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赴一場演出
朝陽初生,車行粼粼。
白皓修靠在馬車里,隨著路途顛簸而晃動,腦中雜念糾纏。這些天明城凌志給剖析的,闞明瑞和霽慕白所討論的,雜亂無章,不太理得清頭緒,說再多也只是晁都那血雨腥風的冰山一角。
——要親自投入,以正當的身份去觸碰了,才能真正理解,做到一些事情吧?
“想什么呢?”玫敏心端了藥過來,勸道:“養精蓄銳,少勞神才好得快。”
白皓修接過碗說:“謝謝。”
玫敏心說:“別客氣。”說著像是有點坐不住,掀開車簾,但一看岳修兵就在前面不遠,又趕緊縮回來了。
這一行足有千機閣上百名靈武者前呼后擁,輕車簡行,明城凌志很重視,不求快馬加鞭,只求穩妥。
白皓修看玫敏心比以前瘦了好多,光彩也大不如前了。這兩年她都泡在技術局,讓金子明研究惘生術對她的影響,如果能恢復記憶,那便是鐵證。只可惜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恢復出來,徒是搞壞了人家的身體。
“……謝謝你照顧我爹。”白皓修說。
玫敏心黯黯地一笑,“應該的。早年在獵虛營,是我沒照顧好你們。”
白皓修微怔,“難道不是我利用你?”
玫敏心反問:“那不是我的榮幸嘛?”
白皓修看出她強顏歡笑,雖美,可太破碎。當年那個善良率性,笑靨如花的姑娘,好像回不來了。
——所托非人,就是這么悲哀的一件事。
玫敏心望著馬車頂,不知是不是在逼回眼淚,揉揉眼角,又說:“等你處理了晁都的事,就回柳州任職吧?”
白皓修笑了,那不得把岳修兵氣死?敷衍道:“還不敢想呢。”頓了頓,又問:“大都護會接收么?”
玫敏心理所當然地說:“有什么不會?靈武者都靠拳頭說話的。”
白皓修搖搖頭。
玫敏心有點幽怨,“你是不是在嘲笑我,一把年紀了還這么天真?”
“……”正常來講,白皓修應該矢口否認,可他卡住了,很直男地尬聊:“你好像是七二年的,也才二十三?”
玫敏心卻道:“我不知道我哪年生的,七二年那是瀟康規定我要比他小一歲。”
白皓修頓時鬧了個大窘!直想從馬車縫里鉆下去了。
就在這時,隊伍突然停下來,似乎是前面出現了什么狀況。
白皓修如今沒了風之耳,有點心焦。玫敏心便又探出頭去張望,只見隊伍前方有一行人策馬攔路,雖然對明城凌志行了禮,但氣勢并不友好。
“崇明閣霽慕琛,見過明城將軍。”領頭的人一身玄色華服,頭戴家族牽星玉,神情倨傲,“奉家父之命,特來迎接將軍入城。諸位車馬勞頓,請在玉堯歇息半日,好讓我們盡到地主之誼啊。”
霽慕白的馬感知到了他的情緒,躁動不安,被他勒住了,原地踱步。
明城凌志笑道:“霖公好快的消息,承蒙盛情,不過我們在那流朱驛已經修整過了。”
霽慕琛說:“驛站簡陋,唯恐怠慢了,家父心下難安。”
明城凌志說:“貴府的好意我等心領了。此地距晁都也就一日路程,我們人多輜重,不敢叨擾。還請轉告霖公,等我從晁都返程之時,再上崇明閣拜訪。”
原來這里已經是慕洲轄地了。
霽慕琛說:“將軍此行身負重任,想來無論如何都不容有失。諸位不愿入城,但請允許我增派人手護送。眼下這時節,哪里都不太安全。”
明城凌志面上是不動如山的微笑,“多謝霖公好意,卻之不恭,如此那便有勞了。”
霽慕琛道:“請將軍稍待,末將這就調集三千梟衛。”
明城凌志眉頭一挑,“如今晁都里三層外三層的封鎖線,梟衛能進得去?就我這點人到時候都得在城外駐扎呢。”
霽慕琛一邊把兵符交給傳令兵,一邊說:“將軍有所不知,當日大鬧瀞和城的敵人使的噬魂之術非同小可,可以說是無法可解。現在晁都兵力空虛,若再有強敵來犯,多一支軍隊便多一分把握。”
闞明瑞聽到此處,往霽慕白那邊靠了下,悄聲問:“你舅舅這什么意思?”
