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七歲不哭（上）

“對了，你今天下午怎么回家呢？”

“爸爸媽媽都沒時間來接我，我坐公交車，還省郵費呢！”顧念無所謂地回答。

可是家里離學校雖然并不是很遠，但也不近，需要倒一次公交，中間下車等車的時間還不知道需要多久，一個多小時回到家估計天都黑了。

“那我們一起回家吧。”

“不是有司機來接你嗎？干嘛跟我一起。”

江星辭被噎住了，早知道就告訴爸爸別安排人來接他了。

“就這一次，你跟我一起坐車回去，以后我們一起坐公交。”他表現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顯然很了解顧念是吃軟不吃硬的類型。但是她這次沒有立馬被攻克，停頓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江星辭大約明白了顧念的心里在猶豫著什么，想了會兒，又說著。

“我也想坐公交，小車里我暈車，就這一次，我爸他已經跟司機叔叔說了。”

“你不是不暈車嗎？”

“現在暈了。”

顧念狐疑得看著江星辭，怎奈對方的演技爐火純青，不知道從哪里學習來的，但看著又不像假的。

“行吧。”她也不知道這小少爺抽什么筋，但看在他經常給自己講題的份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誰讓他長的好看。

就在這天下下午，顧念作為班上第一個去到老師辦公樓的學生，因為那里是背光區樓道里有些灰暗，但是不同于連廊盡頭那邊的教學樓，格外靜謐而肅穆。

真是可笑，曾經她在這里學習生活過三年的時間，整整三年。

竟然從來沒有來過這里，從來沒有成為老師能夠叫的上名字，認得到人的那群。

更多的時候，課上課下像長在板凳上一樣，余光盯著一直有同學從身邊略過，然后直奔講臺，迎來的是老師眼角堆笑的表情。

顧念當時并不理解為什么他們能夠就這樣坦坦蕩蕩地問平常嚴肅認真到可怕的英語老師，但她只能呆呆地望著。

仿佛形成了某種無法跨越的結界，眼中流露的卻是無盡的艷羨，還有……嫉妒。

雖然她極力不想承認自己會有這樣的不好的情緒，但是顧念不得不說實話，那段時間就是這樣過來的。即便顧念心里比誰都清楚，一切問題的根本就是自己的怯懦與逃避。

因為自己曾多次在課上被提問卻說不出來答案，可是為什么別的同學就能記的起來那些千奇百怪的字母堆積出來的單詞，還能理解各種各樣令她腦子混亂的高中語法。

明明以前自己很聰明的，高一也曾考進過年級前五十，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了被不自覺“孤立”的所謂的差生。

有一個詞很符合這樣的境況——瓶頸期。

可是，換班后的老班并不像屏保老師一樣會更注意到成績不太好的學生，她看到名列前茅的同學就眉開眼笑，有些無關痛癢的小錯誤壓根就不放在眼中。

顧念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有天明顯感覺到身體不對勁，沒時間請假就先去了醫護室，沒跟得上大課間的跑操。三十七度五。

已經有點低燒，去的匆忙沒有帶錢，顧念只好先走回教室，然后就被課件檢查紀律的學生會看到。

可是他們也只是例行公務，并不管究竟有什么事情，沒有紙質假條，他們只是覺得顧念為了不想跑操就躲在教室里。

她眼睜睜盯著他們大手一揮，好像義正言辭，大公無私地在灰白色的紀律表上寫著些什么。然而這次，顧念已經不再想要阻止，她忽然有些悲哀，腦中一片混沌，但是當班主任叫她談話之前，依舊心存期待。

期待她會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學生，并不是故意讓班級因此扣分。

然而事實往往不如人意，甚至是，會潑你一大盆冷水。

“顧念，今天中午為什么沒去跑操，你是不是想偷懶，你知不知道最近主人查得緊。”班主任披著一頭短發，戴著玫金色金屬框的眼鏡，里面圓溜溜的眼睛因為“不聽話”的學生而生氣顯得更加圓，透露出一種莫名的好笑。

“都高三了，有想過自己的前途嗎？分班前你的成績還行，到現在都跌到哪里去了，王老師還跟我說你是均衡發展，慢慢就會上去……”

顧念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凝視著她的英語老師，剛其實剛才她在被叫出來之前，其實是想告訴她自己的真實情況。但是，現在她非常斬釘截鐵的去忘記，忘記分班后某人說過的“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講，咱們以后都是朋友……”。

原來都是異想天開，這些原本就不是告訴自己這樣的學生。

顧念其實挺想問一下對方：“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怎樣的學生？”

然而此刻卻突然高抬起頭，看起來像一頭高傲而倔犟的老鷹，狠狠得對視，好像這樣就可以得到壓倒性的勝利。

“就是單純不想跑，我累了，就喜歡待在教室。”

這樣冷漠而疏離的聲音，顧念自己都被嚇到了，有一瞬間眼睛漂移，轉向遙遠的天際，然后又被強行拉回來。

顧念在那時才覺得，爸媽所說的倔驢就是這樣的自己。

但現在她已經絲毫不害怕了，管他媽的處置，管他媽的扣分，管他媽的偏心。

都給我去——

她站在二樓辦公廳的黑暗的拐角處，沒有人會經過那里，她將全身都縮在兩面安著冰涼的瓷磚的墻角，緩緩地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

第一次與強勢的班主任對著干，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顧念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足夠冷漠到根本不會在意對方有任何的懲罰措施。

但是十幾歲的時候，誰不是裝作無所謂的少年，當她嚴厲并且語氣與眼神里折射出的好像顧念犯了什么天大的錯誤一樣的意味，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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