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易說的是簡化過的版本，饒是這樣，他也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說得口干舌燥，猛灌了兩大口水，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了。

        “那他們都成仙了？”白櫻傻愣愣地問。

        安瑾寧從車廂里伸出手敲她的頭：“傻不傻，自然是都死了。”

        白櫻揉揉腦袋，這并沒有打擊到她的好奇心：“真的有這個船嗎？”

        “自然也是……”安瑾寧的話沒說完，被馬車外面一道男聲截斷了。

        騎在馬上的南明看似并沒有參與他們的閑談，卻將一切都聽在了耳朵里：“史書記載，前朝確實修造過一艘奢華的大船，曾載著一位皇親出海。”

        “不是太子？”白櫻問。

        安瑾寧覺著在馬車里說話費勁，反正里面的氣氛也不怎么樣，冷凝霜枕著周海易的腿睡著了，她怕是把聽書當成了睡前故事。

        安瑾寧從車廂里出來，坐在了馬車前的另一邊，順便從白櫻手里接過了趕車用的馬鞭：“史書是人寫的，況且，太子也是皇親沒錯啊。”

        白櫻還是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但這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因為她聽到旁邊的安瑾寧小聲嘀咕：“一次針對太子的謀殺？”

        其實安瑾寧的聲音不大，按說馬蹄踏地和車輪隆隆的聲音完全可以蓋過去，卻還是被南明聽到了。聽到了之后，他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嗯。”

        他是認同安瑾寧的猜想的。這很合理，尤其是那書中提到，想要讓太子的親隨都一道上船，圖的就是個趕盡殺絕。雖然最后沒有成行，但太子到底是死了，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能做出這種事的，肯定是利益既得者，否則沒必要下這么一大盤棋。那位仙人的身份也很值得考究。能被舉薦到太子跟前，身后肯定是有個位高權(quán)重之人。

        第一個會被人懷疑的，應(yīng)該是當時最有希望爭奪皇位的皇子或者王爺，可前朝史書對此沒有留下過多筆墨。

        如果前朝能再延續(xù)下去，現(xiàn)在南明應(yīng)該會猜接下來的那位皇帝就是這場謀殺的策劃者。遺憾的是，那位太子死在海里之后，前朝覆滅了。

        不應(yīng)該說是遺憾，作為本朝官員，南明應(yīng)該為此感到驕傲。

        想到自己的身份，南明心頭忽然涌起一個不成熟的猜想。

        該不會那位太子的死，跟本朝開國皇帝有關(guān)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住了。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前朝末代皇帝因為太子之死生了大病，身子遲遲不見好轉(zhuǎn)，精神上更是一蹶不振。覬覦皇位的人都蠢蠢欲動，經(jīng)過幾番廝殺，在最后一位勝利者逼宮之時，本朝皇帝領(lǐng)兵發(fā)動奇襲，將謀反者和皇帝一道斬了，自立為王。

        他正想得出神，安瑾寧又低語了一句：“不知是誰設(shè)下的圈套，倒是不錯。”

        憑這一句話，南明就覺得安瑾寧剛才想到的，可能和他差不了幾分。他低頭數(shù)著馬兒的步數(shù)，心下不太舒坦。對安瑾寧身份的懷疑才褪去沒多久，這次出行，又陡然升了回來。

        緊趕慢趕了兩天，幾人總算是到了帽兒莊幾里外的山腳。冷凝霜吵著腰酸背痛，說什么都不肯再忍了，非要下車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再出發(fā)。

        南明算了算時間，并不急于這一日，便應(yīng)允了。

        這地方已經(jīng)很偏了，是個叫邱村的小村落，沒有可供外人居住的旅店或是驛站，幾人敲開了一戶看起來條件還算好些的人家，表示出希望能有償借宿的意愿。

        他們找到的是邱村的村長家，家里人多，并沒有多余的空房可以借給他們，但村長也為他們找了兩戶有房間的相鄰人家，安排他們住了下來。

        他們一行五人，在外人看來關(guān)系是一位年輕的公子，帶著一位小仆和一名護衛(wèi)；一位剛被救下的女子，跟著四處周游的道士。

        村長的安排是給冷凝霜單獨找了一間房，畢竟是女子，可她說什么都要跟周海易在一起，說不然自己會被奸人所害，周海易也表示修道之人無分男女，最后就是他們倆住一間，其余三人住一間。

        兩戶人家都姓邱，給他們準備好了飯食讓他們一起吃，晚飯過后，村里人紛紛關(guān)起大門，不再走動。

        安瑾寧和南明分別占據(jù)了土炕的兩端，中間擺著一張矮桌。他們都坐著，沒人睡覺。南明在翻他永遠翻不完的書冊，安瑾寧則透過窗，看外面院子里那棵小樹。

        南明發(fā)揚風(fēng)格，坐在了靠窗的一側(cè)，所以安瑾寧的視線難免會掃過他的輪廓。她并不覺得惱人，燭光跳動之下，南明銳利的輪廓還挺耐看的。

        只可惜她心里在想事情，沒什么心思欣賞。

        白櫻在她身邊睡著了，這幾日她一直在趕車，睡得很少，這會兒能放松下來，是好事。

        邱村的夜微涼，可能是因為在山腳下，入夜之后從山上下來的涼風(fēng)吹進屋子，讓溫度下降了幾分。安瑾寧拽過堆放在角落的被子，她這一動作驚動了南明。南明雖沒說話，卻起身打算把門窗關(guān)了，將冷風(fēng)擋在外面。

