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燈光很亮。

        亮得趙意昀覺得自己視線有些晃。

        她看著那雙素白纖細(xì)的手，連上面細(xì)細(xì)的紋路都覺得分外好看，讓人有種想握上去的沖動。

        但趙意昀卻硬是忍了下來，她扭頭看向屏幕的廣告，搭著扶手的手騰出一點(diǎn)空間，聲音有那么一絲不自然：“那你扶著點(diǎn)。”

        郁知言沒有握上去。

        然后趙意昀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聲音的主人問：“這個廣告好看嗎？”

        這是一支關(guān)于保險的廣告，從頭到尾沒什么出彩的地方，無聊得很。

        趙意昀很實(shí)誠：“不好看。”

        然后她就看見郁知言笑了起來，地鐵上明亮的光照得她整個人也像是一團(tuán)光，表情倒是挺驚訝的，“原來還有不裝傻的樣子啊。”

        “……”趙意昀：“我哪有？”

        郁知言笑：“你別問我。”

        趙意昀心虛得很，她笑了笑，就著這支廣告岔開話題，郁知言也很配合她，仿佛方才的話從沒有出現(xiàn)過。

        秋風(fēng)穿街走巷，寂靜無聲，黃昏、路燈、落葉，處處都彰顯著秋風(fēng)過境的蕭瑟感。

        從前趙意昀也總是這樣覺得，今天卻有點(diǎn)不一樣。

        為什么？

        或許是因?yàn)槁访嫔铣�了樹影還有兩道細(xì)長人影，像這無聲的夜一樣在地上慢慢往前移動，又或許是風(fēng)起時郁知言的發(fā)絲掠到了她肩頭，不論是身還是心，都有些癢。

        郁知言把她送到樓下就回去了。

        原本趙意昀的意思是出地鐵口就行，郁知言卻說：“我喜歡有始有終。”

        趙意昀看了一眼地鐵站的指示牌，打哈哈：“那頭到這頭，也算有始有終吧？”

        那會兒恰好起風(fēng)，郁知言發(fā)絲微動，她動作散漫地攏著頭發(fā)，語氣帶著笑意：“裝傻沒用。”

        趙意昀閉嘴了。

        她覺得郁知言是話里有話。

        回到家后，趙意昀收到了郁知言平安到家的信息才去洗澡，出來時看見趙瑜工作號發(fā)了個朋友圈，明顯是在應(yīng)酬。

        她坐在沙發(fā)上，問她需不需要司機(jī)。

        趙瑜很快回：【你有時間？】

        這話問得就怪。趙意昀回：【明天周末，時間大大的有。】

        趙瑜：【行。】

        然后發(fā)了一個定位過來。

        在某酒店把一身酒氣的趙瑜接上車，趙意昀開車的時候忽然聽她來了句：“還真有？”

        “什么？”

        “時間。”

        趙意昀無語：“這還能有假？”說完，她又仔細(xì)打量了一下堂姐的表情，確認(rèn)她是不是喝醉了。

        “難說，今天你不是跟郁知言一起走來著？”趙瑜說：“我還以為你們?nèi)ゼs會。”

        “什么？！”趙意昀這回是徹底驚了：“你這也太能腦補(bǔ)了，碰巧遇上。再說，我們只是朋友。”

        趙瑜把窗降低了點(diǎn)，微涼的風(fēng)吹進(jìn)來人舒服了不少，她瞇著眼睛，說：“你自己清楚咯。”

        哈，這話倒還挺像郁知言說別問她時候的語氣。

        趙意昀說：“真的。”恰好在等紅綠燈，她比了個no的手勢：“拒絕陰陽怪氣，從你我做起。”

        趙瑜挑眉沒說話。

        趙意昀撐著方向盤，后知后覺問：“你怎么知道？”

        “病房陽臺正好能看到樓下。”

        “…好吧。”

        這話題到這就算是結(jié)束了。

        回到趙瑜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diǎn)。

        趙瑜喝了杯牛奶，酒自然醒了一半，瞧了一眼時間，說：“今晚在我這睡吧。”

        趙意昀沒意見，這么晚她也懶得再折騰。只是……她目光落在趙瑜的手上，疑惑：“這杯子哪來的？我怎么看著好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

        趙瑜白她一眼：“你自己送我的。”

        “哈？有嗎？”

        “你剛回嬸嬸那里那年送的，”趙瑜又喝了口牛奶，“前兩天大掃除的時候家里的碗杯被我碰壞了大半，我懶得出去買就在網(wǎng)上訂了一套，還沒到，就用這個頂兩天。”

        這杯子杯身還有抗美援朝四個字。

        趙意昀是沒什么印象了。

        說起這個，趙瑜又哦了下，她雙腿疊著，道：“嬸嬸又在我這問起你的事了，聽她的意思有點(diǎn)像是要來a市。”

        頓了頓，她又說：“可能不止一個人。”

        趙意昀沉默了幾秒，語氣淡淡：“再說吧。”

        趙瑜抬手拍了拍她肩膀。

        阮女士的事情因?yàn)楣ぷ鞯木壒室辉缇捅悔w意昀拋在腦后。

        跟客戶打交道也是趙意昀工作內(nèi)容之一，偶爾也會有些客戶約飯，聊聊單子。

        只是趙意昀沒想到的是許琪會突然約自己。

        畢竟上回的單子結(jié)束以后，兩人就沒聊過天。

        趙意昀收到信息前還猶豫著午間是去吃公司樓下的汽鍋雞還是牛蛙，這下正好省事，因?yàn)樵S琪說：“就你們公司旁邊那家遇幸吧。”

