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七歲不哭（下）

“你真是啊，你到底是真努力還是假努力，成績是最好的體現，”顧念冷漠地看著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執迷不悟，毀的是你自己，你要是把偷懶這樣的小聰明用在學習上，怎么會落到班級后面去……”

后面的話現在她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可能當時面對著明顯感覺到不喜歡自己的老師的滔滔不絕的“廢話”，她也根本不想聽，也聽不進去。

然而顧念記得最清楚的是被迫站在門外的走廊聽著一對一的訓話，可能老師覺得她“頑劣不堪”，竟然直接口若懸河得教訓了顧念半個小時。

那時她的腦子還會冒出來：你不會口渴嗎？剩下的便是整晚整晚的失眠，無盡的焦慮與痛苦，想起認真寫題后試卷上遍布的紅色叉叉，默默在被子里噴涌而出的眼淚，還有晚自習下課時一個人躲在走廊盡頭，靠著欄桿發呆，冷風吹來，卻無法吹散她的煩惱……

可是為什么連教自己老師都不選擇首先相信學生呢？

那時，十七歲的顧念并不理解這樣的不公。

為什么英語課代表的室友即便是因為早戀被教導主任發現可能有被叫家長的懲罰措施，但最后作為“慈善”的親老師，會向教導主任一再勸說減輕懲罰，會幫她說以后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然后不了了之。

本來因為是室友，顧念也很擔心她真的被記大過處分，所以會主動了解一些內情，但到最后發現一點事情都沒有。最可笑的是，班主任還安慰了她珍貴的課代表，年少悸動本是在所難免，還花時間跟她談心。“顧念，咱們班主任可真好，我還是好好學習吧，等高考后再那啥。”周楠高興地說。

咱們班主任可真好。

這是顧念聽到的最假的話，然而她根本不能反駁，也沒有理由反駁。

每個人對別人的看法都是不同的，比如跆拳道教練會因為她身體不好而格外照顧，理所當然覺得他是個好人；比如小學語文老師會私下送小玩意給顧念，因為她作文杯比賽獲獎為她添了臉面；比如初中期中期末總是排名年級前十，體育訓練請假也格外容易；比如……

顧念十分清楚，只是因為這些人對她好，自己才會覺得對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也許別人并不是這樣認為的，經年以后，顧念才明白這樣的不同本就是人間常事。可是對于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清晰到傷人的對比就像身上剛剛結痂的傷口又重新被人撕開，露出鮮紅的恐怖的猙獰的令人作嘔的內里的血腥場面。不懂得如何應對的時候，被自尊消耗了激情的人，唯一能夠選擇的，只有戴著冷冰冰的面具逃避了。

那一次老師的“假努力還是真努力”，真的算是傷透了顧念原本還有希望可以進步的心，她變得脆弱而敏感，孤僻而陰暗，那段無可奈何的至暗歲月讓她只要想起，內心就隱隱作痛。

還好辦公區這個時間段基本不會有學生或者老師經過拐角處的樓梯間，中午放學前屏保老師托人告訴她有時間去辦公室一趟，有些事情要交代她一下。

從前顧念一直覺得辦公樓是多么的神秘與“不足為外人道也”，因此她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態來到這里，但顯然也就那樣，很平常的感覺。

原來，它只是老師們的辦公樓，是自己為它增添的不可高攀的神圣。

真正進入到這里，顧念突然發現自己忘記問那位學長，新高一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門牌號，但她又不好意思去敲門詢問別的老師們，因為顧念確實已經很久都沒有跟老師打交道了。

大學的生活與學習，懂得都懂，只要你身體康健，你想干啥都沒人管你。

所以干脆蹲在漆黑的樓梯間，享受著安靜的世界，腦海中回想著下課的時候，同學們陸陸續續走出教室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然而卻都看到了一個女生在被老師談話。

在那之前，顧念一直虛張聲勢地抬著頭直視著對方，但是當班里的一些同學好奇中還有擔憂，但更多的是無關于己的目光，她多么想有個地洞可以鉆進去，她已經快受不了這么多人的“關注”。

經過一番內心的爭斗，顧念還是敗下風來，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斗”得過被大多數好學生視作權威的人。

十七歲的女孩，強忍著滿腔的委屈、氣憤、不甘、荒涼、無奈、彷徨的情緒，轉而又變回平常的低眉順眼的“乖學生”，緊咬著嘴唇，輕輕地說著。

“老師，我……我知道錯了，對不起，讓您擔心了，以后不會這樣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希望你能原諒我。

最后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演戲，就連她自己都已分不清，反正還是這樣做了。

她并不覺得自己犯了什么錯誤，也許只是學不會，考不好這樣的錯誤吧。

十幾歲的顧念，已經明白了道歉能夠讓很多事情迎刃而解，也許并不能解決什么根本問題，但它絕對是最簡單，最粗暴，最沒有理由的好方法，來停止一切麻煩的事情的繼續發生。

她根本就不愿意，也懶得去辯解了。

因為她并不喜歡自己，僅僅是討厭自己給她，或者給這個班級增添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雖然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但是在那個沒有光照到心橋的階段，它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的還不留情面的將顧念摔到地上。