        多年兵營生涯讓南明對危機有一定的警覺性。

        就在他手剛搭上窗戶下沿的時候，有什么發(fā)光的東西從他眼前閃過。他下意識抓住了從窗外射i入的不明物體，拳頭收緊的時候，感到了些微的刺痛。

        “松開！”安瑾寧急忙喊道。

        南明狐疑地回頭看安瑾寧，第一個反應(yīng)是，那袖箭的目標好像是她。隨后等他看清她眼中的焦急與不安，才把手掌張開，一枚袖箭應(yīng)聲落地。

        睡得迷迷糊糊的白櫻被安瑾寧的喊聲吵醒，迷蒙著問：“怎么了？”

        沒有人理她。南明忽然感到一種怪異的感覺從手掌傳到了身體各處，尤其是四肢，他漸漸使不上力，來不及走到可以倚靠的地方，只得躺在了地上。

        而安瑾寧已經(jīng)慌亂地開始處理他手上的傷口，在確認毒素種類之后，她翻遍了自己的行囊，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隨身帶著能解這種毒的藥。

        “幫幫忙！”安瑾寧的聲音比剛才還有急，她幾乎是在沖著白櫻吼。

        白櫻趕緊翻身下炕，幫著安瑾寧一起翻背包。剛翻兩下，她發(fā)現(xiàn)不知道要找什么。

        “用什么？”

        “紅一綠二七尾草，混合一下，注意劑量。”安瑾寧吩咐完就又回到了南明身邊，先是仔細檢查了一下南明的情況，確認性命無礙后，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將那枚袖箭包起來，讓白櫻收回自己的行李。

        白櫻只看了一眼那袖箭，就認出了上面淬的是什么毒。袖箭上沾著一絲血跡，沒有被血跡染過的部分，泛著詭異的青綠色。

        組織里叫它安樂散，但是安瑾寧喜歡稱它為肌肉松弛劑。這東西不太常用，因為不致死，只會讓你的敵人任你擺布。要說它最廣泛的用途……不提也罷。

        白櫻把臨時調(diào)配的解毒劑遞給安瑾寧，小聲問：“沒帶解藥？”按說她們會隨身帶著不少藥，有毒藥也有解藥。這安樂散雖然不太用得上，但它的解藥服下后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nèi)強壯筋骨，遇到強敵時付下，可以增加勝算。

        雖然是有點副作用，之后的幾天人會昏昏沉沉。安瑾寧給它起了個別名，叫興奮劑。

        所以她們倆在裝行李的時候不可能沒有帶上這種解藥。

        “可能是被偷了。”安瑾寧言簡意賅，這是最合理的推斷。她把白櫻捏好的藥丸給南明服下，心中的煩悶感陡然升高了許多。

        主仆二人把人高馬大的南明搬上了炕，大約過了半刻鐘，南明才感覺自己的手指能動了，嘴巴也能說話了。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安瑾寧：“你給我吃了什么？”

        安瑾寧想了想，模模糊糊地回道：“算是解藥吧。”

        “算是？”南明皺起了眉頭，他已經(jīng)意識到這不是個好消息。

        安瑾寧發(fā)現(xiàn)面對南明的時候，想要糊弄過去不是那么容易的。為了省去之后的麻煩，她選擇現(xiàn)在就解釋明白：“是藥三分毒，毒性相生相克，有些毒藥可以解毒，這你應(yīng)該清楚。”

        南明點頭。關(guān)于藥性他了解得不算多，但安瑾寧說的是最基礎(chǔ)的，這點他知道。

        “找不到解藥，這幾種藥混合能讓你暫時維持原有的氣力，但是……”

        無論什么話題，一旦沾上“但是”，就肯定要往不好的方向發(fā)展了。南明問：“會怎么樣？”

        “總有一日會毒發(fā)，毒發(fā)的時候你會陷入昏睡，會睡多久沒人知道。”安瑾寧正色道。

        “能不能拖延一段時日？”

        “拖不了太久。”安瑾寧的回答讓人失望。

        南明沉思了一陣子。他在算，自己處理好幽靈船的事需要多久，只要這毒能撐到他回船上，就夠了。

        他與周海易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幽靈船一事其中暗流涌動，并不像最初他們以為的那么簡單。同行的幾個人中，冷凝霜的身份他們尚未拿準，白櫻則有可能是敵方勢力，至于安瑾寧，他現(xiàn)在還難以判斷。

        但就算他們五個人能同心對外，可以算作戰(zhàn)力的，怕是只有他和安瑾寧。安瑾寧還是一介女子，實力到底如何他還沒摸清。

        單憑他們二人，若是遇上了大隊人馬，能全身而退都困難，更別說還帶著三個累贅。

        要是他再一倒下，靠安瑾寧自己又做得了什么？他們還不如趁早打道回府，還能保下一條命來。

        看著南明面露難色，安瑾寧微微嘆了口氣，道：“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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