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場雨時下時停，斷斷續(xù)續(xù)，直到深夜才算停歇。

        趙意昀把那束花放在了房門入口的鞋柜上，她剛換上拖鞋，劉渺像是又了心靈感應似的，“嗡”一聲震動，微信語音彈了過來。

        趙意昀邊走邊興師問罪：“重色輕友！”

        劉渺笑吟吟地說：“你這語氣可不像生氣啊。”

        趙意昀確實不生氣，這也沒什么好生氣的，朋友戀愛有苗頭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相反，她還很高興。

        或許是因為朋友，又或許……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束嬌艷的花。

        有人送花其實也是件快樂事。

        但這份快樂并沒有維持太久。

        最近工作忙，趙意昀幾乎天天加班，缺眠少覺的黑眼圈都熬出來了一圈，周四跟趙瑜打視頻的時候，近距離貼著攝像頭看著尤其明顯。

        然后趙意昀就收獲了堂姐第二天的請客吃飯。

        周五下班，趙意昀剛出公司就看見趙瑜的車，她腳步歡快的上了車。

        趙瑜說：“先跟我去一趟市醫(yī)。”

        趙意昀把包放好，車上放著飲料，她沒客氣地擰開喝了口，問：“哪里不舒服？”

        “沒，”趙瑜把車從停車位開出去，繼續(xù)說：“周黎胳膊傷到了，得去看看。”

        周黎是她們工作室培養(yǎng)出來的網(wǎng)紅，人長得漂亮才藝也多，趙意昀也認識，私底下是個不錯的人。

        但最近聽趙瑜的意思，周黎遇上了個海龜，準備急流勇退去經(jīng)營兩人的感情。

        車開到市醫(yī)，趙瑜從后備箱里拿出提前準備的水果籃，再和趙意昀一路來到住院部。

        兩人剛進病房就看見周黎半躺在病房里，臉色蒼白，她對著手機說了句“先掛了”，然后這才看著兩人，唇角難掩甜蜜。

        趙意昀想，通話的對象大約是那只海龜。

        周黎是在直播中出的意外，趙意昀聽著兩人談話漸漸要從閑聊變成正事，她抿了下唇，說：“我先去上個廁所。”

        趙瑜象征性地說了句早點回來。

        “嗯。”

        趙意昀推開病房門，走廊上安靜得很，她朝電梯的方向走去，卻意外在靠近護士站的那間病房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嬌？”

        趙意昀停下腳步，打量著眼前的人。

        林嬌手里拿著食盒，像是正準備推門而入，乍然聽見聲音嚇了一跳，“呃，意昀姐？”她打量了眼趙意昀，“你生病了嗎？”

        “沒，來看人的，”趙意昀問：“你這是？”

        林嬌扯了下唇角，說：“我媽媽。”

        趙意昀不喜歡過問別人的家事，聞言點頭，道：“最近天冷，老人家是容易生病。辛苦了，替我向阿姨問聲好。”

        然后她就準備走人。

        偏林嬌苦笑了聲：“要真這樣就好了。”

        這話信息量就大了起來。

        趙意昀瞧了一眼林嬌臉上的疲態(tài)，從前她總以為是小姑娘初入職場不適應，現(xiàn)在看來大約是照顧母親太勞累。

        她說：“會好的，你也多注意休息。”

        林嬌又搖頭：“家里就我一個人，在所難免。”

        趙意昀啞然。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在公司里的細節(jié)，譬如林嬌很少跟同事出去聚餐，很少有別的消費。如今看來，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但事實上她跟林嬌算不上多熟稔，心疼歸心疼，卻也不想再繼續(xù)知道更多。

        也恰好這時病房里傳來一道嘶啞的女音，林嬌急著進去，趙意昀便順理成章的脫身，乘著電梯下樓。

        住院部外面有一個小花園，專門用來給病人散心。趙意昀就近選了張長椅，坐下玩手機。

        她拍了張晚霞，發(fā)上朋友圈，配文：愿平安喜樂。

        這會兒是下班時間，微信很活躍，沒多久她就收獲了一堆贊和評論，其中之一的主人是郁知言。

        為什么趙意昀會注意到呢。

        因為在一水兒的+1里，郁知言格外與眾不同的問：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愿望嗎？

        趙意昀回：比如？

        郁三歲：比如現(xiàn)在見到我。

        趙意昀在朋友圈里打嘴炮打習慣了，看見這樣的消息下意識就回：好啊。

        這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嘛？

        偏偏還真有。

        郁三歲：那你抬頭看。

        對面長椅上坐著一個長發(fā)女人，黑色風衣包裹著纖瘦的身軀，夕陽余暉穿過身后大樹的縫隙投在她身上，映得那張臉上的笑很嬌。

        趙意昀驚得差點沒有合上嘴。

        她起身朝郁知言走過去，“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剛剛，”郁知言微微抬頭，笑說：“夢想成真的感覺怎么樣？”

