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細細看起來卻再也找不到當初自己剛剛穿過來時候的樣子了。

        一切都變得不同，唯一一樣的只有在身邊吹拂的風。

        夜已經深了，空氣中忽然飄來股酒氣。

        是飲霧的味道。

        一股馥郁的清香撲鼻而來，沁到楚卿嬌鼻邊，混雜著股酒里分明沒有的白芷香氣。

        這是…她轉過頭，宮席之搖搖晃晃從院外進來。

        清風拂起他的衣角，那向來都在頭頂梳理得極好的發髻此刻卻有些凌亂。

        有幾縷墨黑長發從發冠之中被抽了出來，飄逸在宮席之身邊。

        令他整個人都拋開往日端莊，多了幾分瀟灑味道。

        他的身上沾了些泥點，也不知是從什么地方走過來，黑色長靴的兩側也滿是臟污泥垢。

        這可是從前從未在宮席之身上能夠看到的顏色。

        宮席之向來都是一塵不染，衣冠楚楚之人。

        看著眼前的宮席之，楚卿嬌卻并未覺得有任何狼狽，反而倒有幾分格外的少年神態。

        如今看來卻和他整個人要更加貼切了。

        “楚卿嬌。”他聲音略啞的開口，人已經走至楚卿嬌面前。

        這還是楚卿嬌第一次聽見從宮席之的口中完整的喊出自己的名字。

        他從來都喚自己楚姑娘，就算有一時情急的時候，也不過是喚聲卿嬌，宮席之像是醉了，滿臉都飛著紅霞。

        一輪明月在云中半遮半掩，透出些若有若無的光彩照在宮席之的臉上。

        楚卿嬌只能在月光相接的陰影中看到他臉邊好像是被緋紅的紅霞給圈了起來似的一片醉意。

        男人一個踉蹌，忽然左腳絆右腳狠狠向前傾倒，楚卿嬌眼疾手快伸手將他整個人扶住，感受著手邊的重量，慢慢朝自己壓下。

        那股白芷香氣便更加深了。

        宮席之身上的確是有一股十分清冽的香氣，以白芷為主，其他的香料為輔。

        從前宮席之內傷未愈，身上總是溢著骨淡淡藥香，可如今卻不知怎的換成了這股花草香氣，聞起來倒和他整個人也極為相符。

        “長公子，你醉了。”

        楚卿嬌將人推開，她整個人都已經被宮席之籠到了陰影之中。

        月光照在他的身后，將他的影子投得悠長，也將楚卿嬌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宮席之的眼神說不上渙散，卻沒有往日有神，一副醉意朦朧的樣子定定的凝視著楚卿嬌。

        那對烏黑的瞳仁似有無限疑惑矛盾在掙扎，在他的注視之下，楚卿嬌往后退了幾步。

        “長公子進來怎么都不通傳，定然是王府里的奴才們憊懶了。”

        楚卿嬌想過宮席之或許會來造訪，卻未想過他會以這種情況出現。

        只是為何他來了都無人通傳。

        雖說王府里是被自己遣散的沒幾個下人了，可到底也有不是。

        宮席之悠悠看了眼墻頭，楚卿嬌便明了了。

        也隨之有些驚喜。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等到宮席之深夜醉酒翻墻入院的時候。

        她并不覺得冒犯，只是盯著他笑出聲來。

        “對嘛，這樣才像個肆意妄為的少年郎，整日端著長公子的氣勢活的那樣端莊正經，有什么好的？”

        拍拍宮席之的肩膀，對她來說，還要墊著腳完成這個動作。

        不過這一拍卻顯得十分豪氣。

        而這將他視為兄弟的動作也讓宮席之眸中蘊藏的那些復雜情緒消減了不少。

        他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半勾著嘴角呵呵笑了一聲。

        清朗的聲音在院中很快落下，這時候楚卿嬌看著眼前的人才真正覺得是他自己，而不是被他扮演出來的那個長公子。

        “楚卿嬌，我沒醉，我只是想你了。”

        楚卿嬌有些意外，她真沒想到宮席之還能說出這些話來。

        他就像變了個人。

        雖然楚卿嬌并未感覺到有任何的冒犯，可還是免不了有些驚訝。

        更多的則是覺得好笑。

        怎么這樣的話從宮席之口中說出來她就覺得這樣好玩兒呢。

        就好像看到一個平時十分古板的老學究正扯著人家的胡子眉毛在人家臉上畫大王八一樣滑稽又好笑。

        宮席之疑惑道，“你笑什么？我真的沒醉。”

        他又向前走動一步，高大的身形背負著深厚的月光再次將楚卿嬌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

        他就像一道墻，站在自己面前，慢慢地朝面前傾壓。

        楚卿嬌步子輕快的朝旁邊挪過，直接就避開了宮席之。

        她只是笑笑，隨即便背過身去侍弄起了種在院子兩旁的花草。

        這些花草白日和黑夜看起來總是不一樣的。

        而楚卿嬌總愛趁著夜色在燭光的掩映下修剪花枝。

        她覺得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夠真正的下手。

        白天里無論怎么看這些花兒，樹木都總是完美的，即使有突出多余的部分也不應該被隨便剪去，只有晚上她才會沒那么心疼，才有這樣的閑心。

        宮席之目光沉重，帶著些認真，“楚卿嬌，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嗯？”

        他的聲音倒很平靜，沒有任何的顫抖，

        “長公子，我的心意你應該知道的，正因為我視你為知己，所以才不愿對你有任何謊言。”

        意料之中的拒絕迎面而來，這一次的宮席之卻不是白天里那樣接受得快。

        他聽聞著這話立馬便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活靈活現，就好像是一個沒有爭奪到最愛玩具的孩童。

        園中只聽得楚卿嬌修剪枝葉的聲音，清脆就像鼓點敲打在這一片漆黑的夜里。

        “倘若這世上沒有謝含璟，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嗎？”滿面紅霞的臉上是一雙極為正經的眼眸，那雙眸里沒有半點醉意，只有無盡的探究，和些許被隱藏在沖動之下的隱憂。

        楚卿嬌修剪枝葉的動作頓了頓。

        她看著眼前的花兒美麗又開放的嬌艷，可是這朵花卻愣是橫在兩片翠綠的葉子之中，樹葉并未襯托出它的美，反而覺得是這朵花破壞了兩片樹葉交織纏繞的美感。

        剪子聲起，花朵落下。

        一整朵花兒掉在地上，拍打在泥里。

        她轉過身對上宮席之那雙墨瞳，臉上漾開了一絲爽朗的笑。

        沒有半點敷衍，她答道：“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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