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墓回去的路上，吳峰坐在電瓶車的后面。

        “老爸，你今天回來的可真及時，我們中午正準備吃飯的時候，你到家了。”

        “要不是收到你肯定回來的消息，我都以為你們又放我鴿子了呢。”

        吳國安一邊騎電瓶車，一邊笑道：“畢竟這么遠呢，又是趕飛機，又是轉汽車的，回來一趟可不容易。”

        “小峰，之前跟你說的，讓你轉學去江夏，你考慮得怎么樣？”

        “畢竟我跟你媽都是在那邊工作，老是留你一個人在家里也不是辦法。”

        “你到了那邊，雖然我們平時工作還是忙，但好歹能經常見一見。”

        “不像這樣，把你留在老家，一年到頭也不一定能見上一次。”

        想要將吳峰轉學去工作屬地的想法，其實吳國安他們在吳峰上初中的時候就已經萌發。

        不過那時候母親還在世，堅持留在了中南。

        現在母親去世已經幾年了，吳國安夫妻倆每次回來，都會跟吳峰提一提這件事。

        但效果不太好，吳峰轉學的意愿不是很強烈。

        果然，聽到吳國安的話，吳峰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去不去。”

        “在中南就挺好。”

        他從小是跟著奶奶過的，他知道奶奶有多么喜歡這里。

        如今奶奶雖然已經離開了，但吳峰他還沒有完全放下。

        因此，他從心底就很抵觸轉學到遙遠的江夏去。

        而且如今又遇到了許老師、遇到了班上的那一群同學們，吳峰更不想走了。

        吳國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行，你不想轉學就不轉。”

        “但你明年就要高考了，總歸是要離開中南出去上大學的吧？”

        “當初選文理科的時候，我們不是都說好了選理科的嗎？”

        “怎么后來你又撅著性子選了文科？”

        “你不是說長大了要造汽車、造飛機、造火箭的？”

        “高中的時候物理、化學都不學，等上了大學再轉？”

        對于吳峰選了文科這件事，吳國安他們夫妻倆是非常詫異的。

        他們雖然常年不在中南，但兒子的學習成績他們還是會抽出時間關心的。

        以前母親在世的時候，兒子的學習都很好，尤其是數學、物理等理科類學科。

        但隨著母親的離世，父親的回來，兒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連自己最喜歡的理科，都直接放棄了。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難道跟父親的回來有關？

        因為選科的事情發生在去年，而吳國安他們已經有一年多沒回來了，所以他們到今天還沒有搞明白其中的原因。

        聽到老爸的話，吳峰聳聳肩。

        “不造了，我打算轉文科當老師去了。”

        吳國安手一抖，騎著電瓶車差點撞到路邊的馬路牙子上。

        “小峰，你……你真的是這樣的想法？”

        常年不在身邊，吳國安他們的心里，對于吳峰是十分愧疚的。

        因此，他們對于吳峰的教育方式，總是以非常柔和的態度進行著，從沒有打罵過吳峰哪怕一次。

        對于兒子突然冒出來的當老師的想法，在這之前，吳國安根本沒有聽兒子提起過。

        騎著電瓶車的吳國安，內疚不已。

        他有些漸漸明白父親當年的心情了。

        他們夫妻倆直接辭職不干，回來陪著兒子？

        吳國安他們也做不到。

        雖然說這世界少了誰都會轉，他們也并非單位里不可或缺的絕對頂梁柱。

        但能夠從事一項對國家、對人民有意義的工作，吳國安他們還是不愿意放棄的。

        這么一來，虧欠的，只能是兒子了。

        父親當年，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吧？

        吳國安內心想道。

        吳峰輕松地笑了笑，“有可能，還沒想好。”

        他的內心，其實是很復雜的。

        如果真要放棄自己的喜好，短時間內他也做不到。

        要不然以他性子，早就把房間里的那些精密模型全送人了。

        至于當老師？

        那是在許老師接手了9班之后，吳峰偶然間萌生出來的想法。

        吳國安點點頭道：“小峰，以后要從事的行業，你還是要好好地想想，不要著急。”

        “但不選理科選文科，你還是太沖動了一點。”

        “你去年是怎么想的？”

        吳峰呵呵一笑道：“沒怎么想，就是覺得理科沒什么意思，就選了文科。”

        見吳峰不愿意說，吳國安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

        咚咚咚。

        晚上吃過了晚飯，吳國安敲響了父親的房門。

        進了房間，吳國安自己拉來一張凳子坐下。

        “國安，工作還順利吧？”吳唯正笑著問道。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

        在自己專業的領域，自信、從容。

        但回到了中南，跟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打交道，反而變得拘謹、無從下手。

        這種強烈的反差，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可奈何。

        這中間，有對家人的愧疚，也有長時間不與家人在一起住的生疏。

        吳國安笑著點點頭，“爸，我們工作進展都挺順利的。”

        “這幾年讓你在家里照顧小峰，辛苦了。”

        吳唯正微笑著說道：“小峰他聰明，動手能力強，根本不需要我做太多的事情。”

        “反而是我有時候，還會幫了倒忙。”

        吳國安搖了搖頭，“爸，你別這么說。”

        “小峰他有些事情不懂，你不要怪他。”

        “我不怪他。”

        吳唯正平靜地搖搖頭，“我知道他心里恨我，恨我連見小琳的最后一面都沒有回來。”

        “爸……”

        房間里的爺兒倆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

        “爸，去年小峰他選科的時候，怎么選了文科，你知道嗎？”

        吳國安的話，打破了房間里的安靜。

        “哎。”

        吳唯正罕見地嘆了一口氣，露出一臉苦笑。

        “這件事怪我。”

        “我也是后知后覺，當初根本沒想那么多。”

        吳國安一怔。

        這事兒怎么會怪到父親的頭上？

        “小峰可能是聽他奶奶說過我以前的一些事情。”

        “有一段時間，竟然主動地找我請教學習上的問題。”

        “我以為他是想主動緩和我們之間的關系，就沒有想那么多，他問什么，我答什么。”

        “但后來才知道，原來他是打算用那些理科難題刁難我，讓我難堪的。”

        “最后，我解答了他的那些難題，反而讓小峰他難堪了。”

        “哎，直到他選了文科，我才后知后覺，當初面對他的那些刁難，我應該裝傻充愣。”

        “他本來就討厭我這個爺爺，那時候又發現他的所有刁難問題全被我一一解決。”

        “他氣不過，這才任性地選了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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