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這里是不是收女學生，可以不給束脩的那種。”
　　這些天裴五姑娘都是在一樓靠窗的位置抄書，裴六郎找人搬了一張桌椅，隔著窗戶陪著她抄書。
　　裴五姑娘的心情不好，這時一個瘦瘦弱弱，身穿補丁衣裳，手上全是繭子的姑娘進來，弱弱地問道。
　　“是！”管事的從二樓下來，“只不過如果學得不好，考核通不過，三個月后就不會再教了！
　　如果學得好，可以通過考核，那么就能留下來繼續學，但是每三個月都會有一次考核。
　　不合格就不能留下來。”
　　小姑娘瞧著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她局促地站著，一雙手緊緊攥著衣擺，吞了吞口水，緊張地問道：“娘子，我白日里要做工，能不能晚上來學？”
　　管事的頷首：“可以，我們這兒有大通鋪，你可以住，不過晚上先生們也要休息，所以你晚上來的話最多能教你一個時辰，但三個月一次的考試，不會因為你學得少而放水。”
　　“另外，你需要把你家的情況說清楚，我們是要去查驗的。
　　書店不收來歷不明的學生。”
　　“對了，你若只是晚上來，那書店就提供你一頓晚飯。”
　　還管飯和睡覺！
　　這簡直是巨大的驚喜！
　　小姑娘連忙跪下來磕頭：“多謝娘子，我叫石曉燕，家住……”她跪著噼里啪啦把自家的情況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管事的攙扶起她：“行了，你先去忙吧，我們查問過后，會去你家通知你的。”
　　石小燕歡天喜地離開，像只快樂的小麻雀。
　　她跑出去不久就有好幾個女孩子圍了過去：“怎么樣怎么樣？她們真的收嗎？”
　　石曉燕狠狠點頭：“真的要收，還管晚飯，管住！”
　　其他人：“會不會是騙人的，把咱們哄進去，然后再賣了？”
　　眾人紛紛點頭，她們都有這樣的顧慮。
　　史曉燕不以為然地道：“怎么會，就我們這樣的丫頭，也就值當個幾兩銀子。
　　被她們賣還是被家里賣，有區別嗎？”
　　她爹娘就想賣她，只是價錢沒談攏。
　　她爹想要十兩，人伢子只給五兩。
　　后來還是她使勁兒求爹娘莫要賣她，她去找活兒干，就算是一年只掙二兩銀子，五年也能給家里掙十兩。
　　她爹娘這才同意暫時不賣她的。
　　所以她聽說有女子書店收女學生不要束脩，就立刻跑來問。
　　心想著如果能識字的話，往后真被家里給賣了，識字的丫頭終歸比不識字的丫頭多條出路。
　　眾人還是遲疑。
　　“算了，你先進去探探，若真是大善人發善心，我也去。”
　　“女孩子學那些有啥用，又不能做學問，又不能考科舉，反倒是耽誤干活兒。”另一個小姑娘道。
　　其他人也很猶豫。
　　石曉燕不以為意，她說：“隨便你們！”
　　回家就跟父母說了這事兒：“我白天去干活兒，晚上去學堂睡，學堂還給我吃晚飯，給家里也能騰出地方來，還能省下一口吃食。”
　　“若是學得好，將來就能找個工錢多的活兒，就算是爹娘賣我，價錢也能賣高一點。”
　　她不恨爹娘。
　　家里太窮，賣了她，說不定對她來說還是一條活路。
　　他爹聽著這話眼睛就是一亮，一個勁兒地夸她聰明，她娘卻在一邊兒抹眼淚，但也沒說什么不賣她的話。
　　黃昏的時候裴六姑娘要離開的時候，就見那小姑娘歡天喜地來了。
　　第二天黃昏她再見這個姑娘的時候，就見她換了一身兒衣裙，頭天破洞露腳趾的鞋也不見了。
　　換了一雙新布鞋。
　　頭發也洗得干干凈凈，用兩根兒紅色的發帶綁成了雙丫髻。
　　這些雖是粗布，但都是新的。
　　小姑娘的眼里滿滿的都是光。
　　“石曉燕！你過來！”裴五姑娘招手讓她過去，小姑娘噠噠噠跑到她面前：“小姐有什么吩咐嗎？”
　　裴五姑娘問：“你昨晚吃的什么？”
　　石曉燕道：“大米粥，先生說我肚子里沒有油水，不能上來就吃肉，讓我先喝幾天的稠粥養養胃。”
　　“衣服也是先生給我的，給了我兩身兒呢，我穿有點大，先生還幫我改小了點兒。”
　　“先生說，我是書店的學生，就不能丟了書店的臉面，讓我穿這一身兒在外頭行走。”
　　她其實很舍不得，她白日里還得出去干活兒呢，穿新衣裳糟踐啊！
　　可先生的話她不敢不聽，怕被趕出去。
　　裴五姑娘又問：“那你昨晚學了什么？”
　　小姑娘興奮地道：“學了《百家姓》，還學會寫我自己的名字了！”
　　裴五姑娘從書店出來的時候還挺恍惚的，她喃喃道：“難道我錯怪她了？”
　　“她……她真的只是好心？”
　　裴六郎：“不然嘞？”
　　“柳娘子人美心善，你不能因為嚴川就對她起偏見。”
　　“嚴川三天兩頭來晃悠來找人，豈知不是他覬覦人家柳娘子，柳娘子說是家里有事兒，實則是躲著他呢！”
　　“要知道，我們都不敢跟金鱗衛的人硬來，柳娘子一個區區都頭娘子她就更不敢了！”
　　“嚴川幫她解圍，她能推拒嗎？”
　　裴五姑娘若有所思。
　　“五妹妹，咱們該回去了！”
　　“回去晚了爺爺該生氣了！”
　　裴五姑娘道：“再待幾日，讓人回家報信兒，就說我五日后啟程回京！”
　　“反正圣旨得下個月才下！”
　　這種圣旨是要挑日子的，欽天監挑的日子在下個月。
　　裴六郎沒法子，只好讓小廝跑一趟，回家報信兒。
　　第二天，當初跟著石曉燕一起來打探的幾個姑娘都來了，來求學。
　　當天晚上她們就住下了。
　　都得了新衣裳新鞋。
　　只是第二天，便只有一個姑娘回來。
　　粱管事派人去問緣由，裴五就等了等沒有立刻走。
　　問緣由的人回來了，臉色很不好地跟粱管事道：“她們說她們不來學了。”
　　“說姑娘家學這些沒用，反倒是耽誤干活兒。”
　　“家里的男娃還沒念書呢，哪兒輪得到女娃！”
　　“我看她們就是想訛衣裳！”
　　“咱們就不該那么痛快地給衣裳，怎么也得過些時候，看清楚她們的人品再發！”
　　石曉燕和另外一位姑娘都十分羞愧。
　　“我去找她們把衣裳要回來！”粱管事搖頭：“不必，你去好好念書，好好學你的！”
　　“東西予了她們就是她們的。”
　　“予出去的東西，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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