霽慕白早忍不住了,策馬上前,問道:“琛將軍,晁都城下駐兵,成何體統?請收回兵符,讓我們過去吧。”
霽慕琛的目光森然掃過他面上,又轉向明城凌志,說道:“我們家這不肖子孫給您添了大麻煩,慕洲向您賠罪,請容我將豎子帶去一旁管教。”
霽慕白緊緊攥著韁繩,心頭醞釀著決裂的話。但只聽明城凌志當仁不讓地說:“霽慕公子是我親自護送的重要證人,不能有半點閃失,在抵達審判鎮之前,我不會把他交給任何人。”
霽慕琛扯扯嘴角,擠出一個冷笑,拱手道:“是。”便不再多說了。
風蕭索,平原上沙塵掃地,偶爾聽見戰馬響鼻之聲,暗潮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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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鎮遙遙在望。
慕洲的三千梟衛果真一路跟來,卻也無一例外地被擋在七十里開外的封鎖線上。柳州的車馬過去了,眾人回頭遙看,只見那三千人馬橫向拉長,像一道黑壓壓的城墻。
霽慕白心中冰涼,魂已經不在身上。因為這不是“一個人”叛族這么簡單的事,他會變成懷化春的一把刀,等他在庭審上公開表態,那整個慕州都會陷入無比尷尬的境地當中,堪稱緊急事態,青鸞殿和霽慕霖會怎么辦呢?
他的父母還在蘭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一個這輩子都沒理過事的女人……
“霽慕,霽慕?”闞明瑞喊他幾聲,“到了。”
霽慕白勒馬停住,好生恍惚。原來他們已經到了審判鎮外的關口,四下里遍地焦土,是袁重國追擊隆杰時流火燎原的痕跡。
有靈武者上前相迎,跟明城凌志交接,自此證人們就得由審判鎮接管了。
玫敏心先下馬車,岳修兵伸手要扶她一把,但她本能地往旁邊縮,看著就像是怕染上什么臟東西一樣。
“……”岳修兵是要臉皮的,袖手不理。但轉眼見玫敏心背過身,又把白皓修從車里攙下來,他臉色更不好看了。
闞明瑞和霽慕白朝這邊聚攏,幾個證人站在一起,岳修兵冷冷地走開幾步,但注意力仍不離玫敏心。她感知遲鈍沒察覺,白皓修可不一樣,視線回掃而過,兩相不悅。
“你別多想了,”闞明瑞見霽慕白還在一旁自閉,寬慰道:“我看你舅舅也就是裝裝樣子。”
霽慕白神不守舍的說:“我知道。”
闞明瑞張張嘴……把一個外行人的分析咽下去了。
這時有人靠近,拿來擔架。白皓修有點尷尬,猶豫著想自己走。
玫敏心勸道:“聽說里面很大的,要走好久,你還是別逞強了。”
闞明瑞更直白,“這種時候就得賣慘,傷得越重越好辦保外就醫。”
白皓修:“……”
玫敏心便扶他躺上去,白皓修不用看都知道岳修兵的眼神跟剜刀一樣,心想這人心胸太狹隘,卻在柳州身居高位,不是好事。
說話間,審判鎮的城門終于開了,一位高級判官模樣的人物帶了人手出來,跟明城凌志客氣幾句,便要接收白皓修他們。只見三名差役朝走來,手中端著鐵盤,上面躺了四根鎖靈針。
明城凌志在那邊指了指白皓修,跟那判官吩咐道:“那個就不用了,最好還得有醫官隨時待命。”
那判官了然,點點頭,只鎖了闞明瑞、霽慕白、玫敏心三個,最后跟明城凌志通告接收,將他們帶了進去。
那日是六月十三,晴空朗照。昨天上午,袁重國薨逝!懷化春不是代理總督了,只不過還沒舉行儀式。
審判鎮第七監獄被隆杰整個撞毀,雖經修繕,但仍是難掩災后頹廢之態。路上人們匆匆而過,面露凄苦之色。
白皓修被人抬著路過一重重建筑,周圍人暗地里指指點點,多半是黑白雙拼的頭發太顯眼了。而他再也聽不清楚人們說的什么,只感覺是一片嗡嗡嗡的雜音,久違了,有種“難得糊涂”的感覺。
這一刻,才真正是白皓修叛離柳州之后,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這場遲來了兩年的審判,匯集靜靈界乃至于全北陸的目光,白皓修所代表的也不再是自己,而是懷府一黨的關鍵利害。
以這種形式“歸來”,是造化弄人,天意難測,還是蒲瑾口中“人之所欲”導致的必然呢?
白皓修閉著眼擋住頭頂的日光,在眼簾上映出一團慘白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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