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席之似乎清瘦消減了些。

        楚卿嬌眸中略過他的身影，隨即便將目光放到了謝元白身上。

        “王上找我。”

        她聲音淡淡的，叫的很順口，也不多看旁邊的宮席之。

        謝元白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流轉一瞬，有些不知所措的指指宮席之，“越國長公子遠道而來要見你，我想定是你們二人有什么事，所以便讓你來了，既如此，你們說話吧。”

        他說完就直接離開了。

        謝元白雖然主動攬下了邑國的責任，卻并不代表他就徹徹底底轉了性子。

        知道楚卿嬌和宮席之之間是有些事，他才沒那個心思去管。

        “你有什么事就說吧。”楚卿嬌撥弄著謝元白桌上擱著的奏章，有一搭沒一搭的折動著紙角。

        她現在覺得十分尷尬。

        尤其是被宮席之籠進那思念綿長，夾雜情意的目光里。

        “卿…楚姑娘。”他喚了聲，卿字脫口而出，分秒間觸見楚卿嬌那一刻的目光又硬生生改口。

        盡管這樣，現在也還是不該唐突。

        宮席之眼里的擔憂未有遮攔，盡數散落在楚卿嬌身上，從楚卿嬌方才進來開始他就上下打量過她。

        看起來倒是神采奕奕，不過依舊有些愁態，是為了謝含璟的事吧。

        在分秒的空隙之中，他緊張的想著要和楚卿嬌說些什么才好，終于還是把心底最想問的事情脫口而出：“楚姑娘，你沒事吧。”

        他很緊張，即使不是第一次見到楚卿嬌，還是依舊如此，心里跳動著從來未有過的情緒，宮席之這一路上來這顆心就沒沉下來過。

        起初聽到謝含璟成了霸秦皇子這消息后他先是震驚，而后便十分坦然的接受。

        如果是他，倒也無不可。

        而后，這件事帶給他的便是巨大的歡欣。

        他一邊害怕楚卿嬌會因為這件事在邑國受到欺凌，一邊又羞于啟齒的感到開心。

        甚至有些陰暗的希望她真在邑國過得不好。

        因為這個才是他唯一抓住她的機會。

        這大概是宮席之長這么大以來生出過最陰暗的想法，以至于此時站在楚卿嬌面前他都受制于那些見不得人的陰暗。

        不過若是為了她，那么這輩子一次，他覺得也值。

        宮席之的復雜與暗自期許并未隱藏，正如他一直以來的那樣，從不遮掩對楚卿嬌的愛慕。

        “長公子，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有什么事的人嗎？”眸中含笑，宮席之能問出這樣的話實在和他慣來形象不符。

        楚卿嬌如今樣子的確不像是被人欺負過，宮席之稍微能放下些心。

        不過來時路上他已聽說過不少風言風語，什么下堂婦、被廢棄之類的話他聽著并不舒服。

        “沒事就好，六王爺的事我聽說了，楚姑娘，人各有志，他也算不上你的良人，若你愿意，在下愿…”。

        不等他繼續說，楚卿嬌就揮手打斷了越來越危險的話。

        誰知道現在自己身邊有沒有青燈閣的影子，這些話要是被謝含璟聽去，恐怕少不了又要哄上幾句。

        楚卿嬌可不敢冒這個險，“長公子不必再說了，你從越國千里迢迢趕來，難道只為了奪愛？”

        宮席之眸光一滯，連帶著脖子都瞬間發僵。

        奪愛兩個字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刃，明晃晃的讓他渾身不舒服。

        這話說的重了，楚卿嬌故意為之。

        現在不是能夠再糾結這些兒女情長的時候，楚卿嬌知道宮席之不是輕易會放棄的人，不過一個人的心怎么能裝得下兩個人。

        “長公子，我與你之間真的再無可能，你不要再困于其中。”

        宮席之方才微變的面色也落在楚卿嬌眼中，他心里大概是不舒服的，可現在她顧不了那么多。

        宮席之并未氣怒，即使被楚卿嬌當面落了顏面他也未曾展露出任何有所怨憤的神情，那雙眼睛笑眼里閃爍著窗外陽光，一如有人在他眼波里泛舟。

        他笑著：“是在下唐突了，楚姑娘不要見怪。”

        他到底沒聽進去。

        楚卿嬌只看一眼便知道，這人心里舊夢依舊。

        對于宮席之，她其實是一直都不了解的。

        他將宮家于混亂中托舉出塵，將刀光劍影擋在背后，用幾道再也褪不盡的陳年傷痕延續了宮家依舊繁華。

        哪怕經歷這些種種，他依舊寧風霜自挾，志毋虛邪。

        宮席之，是人間坦坦蕩蕩的公子，也是絕不輕言放棄的頑固。

        那時船舶搖曳，她自外推門而入，帶來了甲板上悠然凌冽的海風，也帶走了少年從未妄動的神魂。

        會的，終有一日會的，只要他還活著，心跳終究會為她加速。

        窗外有風，和風縷縷成絲，牽動著交織錯落的樹葉上下搖曳，發出嘩嘩響聲。

        宮席之發出一慣的輕笑，禮貌又極有分寸，“那在下不打擾楚姑娘了。”

        他抱拳施禮，被楚卿嬌喊住。

        “長公子來都來了就別著急著走了。”

        雖然宮席之來的動機和自己預想的不同，不過既然人都來了，就索性一并說了。

        宮席之面帶不解，楚卿嬌從陰影中走出，身后拖著長長的影子，“長公子，我們兩個既然聊不上兒女情長，也有別的可以聊聊嘛。”

        “嗯？楚姑娘還有別的想說？”宮席之止住腳步，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自然有。”她轉過身從旁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書，封面已經锃光瓦亮，看得出時常都有人翻看。

        掃開桌面堆疊著的那些奏章，楚卿嬌從書中取出一張牛皮紙攤開在桌上。

        牛皮紙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上面繪畫著天下河山，是整個三國與霸秦的地圖。

        “長公子，你看看。”

        她蔥白似的手指點在北邊那一大塊圖案上，那里是天下的中心，三國依附的皇朝，霸秦所在。

        宮席之的目光在地圖上徘徊，這張圖他熟悉的都能徒手畫出來了。

        他轉向楚卿嬌，露出個不解的目光。

        這有何好看。

        她的手指繞著地圖將三國框在其中，三個小小的國土在地圖上的顯示不過小小的一小片，就像是一大朵花朵下面的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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