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飯已經送過去了。”

        大理寺卿靠在一張搖椅上微閉雙眼，手中拿著一串佛珠一顆一顆地轉著，聽到稟報，睜開雙眼，卻并沒有看向卑躬屈膝的送信之人，而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再次閉上雙眼，這才慢悠悠地問道：

        “可吃完了”

        那人一副獄卒打扮，單膝跪地，將臉深深埋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回大人，卑職親眼看著他吃的一粒米都不剩。”

        “那就好，那就好，花司主身在牢中胃口還這么好，真了不得。”

        “不過，花司主似乎身體不大好。”

        “哦怎么說”聽到這里，大理寺卿終于睜開了眼睛，直起身來。

        “回大人，花司主在吃完飯后咳了血。”

        “知道了，下去吧，繼續監視。”大理寺卿靠回椅背擺擺手。

        那人恭敬地答了一聲“是”之后輕聲離開。

        “時間快到了。”

        半躺在搖椅中的大理寺卿閉著眼呢喃道，似乎只是一句夢囈。

        皇宮內。

        “公主，午膳已到。”安平公主門前依舊站著兩位侍衛，此時已將餐盒內的膳食全部檢查了一次，沒有問題便敲響了房門。

        門內腳步聲響起，安平公主打開房門，將餐盒提了進去。

        今日是清蒸魚，還有幾樣小菜，以及一碗排骨湯，湯色金黃，看起來很是美味。

        魚也不錯，肉質嫩滑，魚刺早已被挑了出去，只是，這條魚似乎被動過，銀灰色的魚皮翻起，露出了白嫩色魚肉。

        安平公主頓時沒了胃口，一把將飯菜悉數掃灑在地，碗盤打碎的聲音驚擾了在門口昏昏欲睡的侍衛。

        其中一位推門而入，慌忙問道：“公主殿下，發生何事”

        祭天在即，獻祭之人身上有一絲傷痕都是對上天的不敬。

        “發生何事本宮如今雖是將死之人，可也還是公主之身，連膳食都被別人動過手腳嗎！”

        安平公主一改平日里溫柔的眉眼，指著侍衛的鼻子氣上心頭。

        “公主息怒，卑職斷不敢亂動公主的膳食！”

        侍衛忙跪倒在地，為自己鳴冤。

        安平公主看一眼門外，沒有吸引來任何人，隨即望向擺在身后那件半人高的雕花瓷器，看來得鬧點更大的動靜。

        隨著“咣當”一聲響，緊接著便是瓷器碎裂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張從門口飛出的圓凳。

        “不敢動好一個不敢動！往日公主的膳食何時出現過半條魚！”安平公主透過窗看到了幾個被吸引來的宮女，大聲控訴著。

        “你們這些膽大包天的！連日來膳食少量也便罷了，索性本宮一人吃不了那么許多，可，可如今，竟然用吃剩的來唬本宮，本宮居然為了你們這種小人要去祭天！”

        “平日本宮待你們不薄，可你們，你們居然如此對待本宮，本宮何必為了你們去送死，不若現在便了結了自己，也省的被你們欺侮！”

        安平公主撿起一塊摔得鋒利的瓷片，哭泣著抵上自己的脖頸。

        另一位侍衛早已同之前一位雙雙跪倒在地，卻都不敢靠近公主，只能一下下地磕著頭：

        “請公主息怒，卑職只是檢查食物是否被有心人下過毒！公主息怒！”

        “呵，檢查那若是你們要下毒呢！”安平公主悲上心頭，淚珠成串。

        “罷了，我同你們爭什么，左不過一死，本宮要你們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與本宮陪葬！”

        在安平公主對自己施力的同時，不知何處來的一塊光滑的石子打在安平公主手上，打落了公主手中的瓷片。

        若是袁應為在場，便會循著石子的方向識得扔石子之人乃是殺掉黃英的兇手。

        與此同時，早在門外戰戰兢兢的環環撲了上來，哭道：

        “殿下！您這是做什么，為何突然想不開呀，公主，那些小人若有欺侮，盡管找出來打他們幾棒子出氣，可千萬別傷了自己啊，殿下！”

        安平公主泣不成聲，淚如雨下，說不出話來。

        “皇上駕到！”

        隨著宦官的一聲通報，公主殿內“呼啦”一聲悉數跪下，大氣不出，只余安平公主低低的抽噎聲。

        “怎么回事一國公主遇事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啟元帝進門看到地上一片狼藉，繼續道：“還拿糧食出氣！”

        安平公主如今看到自己的父皇，沒有絲毫傾訴的欲望，畢竟剛剛得知自己只是啟元帝鞏固江山的一枚棋子罷了。

        一旁的環環忍不住低著頭開了口：“回皇上，實在是因為幾日來公主膳食被連連克扣，今日端上來的竟是被人吃剩的半條魚，殿下實在氣不過，這才，這才……”

