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卿
被關(guān)起來幾個時辰之后,顧安安終于等來了今天的第一頓飯——兩個饅頭,加一小碟菜,她和白櫻兩人份。
這三年在外,她是見識過災(zāi)荒之地的饑民無處求得食物,餓死街頭的。對他們來說,別說是白面饅頭,就是餿了的窩頭,都是救命的好東西。
顧安安以為自己成了階下囚,再好不過能吃兩個還沒餿掉的窩頭,沒想到這地方的牢飯還有大白饅頭。到底是京城,牢飯比好些人家的口糧還好。
換個角度想,很可能是顧安安并沒有被定罪,上面給了她優(yōu)待吧。嫌疑人和犯人這兩個身份,雖然都被限制自由,到底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優(yōu)待不止體現(xiàn)在飯食上,獄卒還給她們準(zhǔn)備了筷子和茶水。
白櫻跟她一樣,從早起到現(xiàn)在一口東西都沒吃,這會兒餓得很了,也沒等她,拿起筷子就吃上了。
這小丫頭跟著她這幾年也沒少吃苦頭,她看著心疼,便也不拿她當(dāng)丫鬟,而是當(dāng)自己的妹妹看。平日里就很縱容,若放在大戶人家,定會說她沒規(guī)矩。顧安安卻知道,她只是餓極了。她不怕吃苦受累,只是受不了餓。
換句話說,就是嘴饞。
饞嘴的白櫻舉起筷子,把什么東西放在了顧安安咬了一口的饅頭上。
“小,”她想叫小姐,說了一半改了稱呼,“夫人,這里還有肉呢!”
“你要是實在改不過來,就叫小姐,小夫人是什么?還有大夫人?我怎么不知道老爺還娶了其他的夫人?”顧安安把那塊肉塞進(jìn)白櫻只剩一口的饅頭里,“你吃。”
白櫻知道自家小姐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沒再推辭:“是,小姐。”
其實顧安安讓白櫻喊她夫人,更多的是為了讓唐鈺聽著高興。三年未見,顧安安都快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子了。她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經(jīng)常忙得飯都忘了吃,覺也沒法睡。
這次回來,一個月的行路途中,偶爾會泛起那么點思念之情。
唐鈺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個交心的人。
不是說白櫻不好,而是三年前白櫻還小,加上又是養(yǎng)在宅院里的丫鬟,眼界見識都有限,顧安安對著她,總有帶孩子的錯覺。
唐鈺就不一樣了。
他聰敏、睿智,對很多事都有自己獨到的看法,看問題角度稀奇,為人處世還有那么股子圓滑的勁兒。嘴巴是有些得理不饒人的刻薄,卻也讓顧安安覺得,跟他書信往來可以學(xué)到很多東西,讓她眼界開闊。
唐鈺于她而言,是個亦師亦友的存在。既然她頂著唐鈺妻子的身份,遠(yuǎn)在他鄉(xiāng)無人識的時候如何不重要,回了京肯定是要做好自己這個身份該做的事的。
她本來這么打算的。
唐鈺已經(jīng)死了,白櫻用什么稱呼喊她,就都無所謂了。
顧安安耳邊還能響起唐鈺的聲音:“我本也沒想娶妻,安瑾靈有心上人,她斷不會嫁給我。”
那他為什么還要應(yīng)下這個婚約呢?他到底在圖謀什么呢?
他的死,跟這場狀況百出的婚姻有關(guān)系嗎?
想得多了,思慮成疾,顧安安沒了胃口,把只咬了一口的饅頭塞給了口水就快流出來的白櫻。
白櫻還推拒了一下:“小姐,你吃的太少了。”
顧安安聲音輕飄飄的:“我吃不下,你吃吧。”
白櫻對大小姐感恩戴德,眼含熱淚吃下了第二個饅頭。
吃過飯,白櫻摸著半飽不餓的肚子,問顧安安:“小姐,那個兇巴巴的家伙,都問你什么了?”
“問了我的名字,還有……”
“還有?”
“沒有了,就這些。”南明確實只問了她名字,之后就沉默了,搞得顧安安到現(xiàn)在兩眼一抹黑,關(guān)于案情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你呢,他問了你什么?你如何回答的?”
“他問我,咱們是什么時候到的城里,我說早上,城門開了之后進(jìn)來的。還問了小姐和唐大人的關(guān)系怎么樣,我說挺好的。”白櫻歪著小腦袋努力想著,她其實被南明嚇到了,當(dāng)時說了什么都迷迷糊糊的,想來有些吃力。“哦對,他還問了老夫人身體怎么樣,我說之前不大好,這幾年調(diào)理得不錯了。”
“還有旁的嗎?”
“他問起小姐在出嫁前的事,我是后到安家的,我就說了不知道。”白櫻有點不安,“小姐,我的話可有什么問題?”