        遇幸是家咖啡廳，趙意昀到的時候，許琪已經(jīng)在位置上坐著。

        印象中她是個喜歡扎雙馬尾的女生，似乎還有點(diǎn)羞澀內(nèi)斂。但今天她穿著一身職業(yè)裝，妝容濃淡適宜，模樣和氣質(zhì)都和記憶中的人對不上號。

        兩人初初見面也并不尷尬，趙意昀挑著幾個話題來聊，對方也很給面，沒有冷場。

        許琪說：“上回的海報挺好，宣傳效果也不錯。”

        趙意昀點(diǎn)頭：“那就好。”她翻了翻菜單，問：“你有什么忌口的嗎？”

        許琪搖頭：“沒有。”她看著趙意昀，忽然笑起來：“你比以前看起來要漂亮太多，那些男生看到你，估計要更后悔錯過這些年。”

        “你可千萬別拿這些尋我開心，我不經(jīng)夸的，”趙意昀微微笑，點(diǎn)了幾樣?xùn)|西，岔開話題：“夠了嗎？還要再點(diǎn)一點(diǎn)？”

        “不用了。”

        兩人聊天從a市的發(fā)展再聊到從前的舊事，許琪又笑：“那年你高一轉(zhuǎn)學(xué)沒多久就沒了音信，你姐也去外地上大學(xué)，一直沒回來，大家想問吧也找不到人問，都以為你是不是出事了，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緊接著，她拿起手機(jī)一頓操作。

        “說起這個我都忘了，我給你拉進(jìn)群里面了，以后同學(xué)聚會你可千萬別跑啊。”

        趙意昀看了一眼群聊，寫著“三班大家庭”，在許琪自己介紹的時候，她改了備注，在群里打了個招呼：嗨～

        而后是幾個名字熟悉的人出來歡迎。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大學(xué)同學(xué)都不一定還有聯(lián)系，何況是更久遠(yuǎn)的初中同學(xué)？趙意昀也沒放在心上，放下手機(jī)，跟許琪聊起天來。

        恰好在這時，旁邊忽然經(jīng)過一個人，驚訝地叫了聲：“意昀姐？我還是難得見你寵幸甜品店誒，剛林嬌說看見你在這，我還不信呢。”

        趙意昀抬頭看去，是辦公室里的同事，齊連云小組里的人，她點(diǎn)頭說：“換換新口味。”

        她確實(shí)很少吃甜品，她是重油重辣愛好者，生平最愛火鍋燒烤，這在同事之間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人又看了看許琪，若有所思說：“你朋友嗎？好漂亮哦。”

        這話問的就有點(diǎn)過界了。

        趙意昀說：“老同學(xué)。”然后表情淡淡問：“你都買好了？”

        “買好了買好了，那你們先聊著，我走了。”

        這個小插曲一過去，許琪喝著咖啡，看著她忽然問：“意昀，你做這行的，會設(shè)計婚紗嗎？”

        趙意昀有點(diǎn)驚訝：“你要結(jié)婚了嗎？”

        “不是我，”許琪低頭又喝了口咖啡，片刻，嗓音有點(diǎn)低：“是我的一個朋友。”

        趙意昀了然：“我倒是不會，但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

        許琪看向她：“誰啊？”

        “你聽說過j&j嗎？”

        許琪點(diǎn)頭：“當(dāng)然，這幾年這個牌子一直都很火熱，我也買過他們家的衣服。”她雙手交握，“你的意思是？”

        趙意昀緩緩說：“j&j的老板姜遲是我學(xué)姐，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問問她的意思。”

        趙意昀在大學(xué)的時候跟姜遲關(guān)系不錯，被她帶著去過幾個展會，后來她畢業(yè)和去朋友去創(chuàng)業(yè)，兩人聯(lián)系便少了些。這兩年她步入社會，這才漸漸重新有了聯(lián)系。

        許琪握著杯子，點(diǎn)頭說：“如果可以的話，那當(dāng)然好。”

        中途的時候，許琪接了個電話，過來臉色不太好但很快又恢復(fù)和顏悅色，她說：“你吃飽了嗎？”

        知道她大概是沒有繼續(xù)用餐的心思，趙意昀點(diǎn)頭：“走吧。”

        臨走前，趙意昀想起了同事的話，腦子里不禁浮現(xiàn)起醫(yī)院里遇見林嬌的場景，便打算帶一份甜品回去。剛到柜臺前時又頓了頓，最后是打包了全辦公室的份。

        甜品最后獲得了一致好評。

        齊連云看著工位上的粉白的紙盒什么都沒說，冷笑一身，回想起了剛才在電梯里跟組員的對話。

        “你確定？”

        “是不是我不知道呀，但她好像真是意昀姐的同學(xué)。”

        前陣子她因?yàn)檫@事被人背地里嘲笑了很久，沒成想居然是趙意昀和許琪故意給她設(shè)的一個套，等著她往里鉆。

        下個月外地培訓(xùn)結(jié)束便要開始定主管的位置。

        趙意昀業(yè)績出眾，許盛南又明顯偏向她。這會兒就開始收攏人心，等她真上了位，自己在七木還不得被她擠兌死？

        這樣想著，齊連云恨恨朝趙意昀的方向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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