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忻收斂了唇邊笑意，眸光一動，霎那間收了神色，他看也不看烏壓壓跪了滿地的大臣們，只輕描淡寫，“拖下去。”

        殿前衛領命而去。

        “陛下，陛下饒命啊……”

        “臣知錯，都是大長老逼迫的啊……”

        驚惶慘叫聲不絕于耳，聲音從殿外傳入了殿內，甚至還在回蕩。

        而做出這一切的人，撐著下頜靠在座位上，掃了一圈屏息低頭不敢說話的眾人，漫不經心點評道，“本王最討厭吃里扒外的叛徒。”

        偌大的大殿，站滿了人，但卻未有敢出一言者。

        蘇眠抖了抖，小小地打了個哆嗦，此刻突然慶幸起來，對系統說道，“還好他失憶了，這不是天意是什么。”

        不然就沖他這對待叛徒的鐵血手段，她可能還活不到今天。

        系統頓了頓，不敢提什么過期營養液的事兒，只想含糊混過去，“天意，天意。”

        從犯都被帶走了，如今殿中只剩下大長老這個主謀了，他威望高，殿前衛有顧忌，不敢下死手，也不敢直接上手去拖。

        “陛下。”

        大長老被押著，跪在殿上，看著上首的妖王，眸中盡是死氣沉沉和灰敗，他蒼老的面容逐漸染上了瘋狂之意。

        大長老又深深看了眼蘇眠，眼睛嚴重凹陷如一副骨架似的人，忽然開了口。

        “月圓之夜……劫數難逃。”他干枯的唇囁嚅了下，似是還想在說些什么，但隨即便被不耐煩的一聲打斷。

        “孤說，拖下去。”

        戎忻頭也未抬，閉著眼，對大長老的話置若罔聞，冰冷的面上此刻還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他不想聽他說這些神神叨叨的廢話。

        殿前衛一凜，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不敢再拖拉，迅速照做。

        大長老被人直挺挺拖著走，他并未掙脫，而是用一雙混濁凹陷的眼珠子，緊緊盯著殿上首的二人，喃喃自語，“月圓之夜，月圓之夜……”

        他越說越快，最后竟然還爆發出一陣嘶啞的大笑，被殿前衛手忙腳亂堵住為終。

        戎忻揉了揉額，眉眼間盡是不耐，他本就因著身體舊傷時刻忍受著痛，更是為了拔除這幾個蛀蟲不眠不休，同心腹在書房熬了許久。

        如今，大患已除，他也懶得再做什么戲，直接起了身，往外走去。

        崔凌高聲喊了句便立馬跟上，“陛下疲乏，諸位大人可繼續宴飲。”

        眾人面面相覷，見陛下走了，這才敢小心呼出口氣來，惴惴不安著的心才放下。

        他們其中有的人，也多多少少與大長老或者從犯有點干系，瞧見方才那場景，他們無不是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刻，鍘刀就落在自己頭上。

        但現在，陛下走了，卻未繼續處置他們，那這說明什么，陛下只是警告并敲打，不打算繼續追究了。

        他們這才能松口氣，垂眼恭送。

        眼見著那道高大的身影走到了殿門，卻忽然停下了，戎忻轉過頭，俊美但是冰冷的面龐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不凡。

        他等了又等，沒見殿上還安然坐著偷偷啃雞腿的人看過來，于是只好紆尊降貴，“過來。”

        殿內大臣們再次屏息，不動聲色以余光打量，哦，原來是說的這位。

        蘇眠沒應，她還在同雞腿奮戰，還是系統提醒，她這才茫然地抬起頭，然后就突然對上了戎忻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的目光。

        手里的雞腿忽然就不香了。

        蘇眠坐立難安，揚起個乖巧的笑容，看了看手中雞腿，試探問道，“陛下也要吃？”

        大有他只要點一下頭，她便能將食物全讓出來的意思。

        蘇眠也不是沒有猶豫，她是在心中飛快衡量了一下，這才做出的這個沉痛的決定。一頓飽和頓頓飽，她還是分的清的。

        戎忻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堆積了幾日的郁氣忽然消散了些許，他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走了，回寢宮。”

        “好嘞。”

        蘇眠乖巧點頭，三倆下擦干凈嘴巴，帶著侍女走了下來，朝著他而去。

        眾大臣這次親眼看著二人走遠，這才徹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

        殿外月光皎潔，磅礴大氣的妖宮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月紗。

        明明說是回寢宮，但戎忻帶著蘇眠走的，卻不是回去的那條路。

        她雖然疑惑，但是一想，戎忻總不會賣了她去，于是倒也心安理得跟在他身后。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格外長，蘇眠低著頭，每走一步，都想踩上他影子，但是奈何戎忻人高腿長，她怎么也跟不上。

