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哪怕是食堂吃飯的時候，飯堂里，都是關于表彰的工作的討論。

以往本該年底的評功評獎提前，而且是在國慶節前，拿出來，讓許多職工的心，跟著挺癢癢的。

這年頭的評功評獎，這是單位部門，對自己的認可，上級組織，對部門，對個人的認可，再加上當著全廠的面，上臺領獎。

想想都讓人覺得是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按照廠里現在的情況，獲獎人員，搞不好還有獎品拿。

過年那時候，可都是自行車，這才是更讓人眼熱的，榮譽，獎勵，認可，這就是這個年代，工人們輕傷不下火線的根本原因。

對他們來說，獎項，就是工作生涯中，最大的意義，跟人侃大山時說出來，胸膛都能下意識挺起來。

不過相比過年時的評功評獎，是車間自己選出來的人，這次的表彰大會，卻來的很倉促，基本上，很多人都沒心理準備。

“抓緊布置，話筒要測試好，桌子再往里靠一點，軍旗呢，軍旗也得放上，不光要放國旗~！”

相比于其他科室，車間，吃完飯還能休息，宣傳科則是全員出動，布置起了大禮堂。

于海棠作為宣傳科的一員，又是個新人，毫無意外，也被拉了過來，按照領導的指示，做些輕巧點的工作。

講話的主席臺上，跟以往不同的是，沒有再用紅色的桌布，統一換成了軍綠色，上面一個個擺上了陶瓷茶杯。

“那個，于海棠是吧，社區那邊忙結束了？”

副科長譚國棟，看著于海棠的出現，立馬招了招手，讓她先放下手中的活。

“是的，譚副科長，這幾天加班加點，給那邊忙活完了，社區劉副主任看完后很滿意，就同意我回來了~！”

于海棠俏生生的走了過來，把這幾天出公差的工作，稍微說的有點難度。

結果，譚國棟嗤笑了一聲，說道。

“什么劉副主任，那不就是鍛工車間的老劉，不是他的面子，也不會派你過去~！”

嗤笑完之后，譚副科長仔仔細細把于海棠的容貌打量了一遍，直到把于海棠看的，心里都打鼓了，這才交待道。

“形象還可以，都可以算咱們廠廠花了，這樣，下午會議時間比較長，你負責給臺上的領導們添水，要有點眼力見，誰端起茶杯的次數稍微多了點，你就上去主動添，別讓人喊~！”

“啊？”

本來還尋思到底有什么事兒的于海棠，沒想到，自家副科長會安排這份端茶倒水的活計給她。

雖然，雖然前半句話說的很讓人受聽，但這個活……，她一個中專生來端茶倒水。

“啊什么啊，今天這個表彰會，對于廠里來說，很重要，也是首次召開，還有部隊方面的首長過來，也就你的形象氣質還可以，不然，你以為能有機會在全廠人面前露臉~！”

譚副科長一聽，也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有些不情愿，立馬用手指頭點了點于海棠，強調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哪怕就是端茶倒水，也是在大幾千人的面前露臉，其他人，想上還上不去呢~！

“哦，好，好，沒問題，譚副科長，我一定能做好~！”

剛剛被副科長親封為廠花的于海棠，一聽到后半句，趕忙點了點頭，這是她對自己容貌的自信。

當然，都是打雜，但可以在全廠人面前露臉的這種打雜，于海棠還是很受用。

“那個誰，小楚，還有你的稿子，現在抓緊在臺上找找感覺，不然上去后磕磕絆絆，你廣播站你就別給我待了~！”
安排好后，譚副科長抓緊忙活別的去了，倒是于海棠還傻愣愣的呆在原地，這時候，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

“于廠花，還不趕緊回科里，準備熱水瓶去，臺后少說要打好個四五瓶，還得讓機關樓抓緊燒著，燒好后要送過來~！”

副科長離開，同事們就湊過來拿于海棠開涮，小姑娘目前來看，還算懂事，大老爺們兒，也樂的提醒一下。

一聲于廠花，讓拿著稿子準備的播音員小楚，都忍不住轉過頭看了看于海棠，隨后轉過身撇了撇嘴。

男人之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女人之間，誰會承認自己容貌比不過別人。

“小楚不高興咯~！”

年輕點的男同事們，干著重活，搬著椅子，還不忘兩頭拱火，估計，于廠花的名頭，明天就能從這些人的嘴里，給傳出去。

或許，都不用等到明天。

“戚~，我生什么氣，端茶倒水的活，她干可以，我可干不來，我靠的是嗓子，科長還說我嗓子像百靈鳥呢~！”

拱火很成功，播音員明明有點生氣了，但還得表現出不介意的模樣，但陰陽怪氣的話語，進到耳朵里，還是讓于海棠都有些羞憤了。

“添什么亂，趕緊把東西準備好，一天天的，都打起精神，給我重視起來~！”

科長不在，副科長此時忙得團團轉，看著科里就這么點人，還不消停，一手掐腰，把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給一個個數落了一頓。

至于科長去哪了，著急回科里拿暖水瓶的于海棠，還真注意看到了。

機關樓下，已經到了幾輛軍用小吉普，李書記帶著申副廠長，以及一些科室的一把手，正在機關樓下迎接。

陣仗看起來還是比較大，這些部門的一把手們，已經統一換好了發下來的軍裝。

看起來，確實跟往日有些不同，就像，真進了部隊大院似的，全是綠軍裝。

“邵主任，您親自前來，紅星廠，蓬蓽生輝吶~！”

拎著水瓶的于海棠，此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樓梯的拐角，緊貼著墻壁，看著廠里的高層領導們，把這些軍官給帶到了樓上。

來人，于海棠也看不出級別，只是下意識看李峰把姿態放這么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

想想上次訓斥自己的時候，那氣勢，那陣仗，再看看今天，估計，這就是科長他們口中的首長吧~！

“紅星廠軍工工作干出了成績，可不得親自過來，也正好借著機會，來看看，這還是我第一次過來，以后，估計要常來咯~！”

看不出官大官小的那位邵主任，走在最前面，于海棠看到目光注視過來的眼神，趕忙像個鵪鶉一樣低下了腦袋。

廠里的上級部門領導，那應該算上級的上級的上……，于海棠已經算不出來上幾級了，但下意識的不敢對視，呼吸都仿佛暫停了。

直到首長們上去，看到后面跟著的自家科長的時候，于海棠這才趕忙松了口氣。

“這在里干什么，趕緊走，長點眼力見~！”

整個樓梯，就自家科里的科員，在這里礙事，宣傳科長臉一板，看著于海棠不爭氣的樣子，手指頭點了點。

直到最后，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惶恐于海棠感覺腿都有點發軟，主要是一群領導們，湊到了一起，那種陣仗，確實讓她這個剛畢業的中專生，心里還有點后怕。

這算是她第一次體會到了，普通科員面對大領導時，那種發自內心的畏懼感，哪怕人家就是隨意瞟了一眼，都能讓人忍不住心生忐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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