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輕如鴻毛
不知過了多久。
董卿藍拍拍自己的臉,整理了四處散落的稿紙、算酬、大小儀器,把房間收拾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詞:
“造神……”
涅狄還飄在天花板上,記起當年董卿藍勤懇謙卑,兢兢業業的模樣,不知到底什么變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變成了這樣的人?
董卿藍轉向涅狄——的人,好像在看一面鏡子,又或者是一份半敞開的標準答案,喃喃道:“哪里不太對勁?”
涅狄的元神輕輕地道:“無恥。”
董卿藍捏了捏眉心,鬼迷心竅地道:“說是長生,但在無面者身上模擬出來的壽命,始終都沒幾年呢……”
咚咚——
莫空凜適時敲開了門,“先生,可以了。”
董卿藍直接讓他們把蒂依然推進來。
三號已經被選定為完圣體的前身了,所以每次在她身上動刀,董卿藍都要小心策劃一些額外的實驗,收集數據,并且需要懂得崩玉理論的人在旁輔助。
涅狄和之前每一次一樣,行尸走肉般回答他們的問題。
——這是何等難堪的場景?
羞恥、憎恨、痛苦、委屈,紛至沓來,糾纏不休。他恨董卿藍這樣對他,但他強迫自己看著,看清楚那個惡魔最真實的面目。不過出陽離魂太久是有害的,超過一定時限就變成孤魂野鬼了。涅狄的身體每說一句,元神就痛苦一分,意識海被活生生劈成兩半。
之后,董卿藍和莫空凜廢寢忘食,在這里泡了三天兩夜。隨著時間的流逝,涅狄已經恨不得把自己撕開,他身體出現變化了,眼球亂顫,臉色蒼白,身子微微抽搐起來,活像信息量過載,燒壞了腦子。
董卿藍這才回神:“停下。”
涅狄呼吸一顫,但“停”不下來,他的身體長時間水米未進,變得非常虛弱,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而肉體的強度直接影響元神,他好似掉入了一個漩渦,被身體吸回去了!立馬整合體內全部魂魄,喚來鋪天蓋地的疲憊感。
董卿藍決定先歇口氣,撐著老腰活動了一下……突然,他望著涅狄,目光變得疑惑而又警惕。
莫空凜正給在給涅狄打營養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不過工作時間太長,腦袋有點昏,沒仔細檢查,“好像是靜夜思該加固了。”
董卿藍說:“也是。”走過來抱起涅狄,放到移動床上,匆匆地道:“你歇一下。”
莫空凜道:“好的。”
董卿藍親自推著涅狄走向琴房,那附近沒有守衛。因為鏡夜琴的威力太大,防不勝防,即便有結界,一般的守衛也扛不住神器的。
這倒是給他們提供了便利。
門一關,涅狄再也忍耐不住,一掌擊在董卿藍后心。后者猝不及防地撞上墻壁,倒不是很痛,因為涅狄的靈力被封印得所剩無幾了。
涅狄掐著董卿藍,將他提起來按在墻上。凝出一柄幻刃,顫抖著懸在他頭頂,指甲深深嵌入他脖子。董卿藍的動脈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跳動著,是引誘涅狄處決罪犯的深淵,也是阻止他傷害昔日恩師的繩索!
“你說……”涅狄雙眼血紅,嘶啞地問:“誰死了?”
董卿藍的聲帶被扼住了,拍拍涅狄的手,如鐵箍一般難以撼動。
“說!”涅狄怒吼。
董卿藍放棄掙扎,很快生理性的窒息讓他起了反應,雙眼倒插,眼看就要暈厥。
“……”涅狄悲憤交加,面部抽搐著,憤然松了手。
董卿藍滑坐在地,咳喘幾聲,似是想明白了,苦笑道:“你怎么解開的靜夜思?”
涅狄吼道:“你還管我?!”又把人提起來,用盡自己一生憎惡,獰然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嗎?”
董卿藍抬起眼睛:“涅狄,殺了我,也解決不了你的問題,更化解不了你的恨。因為你恨的不是我,是你想象出來的一個人。”
涅狄悲憤難言,“你騙了我……”
董卿藍搖頭:“我沒有,我不覺得我騙了誰。你認為被騙,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用情感、想象,填充了我。你不應該那么做!你自幼失孤,把我當成父母師長,那就是過度寄托了,明白嗎?”
“你胡說八道!”涅狄歇斯底里,“為什么?為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錯?!”