顧念靠著冰涼的墻面，回想的也是充滿冰冷的回憶，她伸出雙手仔細地觀察著上面清晰可見的紋路。

明明事業線這么得長，這么得清晰，怎么就不會東山再起呢？

她又搖著頭，生命線曲曲折折，分叉眾多；愛情線就更看不清楚路徑，模糊不已。

顧念愣了一會兒，又搖著頭笑著，還是不能相信這些所謂“玄學”的東西，命運該有自己來主宰！

十七八歲可謂是顧念最最難過的時間，明明總是講著再也不要回到十七歲，但如今可以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其實心中只有慶幸，因為現在的顧念，已經不再會輕易收到傷害的“無知”少女。即便此時不知道自己以后在哈密瓜世界能夠比車厘子世界進步多少，會不會完全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會不會遇到情意相投的人。

一切都是未知數，唯有努力方可成功。

顧念四年級的時候，有次無聊便去書店看書，她在書架上選了一本兒童讀物——《裝在口袋里的爸爸》，這是一個頗具科幻色彩的系列書籍，小孩子的想象力豐富無窮，最喜歡看這樣的天馬行空的故事。但就在那次，她不小心碰倒了一本陳列在另外一個類別的書架上的書，趕緊撿起來重新放好。

那個另外的書架叫做：青春文學。

而這本書是《十七歲不哭》，顧念因為從小愛讀書的習慣，其實比一般的小孩子要“早熟”，一看到書的名字她就像拿著燙手山芋一樣趕緊將它歸回原位，但還是記住了它的名字。

十七歲，是不能哭，還是不應該哭。又或者，因為哭根本沒有用。

十七歲的高中生有楊宇凌和簡寧。

十七歲的高中生不會哭。

過了幾年，她自認為長大了，在一天小雨淅瀝的日子，偷偷地去看這本小說。只用了一個下午時間就看完了，讀過后久久不能釋懷，通過它又喜歡上了林志穎的一首歌曲——《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想到這里，顧念忽然覺得墻面已然不再冰冷，她歪著小腦袋瓜，笑得好不真實，嘴里輕輕地哼唱著。

再沒有人打擾到這樣清凈的環境。

當我還是小孩子，門前有許多的茉莉花。

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當我漸漸地長大，

門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經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什么樣的心情，什么樣的年紀；

什么樣的歡愉，什么樣的哭泣；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

當我還是小孩子，門前有許多的茉莉花，

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當我漸漸地長大，

門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經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什么樣的心情，什么樣的年紀；

什么樣的歡愉，什么樣的哭泣；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

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

一整首歌的歌詞，她記得一清二楚，她很享受獨自沉浸在音樂中的奇妙的感覺。

對顧念來說，文字和歌曲永遠是她的精神食糧，現在，她好像有了無限的動力與熱情，等待著狂風暴雨的來臨。

“顧念，是你嗎？有什么事情嗎，怎么蹲在這里了。”

很長一段時間，顧念一直覺得她和江星辭的緣分真的很深，總是會很巧合地遇到彼此，不過后來她才知道這些完全不是巧合，都是有人在關注著自己。

怪不得，江星辭致力于和顧念的每一個好朋友混個臉熟，這樣任何時候即便自己不跟她時常在一起，也可以根據多種渠道來獲取想要的到的訊息。

好吧，學霸就是學霸。多年后，林小兮講過，聰明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充足準備的，所以，活該人家江星辭學業愛情雙豐收。

顧念不知道為什么，有種做一些隱秘的事情被抓包的感覺，但分明沒什么事情。

只能說他在很多時候，就連顧念都會有些怵得慌，很奇怪。

“沒什么事情啊，王老師找我有事情，我就來了，”顧念拍了拍屁股上因為坐在地上沾染上的灰塵，接著說著，“但不幸的是，我忘記……”

“你忘記問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在哪里了，對吧？”江星辭看到顧念剛才著急起身的狼狽，說話的慢慢悠悠，他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嘴巴一張，很絲滑得接上了。

顧念愣了一下：“啊這……”

顧念合理懷疑這人知道她的一切，又不在同班，怎么會每天都能碰巧遇到。

每次還都是正好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準確來講，用五年后的網絡熱詞來說，就是emo的時候。他總是很輕松地只言片語就能指出問題的關鍵點，然后烏云被他從頭上趕走。

江星辭覺得被驚訝到的顧念尤其可愛，這樣也讓他默默了解的結果得到了肯定，心里就像爆米花被炸開，香甜的氣息縈繞著全身。

其實在那位學長將顧念叫走后，那時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剛才跟他聊天的輕松的情緒一掃而空，轉而眉頭緊皺又舒張開。

江星辭觀察的十分仔細，可以說，他幾乎只會關注這一個人，她的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都要比其他人更早知道。

他一定要做顧念心里，最特別的那個人。

至少目前來說，要是最特別的好朋友。

他略想了幾十秒，等顧念重新回到班級準備下節課上課，他追上那位學長。

“學長你好，我是九班的班長，請問是有什么事情嗎？”

大概在別人眼里，江小少爺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邊界感，若是見到這樣“不值錢”的班長大人，估計要大喊一聲：“叛賊，哪里逃！”

“噢，就是你們班主任找一下數學課代表，應該是去拿一下資料之類的吧。”

原來是這事兒啊，那她為什么會露出那樣意味不明的表情呢？

江星辭在車厘子世界依舊是人見人愛的優等生，現在不懂顧念的心情自然有情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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