        怎么說呢，還挺詭異的。

        趙意昀坐在了郁知言旁邊，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朋友病了，陪她來輸液。”

        周紫那晚回來淋了點雨，后來因為工作顧不上管，又熬了幾天，熬成了重感冒。

        郁知言看著她：“你呢？”

        “我就是個蹭飯掛件，”趙意昀說：“在等我姐下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趙意昀眼睛朝住院部入口一瞟，捕捉到林嬌匆匆從里面走出來的背影。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干凈的白襯搭牛仔褲，這會兒褲管上卻沾著像是湯湯水水的痕跡。

        趙意昀看了幾秒鐘，耳邊忽然傳來郁知言的聲音：“在看什么？”

        趙意昀視線回轉(zhuǎn)：“沒什么，我同事。”

        郁知言笑著，意味深長：“看這么入迷。”

        趙意昀解釋：“你別多想，我只是看著她很像我從前認識的兩個人。”

        話音剛落，趙意昀的手機就震了下，堂姐給她發(fā)了信息：【別坐著了，我有急事要處理，這飯先欠著，你先回去。】

        趙意昀已經(jīng)習以為常，也能諒解，發(fā)了個ok，然后望向郁知言：“我要先回去了。”

        “你姐來了？”

        “不是，她有事要忙。”

        郁知言：“那你怎么回去？”

        趙意昀：“坐地鐵。”

        “那我送你。”

        從醫(yī)院出來，兩人并著肩走，期間趙意昀看見郁知言擺弄了下手機，再看兩人已經(jīng)走了好幾分鐘，她笑道：“你車是不是停得有點遠？”

        郁知言：“我今天沒開車。”

        趙意昀呃了聲：“所以？”

        “所以我們大概率是要一起坐地鐵。”

        這話沒什么問題，趙意昀卻不知道怎么就被點了笑穴，沒忍住笑出了聲，說：“行。”然后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她剛剛的舉動，問：“你是不是不知道地鐵站在哪？”

        郁知言沒否認。

        趙意昀這下笑得很歡了。

        她說：“那跟我走吧。”

        兩人在乘上地鐵的入口電梯時，趙意昀扶著扶手，忽然問：“你是不是才來a市？”

        郁知言笑問：“你怎么不問我是不是不常坐地鐵？”

        “你路上一直在瞧，看起來對路況不是很熟悉，不過你說的這個點大概也是吧？”

        其實有一點趙意昀沒說出來。

        她想起了兩人第一次吃飯的時候，郁知言給她發(fā)了個美食排行榜，誰約飯還整這玩意？

        大約是真對這座城市不熟悉。

        郁知言溫聲：“我確實剛來，前幾年一直在國外。”

        -

        趙意昀去售票機買票，郁知言在旁邊看著，手機震動個不停，是周紫的消息：【快好了，朕可以乘轎回宮了。】

        然后周紫收到了一筆轉(zhuǎn)賬。

        周紫：【？】

        郁知言：【你打車回去吧。】

        周紫：【？？？】

        下班高峰期地鐵站總是人擠人，況且這還是以死亡號稱的三號線。趙意昀買完票的時候說：“我第一次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的人。”

        郁知言放下手機，笑：“那怎么不打車？”

        趙意昀把幣遞給她，聳聳肩說：“因為窮啊。”

        郁知言看了她一眼。

        趙意昀又說：“好吧，還有氛圍感吧。人來人往，好熱鬧啊。”

        死亡三號線今天依舊穩(wěn)定發(fā)揮，每節(jié)車廂都塞滿了人。兩人勉強找了個位置擠進去，耳邊是地鐵播報和各種嘈雜的聲音。

        每每到站時，因為慣性總會有人站不穩(wěn)。

        兩人旁邊站著一堆小情侶，女生身子晃蕩了下，軟著聲音說：“老公，我站不穩(wěn)。”

        然后男生說：“那我抱你。”

        女生又說：“老公你真好。”

        趙意昀被黏膩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首先她對情侶沒有任何意見，對情侶恩愛更沒有任何意見。但或許這就是單身狗的通病，見不得情侶恩愛黏糊。

        在她在心里悄悄收拾地上的雞皮疙瘩時，耳邊忽然傳來輕輕一聲：“意昀，我站不穩(wěn)。”

        地鐵正在穿過隧道，短短幾秒的明暗交錯，郁知言眼里的光卻始終亮著，她瞧著趙意昀，重復著：“我站不穩(wěn)。”

        然后她還朝趙意昀伸出了掌心。

        輕飄飄的尾音像是貓爪子似的撓著趙意昀的心口。

        耳邊響起的哪里是郁知言的聲音。

        分明是她自己崩潰如洪水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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