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吵一架
八月十六,夜。
白皓修跟著那頭便宜虛獸翻越巖山,踩過溝壑間渾濁的河水,聽到三聲鷹唳。他抬頭,發現遠處聳起兩座怪石嶙峋的奇峰,兩山相夾的隘口之后是大片的黑色營帳,如成群結隊的蝙蝠。
那就是戌蚩人的大本營了。
白皓修將丁寶山放在穩妥處安頓好,扛著阿奎的尸體升上高空,藏在云里自戌蚩人頭頂溜了一圈。
果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白皓修至今仍不知鮫人到底對他做了什么,但不可否認這靈壓屏蔽的狀態真是方便,明目張膽地掛在天上都沒事,他可以仗著耳聰目明直接觀察這幫仵賊了。
靈絡感知相對而言,一直是白皓修的短板,因此他反追蹤、抗幻術的能力都是一般,后來有風之耳彌補欠缺,反而更疏于練習。因此如果沒有這個“隱身”手段,白皓修也不敢這么囂張。
他垂眸俯瞰,只見營帳中夾雜著一簇簇營火,彪悍的馬賊宰殺牛羊,將羊血放入渾濁的酒液中,喝到酣處,放聲高歌,摟著各自的女人就地縱欲,竟一點也不覺得羞恥。
白皓修沒見識過,看了一會兒,心想鮫人要是真的被拐進了這種地方,近墨者黑,豈不是要被養成個混世女魔頭?
這時那便宜虛獸哀嚎一聲,朝戌蚩主營游去。
很快,營地中冒出三個奇形怪狀的家伙——獨眼、侏儒,還有一個沒有耳廓,腦袋兩側只有洞洞。那三人迎著虛獸來到隘口外,取下腰間掛著的黑色葫蘆,竟釋出一片黑霧,分化成十幾股,游蛇一般纏上虛獸那巨鯨般的身體。
白皓修眼色驟然一沉,那是瘴氣!
虛獸開始原地打轉,暈頭了似的,蒼涼的叫聲也變得軟綿綿,果真就停在原地,不再朝戌蚩人前進了。這時有不少人圍在山頭笑罵,仿佛這是每隔幾日就能看到一回的余興節目。白皓修則看得有點脊背發麻,同時也不禁生出幾分怪異的情緒來。要知道半妖是很難使出圣咒的,那么應對虛獸,是不是反而邪教徒的辦法更適合他?
這時,那虛獸的頭部已經完全被瘴氣包裹了,三名邪教徒分立三角將其圍住,死魂轉化了的靈壓源源不斷地輸入瘴氣之中。然后那三人發出一片怪聲,聲音顫抖著拖長,此起彼伏,音色和昨晚文禹變成怪物時的嘯叫有些相似,只不過沒那么尖銳。那虛獸也發出一聲哞嚎回應,緊跟著擺了擺身子,一頭鉆進瘴氣之中,竟是自己觸發了一個黑腔,整個身子沒入,消失了!
“這他媽也行?”白皓修大開眼界。
戌蚩人發出一陣難聽的歡呼,各自散去。而那三名邪教徒則打開了葫蘆嘴,將空氣中彌散的瘴氣收入其中,這才離開。
白皓修召風卷住阿奎的尸體,往下一拋,默數三下,阿奎的尸體不偏不倚地砸到邪教徒們跟前,嚇得那三人大叫。
“啊?”
“這什么?!”
“阿奎?”
“是阿奎!”
“誰干的?”
“我去找舵主!”
……
白皓修御風躲遠,雖然沒有完全聽懂那些話,但看那幾人反應明顯是認識的,心想賭對了,便宜!接下來只需用風之耳鎖定這三位,就能找到帶走鮫人的主謀?
就在這時,“魂路”貫通。
“啊!”
——鮫人的聲音。
白皓修回頭望向東南方,旋風一卷,載著他直沖目標而去。瞬間想起了在神廟那晚鮫人隔空在他腦子里對話,看來是自己距離近了被她感應到?
這些天他仔細回想了自己學過的,所有關于通訊的知識,發現有這樣一種很玄妙的概念,就是當兩個靈魂命脈相連時,會打開魂路,能在一定距離之內毫無障礙地對話、通感,并獲得區別于旁人的某種特殊狀態。
打開魂路的手段不是唯一的,可無一不是精妙絕倫,匪夷所思的絕技。這么想來,鮫人掌握的手段遠遠不止她表現出來的那些么?
透過魂路,對面的情緒很緊張,也很興奮,白皓修感覺自己的呼吸頻率也隨之加快了。然后他醞釀半晌,嘗試在腦子里湊出一句話,隔空送到鮫人腦海中去——
你,在哪兒?
鮫人沒開腔,但對面傳達過來的情緒明顯又有變化。白皓修知道她是聽見了的,于是冷靜下來,加重了語氣:“說話。”
鮫人生氣,“你干嘛問我?”