        “住口！儼有你說話的份！”一旁的宦官打斷了環環的話。

        環環馬上住了口，將頭深深抵在地上，不做聲。

        啟元帝睨了一眼擅自開口的宦官，開口問道：“安平，這小宮女所說可否當真”

        安平輕撫眼淚，點了點頭。

        “混賬！你們好大的膽子！”啟元帝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怒火中燒。

        這些膽大妄為的混賬東西，險些壞了他的大計，若是安平有個三長兩短，讓他上哪兒再找一個在室的公主來祭天！

        啟元帝一發怒，頓時“卑職不敢”、“奴才不敢”、“奴婢不敢”之聲不盡。

        啟元帝這才驚覺自己的失誤，安平雖一心祭天，不會逃跑，可為了不讓她母親救她出去將她這么關起來，未免有心人會有所動作，偷減膳食是小事，若是被暗中下了毒，都不能及時發現。

        “安平，先起來吧，從今往后，便讓你身邊這個宮女從旁伺候，開了小廚房，讓她親做膳食。”

        啟元帝一副慈父的樣子吧安平公主扶了起來，轉身對著一地的宮人道：“至于你們，自行去管事那里領罰吧！”

        那一幫人連連叩頭，直道：“謝主隆恩！”

        不殺他們，已是恩德。

        待宮人們離開之后，啟元帝便同來時一樣領著一幫人呼啦啦地走了。

        環環取來工具將地上打掃干凈，出門去倒時遇到了方才跟在啟元帝身邊的李公公。

        那位李公公自啟元帝繼位以來便一直深受器重，代啟元帝大小事，倍受宮人恭敬。

        “給李公公請安。”環環放下手中的東西。

        “起來吧，不必多禮。”李福扯著嗓子虛扶一把。

        “多謝李公公，奴婢告退。”環環與這位圣上面前的紅人一向沒有交集，自然不會想到對方是特意來等自己的。

        “不急走。”李福伸手在虛空中擋著環環的路，繼續道：“今日公主怎么莫名發那么大脾氣”

        環環心中疑惑，又轉念一想，想必是圣上托他來詢問的。

        “奴婢不知。”

        “聽說，你是服侍公主時間最長的宮女。”李福不相信環環什么都不知道。

        “是。”環環裝作不明白，答了一聲“是”后未有繼續開口。

        李福不知小宮女是真傻還是裝傻，索性把話說開來：“你雖伺候公主多年，但說到底是圣上的恩澤，如今祭天大典在即，公主的事都是大事，你需得每日稟報，不得遺漏，做好了，自有你的好處！”

        李福瞇了瞇眼繼續道：“但若是公主有任何閃失，我卻沒能知道，自當拿你是問！”

        環環心下一凜：這是要讓她監護公主啊。

        未有思考許久，環環答應了下來。

        李福訝異，賣主之事竟會答應得如此容易，況且公主平日待人和善，從不重罰。李福心中暗道：看來宮中最難猜測的便是人心。

        “真是個乖孩子，好了，去做事吧。”

        李福面露滿意，放人離開。

        李福并不擔心環環會動什么歪心思，據了解，環環在公主身邊做事已久，心性單純，并且宮里宮外無親無故，拿捏著她的命便是拿捏住了這個人，在性命面前，什么主仆情分都是易碎的。

        公主房前那株梅樹上最后一朵花終是被這場風吹落，安平公主將它撿起，壓制成干花，做了一朵飄香的書簽家在書內。

        在環環的精心照顧下，安平公主膳食好了不少，但比之前還是有所差距，畢竟已大旱七月，宮中也開始節省吃食了。

        吃飽喝足，門口沒了監視的人，安平公主終于有了時間好好考慮救出花企的事。

        現今皇家僅有這么一位在室公主，祭天人選也當然只有這一個，故此在最后的時日中，安平做什么都會被原諒，并且能在宮中自由行走，盡管安平公主知道暗處一直有人跟著。

        客棧內。

        花窈出門準備搜尋兇手蹤跡，她想過讓袁應為幫忙，畢竟那日他與那人交過手，說不定能直接認出，但是自己才偷換了人家包子，有些心虛，花窈便只能自己和于權二人兵分兩路。

        越早找到兇手，便能越早回家，知曉花企為何急著讓自己離京。

        自從離京之后，花窈一直感覺心中壓了一塊石頭，總覺得會有事發生，可于權將她看得很緊，幾乎寸步不離照片，直到來到甘寧。

        既然已經來了甘寧，那便盡快做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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