“沒有,”顧安安向白櫻投去一個安撫的笑容,“辛苦你了。”
吃過飯白櫻感覺有點乏了,就在那堆稻草上坐了下來:“小姐你才辛苦。大老遠(yuǎn)回來,沒見到老爺不說,還被關(guān)在了這鬼地方。”
“這幾年你跟著我,便是更苦的地方也去過。”
白櫻撅嘴道:“那都是咱們心甘情愿的。”
“這倒是。”
獄卒來收盤子,兩人都噤了聲。徘徊在門邊的顧安安眼疾手快揪住了那人的衣領(lǐng)。
獄卒條件反射,不停拍打著脖子上的胳膊,吐出的字?jǐn)鄶嗬m(xù)續(xù):“松,松手,勒死了!”
“我問你個問題,你回答我,我就松開一點。”
獄卒求生,不敢反對:“成成成,快松。”
顧安安松了幾分力道,獄卒有空間轉(zhuǎn)轉(zhuǎn)腦袋,顧安安這時候才看清楚這人的長相。他很年輕,難說有沒有二十歲。眼中透著的那種不諳世事,一看就是剛出來工作的。
顧安安心中竊喜,這樣的人多半不會說謊,就算說假話,也瞞不過她。
“哎,你們那個黑臉的家伙,就是那個叫南明的,是什么人啊?”
“咳咳,”年輕獄卒咳了幾聲才道,“那是我們的少卿,南大人。”
顧安安笑了,果然如她所想,就憑那人身上的正義凜然鶴立雞群的氣質(zhì),怎么可能是個尋常小捕快?還想騙她,不知是何居心。
“那唐鈺的官和他比,誰更大?”顧安安歷史學(xué)的不好,唐鈺上任之后也只給她去了一封信,還未來得及給她科普這些。
不愿見自家小姐被人嘲笑無知,白櫻走過來的扯了扯顧安安的衣袖,附在她耳邊悄聲說:“小姐,咱們老爺是大理寺卿,是正職,少卿是副職。”
“哦,這樣啊。”顧安安又問門外那年輕的獄卒,“你們這兒,有幾位少卿啊?”
“兩位咯,除了南大人,還有位周大人。”
“那這次周大人怎么沒來?”
“周大人不管事的。”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是換班的獄卒來了。年輕獄卒板起了臉,呵斥顧安安,“時間不早了,你們安靜點,別問東問西的。”
這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不只有顧安安一個人。
南明今夜又沒回家,就住在了大理寺中。
月光皎潔,透過敞開的窗,灑在廊下那人的身上。
那是披著長衫的南明。
他在案牘后面鋪了些軟墊,躺著是不舒服,可這不是他睡不著,起來看月亮的原因。
唐鈺被殺,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需要偵破的案件,還意味著大理寺的權(quán)力分布又要重新洗牌。
唐鈺的上一任大理寺卿是個手腕能力才智都非常了得的人,因為能力過于出色,將大理寺中的各種派系都安撫得當(dāng),使之常年來相安無事,被欽點到吏部當(dāng)尚書去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升了半級,地位可是大不一樣。吏戶禮兵刑工,誰都知道吏部是最交人的地方,不過交人也意味著容易得罪人,那地方,給南明破格提升他都不會去,他覺得憑自己這兩下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新來的唐鈺乍一看不顯山不露水,但就這半個月來觀察,比起之前那位,差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他長得就很招人喜歡,不僅女人喜歡,不少男人見了,也喜歡。
就在南明以為,等唐鈺摸清了大理寺中的門道,也會沿襲上一任的作風(fēng)行事之時,他卻死了。死得那樣突然,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這一時之間,朝廷不可能這么快選出新的大理寺卿,寺中事務(wù)便由他和周海易共同管理。
周海易是個胸?zé)o大志的皇親國戚,他說不想管,南明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倆是同級,他姐姐正得寵,南明再怎么想不開,也犯不上跟他較勁。
可這大理寺里的人,南明看著誰都信不過,總是疑心某某是哪家安插來的眼線,也不知這么個判案子的地方,怎么就攢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在這些讓人信不著的人中,唯一能讓南明信得過的,偏就剩一個周海易。
因為他家世顯赫有底氣,為人隨性不喜與人為伍。
“唉。”南明嘆了口氣,喝了口酒壺里的茶水,心里想著,要是明天安家來他這兒要人,該怎么應(yīng)對。
話又說回來,他早上就把人抓了,安家到現(xiàn)在都還沒來敲大理寺的門,已經(jīng)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這讓他不得不相信那女子的話,可能,她真的不是安瑾靈。
南明出仕前,曾在一個宴會上遠(yuǎn)遠(yuǎn)敲過少女時的安瑾靈一眼。他是個對人的相貌極其敏感的人,他十分確定,安瑾靈長大之后,只要沒有長殘,應(yīng)該就是長成那個模樣的。
如果她不是安瑾靈,那她到底是誰呢?
忽然起風(fēng)了,南明攏緊衣服,拎起酒壺回了房間。
窗子開著,桌上的紙被風(fēng)吹得散亂,那是他從唐鈺那搜來的信件,還有一封被可能不是安瑾靈的女子帶在身上的,唐鈺寫給她的信。
信的開頭稱呼寫著“靈”,第二行寫著“安寧。”后面是唐鈺的近況,以及讓自己的妻子歸家的想法。
唐鈺收到的那些回信也是差不多內(nèi)容,都是平日聊得細(xì)碎,落款一律都是“安”。
南明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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