        那影子左躲右躲的，蘇眠怎么也踩不中，倒是激起了她的那些幼稚心思，越走越快，莽足了勁兒想踩。

        二人身后跟了烏泱泱一群的侍從，不知何時竟然不見了，崔凌也不知所蹤。

        戎忻看了眼眼前的場景，腳步緩緩停住了，他轉過身來，醞釀了一路，這才張口，“今晚這事……”

        他本是想和她說說，大長老和一眾爪牙做下的惡事，想叫她別怕他，但是……

        “哎喲——”

        “嗯哼——”

        戎忻捂著陡然被撞的下頜，瞇著眼咬牙悶哼。

        蘇眠捂著鼻梁，眼冒金星，痛呼出聲。

        就在方才，她只差一步便能踩到影子，可他卻偏偏停住了腳步轉身，她沒剎住車，一股腦撞了上去，這就造成了二人如今的局面。

        “蘇——眠——”

        戎忻咬著牙，一字一字，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似的，他面色陡然陰沉。

        蘇眠動作一頓，迅速退開，打著哈哈，一步一步往亭子外挪，“那個啥，陛下，我有些困了，先告退了……”

        還沒等戎忻說話，她便馬不停蹄開溜，生怕晚了一步便被盛怒的妖王陛下抓住。

        “你——”

        戎忻咬牙，心里頭冒火，方才好不容易醞釀起的柔情被這一番折騰，早已經在冷風中散了個無影無蹤，于是他也就陰沉著個臉，眼睜睜看著蘇眠跑遠。

        “出息。”

        -

        蘇眠往身后看了看，沒見戎忻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她才轉過頭來，瞳孔就驟然緊縮。

        “媽呀——”

        躲在假山石后面的清月面色一僵，尷尬地笑了笑，提著裙子走了出來，“夫、夫人……”

        “你怎么在這兒？”蘇眠狐疑道，她看了看，方才與戎忻獨處的地方是個涼亭，周圍空曠無一物，最近的能遮擋的，便是這個假山石頭了。

        “奴婢……，”清月面色尷尬極了，她極力想想出個理由來說服蘇眠，衣擺都被糾出花兒來了。

        “路過，路過是吧？”鑒于對方是她最喜歡的大熊貓，蘇眠也不愿意將人想的太壞，于是貼心的找好了借口。

        思來想去了半天的清月，本打算掙扎一波，但是聽到蘇眠這話，動作忽然一頓，隨即摸了一把臉，徹底自暴自棄，“奴婢在偷聽。”

        -

        卻說這邊。

        蘇眠跑了個沒影，崔凌早被他一個眼風掃的夾緊了腿，帶著侍從們麻溜退了下去，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

        戎忻臭著一張臉，獨自站在涼亭中吹著涼風生悶氣。

        夜有些深了，萬籟俱寂，小蟲子的細微鳴叫都聽不見了，只有漆黑夜幕上掛著的一輪滿月和戎忻作伴。

        “罷了。”

        戎忻緩緩睜開了眼，搖了搖頭。

        他同她這個小沒良心的計較生什么悶氣？這會兒，想必她早就鉆入了被窩，怕是睡的正香。

        戎忻心間那口郁氣忽地就沒了，他負手，看了眼蘇眠寢宮的方向，最后朝著自己的寢宮走去。

        他踏出亭子的一瞬間，漆黑夜幕中的一輪滿月忽然變了顏色，看著竟是有些紅。

        皎潔月華灑在身上的一瞬間，戎忻眉心一熱，額間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眼前一花，竟是差點沒站住，極致的疼痛鉆入了腦。

        但下一秒，他卻又安然無恙。

        什么額間疼痛，什么眼前一黑都仿佛不存在，方才的一切，竟然都消失不見，像是…錯覺一般。

        戎忻腳步驀地頓住了。

        他竟也記不清方才的痛感了，似乎真的…只是一場錯覺。

        “陛下。”

        崔凌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他捧著大臣們送來的討好之物，正想上交充公，卻見妖王陛下皺著眉，眸中恍神，站在原地未動。

        “陛下？”崔凌又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戎忻這才回過神來。

        他目光深遠，像是在看不遠處磅礴大氣的宮殿，但實則滿臉心不在焉，“沒事。”

        是……錯覺吧？

        “夜深了，回吧。”

        “是。”

        -

        帶著血色的月華透過窗欞，緩緩照到了床榻上躺著的身影上。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月華挨上那身影的瞬間，一道極輕的低沉悶哼自殿中響起。

        “永遠都不會離開？”

        懷中少女怔愣了下，像是在驚訝他怎么會問出這種根本不需要問的問題，她失笑，“當然。”

        男人這才收斂了一身戾氣，臉上不知何時濺上的鮮血都沒有去擦，他滿足地將少女攏入懷中禁錮，無聲喟嘆，面上都是墜入愛河的甜蜜。

        無論問了多少次，她都是這般毫不猶豫的答，這讓他更堅定了想法。

        她……是真的愛他。

        猶如一道殘魂般面無表情看著他們的戎忻，卻正好瞧見了被攏入懷中的少女，面上那一抹沒藏好的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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