樣倒也楚楚可憐。

方嬪哽咽道：“嬪妾三年五載也不見母親一次，不比娘娘的家人，能時時進宮探望。”

啜泣聲被風吹散，回蕩在這冷冷清清的冷宮。

若有不知情的路過者，恐怕會以為自己白日見鬼。

魏姝好整以暇，并無接話的打算。

她聽著方嬪聲淚俱下的訴說：“嬪妾夜半驚醒，總以為自己待字閨中，一睜眼就能再見母親，可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臣妾家世不比娘娘，更不得皇上恩典。”“尋常的天倫之樂，在嬪妾看來卻難如登天，倒讓嬪羨慕娘娘，還能盡為人子女的本分。”

夾著泣音的一番話，可令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可魏姝僅僅是啞然失笑。

一旁方嬪帶來的宮女紅著眼，嗓音微顫：“娘娘別傷心，想必娘娘的母親也有進宮看娘娘的那一日。”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越襯得面無表情的魏姝鐵血冷心。

她實在忍無可忍，終于出聲。

“方嬪。”她波瀾不驚的聲音仿佛利刃，一針見血：“你覺得自己可憐？可宮外多的是比你可憐之人。”

方嬪只想賣慘，不想她會如此說。

啜泣聲在失神間戛然而止。魏姝云淡風輕的語氣，說的字卻無一不在揭穿方嬪虛偽的面容：“外頭多的是食不果腹的百姓，你在后宮衣食無憂，有何可憐之處？”

“嬪妾……”

還未嘴硬的狡辯兩句，魏姝恍然點頭，并不容她插口：“我想起來了，你說你為人子女，卻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

方嬪單薄的身體不堪重負一般，搖搖欲墜。

她眼中噙著一汪淚水，可魏姝非但不為所動，還冷眼相待：“可你進宮，并非是為自己。”

后宮嬪妃不見得對皇上情深似海。

只是她們若得皇上恩寵，家中親人也多少沾光，得到的好處遠超于骨肉分離。

這些方嬪心知肚明。

她啞口無言的立著，恍惚間聽見魏姝意味深長道：“方嬪，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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