白皓修有點無語,覺得自己倒霉催的,道:“四天前,有兩個男人去神廟那兒找你,其中一個昨天中午跑來給我下毒,晚上又帶了三個同伙暗算我,這事你知不知道?”
鮫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什么?”
白皓修冷冷地道:“我說我昨天晚上差點死了,就是你現在的同伴干的。”
鮫人懵了那么一會兒才說:“不可能!”
白皓修說:“你覺得我會騙你?”
鮫人說不出話了,不知是不是在跟身邊的人對峙。
白皓修怕她幾句話不對就要大鬧一場,趕緊說:“你別忙著跟他們確認,既然你事前不知道,現在問了也不會告訴你的。”
鮫人有點煩躁,仍不理他。
白皓修接著又問:“這些人都是什么來路?你認識嗎?為什么跟他們走?”
鮫人心慌意亂地說:“他們,他們有什么理由找你啊?”
白皓修說:“壞人干壞事,哪有為什么?”
鮫人立馬就問了:“那他們是壞人,你怎么知道?萬一你才是壞人呢?”
“……”白皓修氣極反笑,“你覺得我是壞人?”
鮫人說:“我覺得你要殺我!”
白皓修在風中急停,氣血翻涌,怒意翻騰。
鮫人感知到他情緒,心中充滿了抵觸,問:“你來找我,是興師問罪,還是要殺了這些人呢?”
白皓修覺得最壞的情況出現了,她居然站隊了?一時間竟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那個姑娘呢?”鮫人指責地問:“你沒跟她在一起嗎?”
白皓修把怒海壓下去,沉聲道:“出來,我們一次把話說明白了。”
鮫人問:“我跟你有什么好說的?”
白皓修壓在了爆發的邊緣,鮫人也感覺到了,魂路對面的情緒戰栗著。白皓修運了一會兒氣,字字清晰地說:“把我抓到這鬼地方來,害我中尸毒,又卸我一條腿!現在還惹了一堆邪教徒來追殺我。你可以說你不是故意的,但我找你有什么問題?”
“……”鮫人沉默。
白皓修道:“他們為什么要害我?你說呢?我跟你是一起的。要么他們知道你,想殺我滅口,要么就是不知道你,找我確認,總之都不是好事。”
鮫人更不知該說什么,凄涼地問:“你什么時候跟我一起了?”
白皓修竟感到心里一陣抽痛,是魂路對面傳來的。
“……”
他突然覺得好沒意思,深深地吸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來,發現自己出了酣暢淋漓的一身大汗。
激烈的情緒如潮水般褪去了,之前與鮫人的種種噼里啪啦地在眼前閃現,每一幕,都是那樣的震撼和心驚。白皓修也說不清究竟為什么要管她,再想到她背后的因果,似乎與自己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半晌后,雜念盡退。
“兩個月前我被人從技術局劫走,你為什么會在禁區?”白皓修問。
鮫人惶惶不安,“我不知道。”
白皓修很嚴厲地問:“你真的不知道?”
鮫人一片混亂地被他逼著回想,那一天,進化的那一天,劇痛無比!追兵如影隨形。
白皓修心口的痛感更強烈了,他強忍著,和鮫人一起承受痛苦,只感覺他們的命運被綁定在一起了,以某種撕心裂肺的方式。
——這究竟對誰好?又究竟有什么不好?
鮫人顫聲道:“亞種……有一頭亞種來抓你的。”
白皓修不自覺大松了一口氣,她能想起來!然后再度控風往鮫人的位置趕。
鮫人顧自說:“這些人是黑淵教徒。”
白皓修問:“還有呢?”
鮫人仿佛沒聽見他,接著說:“我安頓好這邊,就來見你。”
說著,魂路被切斷了!
白皓修心音一空,反差帶來的空寂感放得無限大,耳邊只剩嗚咽的風聲。
他急切地躥入云霄,直沖東南方向,飛過一片巖山,兩眼一瞇,終于見到鮫人的身影!
白皓修速度驟停,懸于高空俯視,只見鮫人抬眼朝他的方向望了一下,復又慌張低下頭去,怕在旁人面前露出馬腳。
遠方的云層下,鮫人身著白裙,頭戴白紗,儼然被邪教徒打扮成了他們的圣女。她跪坐在一座臨時祭壇之中,地上爬滿了繁復的符文,皆是由人血畫成。她雙手手腕劃開兩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源源不斷的尸液流入她身下的符文之中,與血水交匯流淌。
曲里拐彎的字符簇擁著鮫人,吸收了尸液之后竟自行旋轉起來。六名巫女坐在陣法外圍唱誦禱文,瘴氣擰成的繩索環繞飛舞,每繞一圈都能聽到冤魂慟哭。
白皓修看得很不舒服,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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