董卿藍一動不動,只見涅狄臉上淌下兩行濁淚,看上去像是碎了一地的尖銳瓷器,裂口上掛著透明的鮮血。
“蒲瑾怎么死的?”涅狄絕望地問:“是你,你是害死他的!”
董卿藍切齒道:“我沒那本事!我在核心置換的問題上卡了三年,你知道我看到那崩玉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嗎?”
涅狄踉蹌著退遠。
董卿藍眼中全是恨,“蒲先生總是那樣啊,不給人留一點喘息之機。有他在,我就永遠只能拾人牙慧,三年都沒邁過去的關卡,最終還是要靠他。可笑么?而你,你像他!恃才傲物,橫行無忌,但你們有那個資本,對不對?”
涅狄怔怔道:“你在說什么?”
董卿藍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你只是不承認而已。我承認了,是我不如你們。我喪盡天良,不擇手段,還是不如你們。”
涅狄逃避大叫:“你別再說了!”
董卿藍淡定得不行,只是看著涅狄崩潰,心里也不舒服。
“為什么?”涅狄不知在問誰,拳頭攥出血痕,幻刃顫抖著消散。一時間他好像被這間狹小的琴房圈住了,根本無法走出去。
董卿藍不禁動容,嘆了口氣:“小狄,你知道的,我從不忠于任何人,我對茉雁幽煌發動內戰沒興趣。蒲瑾的事真要算起,那也是皇帝和前總督造成的。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留下來幫我吧。”
“呵……”涅狄抱著頭,難以置信地慘笑起來。
英勇就義說起來簡單,實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更別提是輕如鴻毛,毫無意義的死。涅狄以前一直相信自己能成就一番大事,不說超越蒲瑾,起碼也是青史留名啊。
可現在算什么呢?現在他知道人生重要的岔路口,選擇比能力更重要。而他好像一直在選錯,以至于連選擇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現在剩下來的,只有詛咒。
“你以為你不在乎的……”涅狄抬起一雙血紅的眼,問道:“跟你就沒有關系了么?你怎么敢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董卿藍臉色沉郁,“蒲瑾的空間構術和崩玉還不是私自開發的?”
涅狄反問:“那你看出區別在哪里了嗎?”
董卿藍不言。
“假設是你,”涅狄漸漸地站直了,每根骨節拉長竄高一般,讓他的氣勢壓過了董卿藍,“是你完成空間構術,立刻就要昭告天下了吧?你會每天泡在鮮花和榮譽里高談闊論,你恨不得每一個人嘴里念的全是你的名字!”
董卿藍全身發麻,緊盯著涅狄。
涅狄接著說:“多少混亂會滋生出來?無視空間距離的后果你想過嗎?哪怕軒轅塔高層亂得一塌糊涂,你還是會把所有的成果獻給他們,隨他們擴大,隨他們使用!你還覺得你避世清高?不,因為你見不得人!你做的皖州人體實驗和融蠱威懾見不得人,才變成現在這樣!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看著你像什么?”
董卿藍更無話了。
涅狄淚流滿面地道:“像一只陰溝里的老鼠啊……董卿藍,你用極樂丹害了整個皖北,控制長城才搞得出無面計劃。而今天我告訴你,你永遠也比不上蒲瑾!即便你真的做得出完圣體,也不過是因為崩玉。你也別拿我跟人家比了……我不配。”
董卿藍的氣息屏住。
涅狄靠墻重重地滑坐下去,想到了自己的結局。靜夜思徹底失效,那他還有留下的價值么?作為俘虜,就是因為空間構術和崩玉理論太有用,而他的反抗太激烈,董卿藍才會迫不及待地用這種方式控制他。
“你殺了我吧……”涅狄的話很無力,“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
董卿藍說:“我不殺你,你也死不了。”
涅狄顫聲道:“你才不敢讓別人發現你關鍵時期掉鏈子。”
董卿藍冷笑一聲,“所以說為什么,你心里的董卿藍,是你幻想出來的人呢?”說罷,暗地里捏一個幻術的指訣,拉開門出去,叫來衛兵。
涅狄第一時間要嘗試打開黑腔,身上沒有反膜他就死在黑腔里!
有人進來了。
“不,不!”涅狄才想起自己靈力被封,胡亂掙扎著,董卿藍的白伏就已經罩下來。他感到天旋地轉,被侍衛重重圍住。
董卿藍站在門外聽著那一聲聲響動,被撞翻的桌子、被幻刃劃傷的守衛、拳頭砸斷肋骨的悶響,繩索捆綁、打結……
人們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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