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深夜，新婚小別的洛桑終于等來了主心骨。
“你怎么這時候來？大晚上的，還一個人�！彼�雖這么問，但眼睛都貼在了白皓修臉上，再也挪不開了。
白皓修終于養好了傷，不會在洛桑面前露餡，柔聲說：“先來看你，早上再回去帶花淼他們來。”
洛桑赧然一笑，等白皓修關上門，兩人同時上前，擁抱、親吻。
他這一走就差不多兩個月，血池行動又驚險非常，洛桑情難自抑，摸摸白皓修的臉，看他好不好。
——她也不知騎士誓言縛。
白皓修自知不告訴她，是出于自己的怯懦。于是轉移注意力，說點別的：“烏唳明天就到了�！�
洛桑有點頭暈，也不知是累還是激動，“還怪想他的。”
白皓修攬著她說：“你辛苦了……這么大個災區。以后有我。無面者控制瘴氣就像召風一樣簡單，還能直接讓虛獸掉頭回去。”
洛桑想了想，“但烏唳不能拔除怨靈。”
白皓修說：“我們建凈化基站�！�
洛桑問：“有錢嗎？”
“……”白皓修苦笑，“我來辦�！�
洛桑低下頭，臉色脹紅，表情變得有點奇怪，過于豐富了，不知她是想笑還是想哭。
“？”
白皓修問：“怎么了？”
洛桑從他懷抱里脫出，走開兩步，杏眼圓睜，聲音像蚊子一樣：“我，我有了誒……”
白皓修：“……”
洛桑的腦袋肉眼可見地冒著熱氣，像一只熟透的番茄，“我們有小孩了�！�
白皓修也吸一口氣，然后重重地咳出來！
洛桑又羞又喜，憋不住笑，也有點想哭，激動得渾身顫抖。結果白皓修在那邊心想說好的不孕不育呢？這下真的跟雪族不沾邊了。
他渾身燥熱，腿軟，坐著拉過洛桑，眼睛盯著她小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你確定嗎？”白皓修的第一句話踩雷。
洛桑一下子熱淚滾滾，“這還能有假？你知不知道？好怕你回不來……”
白皓修摟著洛桑坐在床邊，滿是疼惜擦掉她臉上的淚，另一只手掌暖暖地貼著她肚子，再把目光移下去。
他心想怎么辦呢？
——怎么辦？
自己的命握在別人手里，即不敢告訴洛桑，也不想說那些責任、使命和勾心斗角。那洛桑心里想要的，那么簡單的幸福和生活……自己居然給不了。
而對于現在的白皓修，情愛、夫妻、伴侶，究竟是什么，也已經不太清楚了。
洛桑吸了吸鼻子，問：“這次，這么長時間……你沒受傷吧？”
白皓修有點驚恐地搖頭，然后出于恐懼，把洛桑緊緊地抱在懷中。
她是外柔內剛，即使哪天自己不在了，她也一定會把孩子撫養長大吧……可那種未來，他于心何忍？
良久，白皓修啞聲問：“找花淼看過了嗎？”
洛桑悶悶地說：“我想第一個告訴你�！�
白皓修突然想到她最近的工作，分開來，很嚴肅地說：“那你還天天吸瘴氣？”
洛桑忙說：“沒關系的，魂師的身體能自動凈化瘴氣，我好得很。”
白皓修不信這邪，“不行，這孩子一半隨我，血統不純，沒那么大抗性�！�
洛桑幸福地笑了起來，撒嬌說：“可是我不想下去呀，才剛剛起步呢，你建圣咒基站不需要我嗎？”
白皓修很想堅決地拒絕她，但想到關鍵時期，魂師確實走不開，頓時胸口揪緊了。
——嫁給他真的幸福嗎？
這個問題像一道霹靂砸在白皓修的腦袋里。
洛桑突然見白皓修這種表情，心也亂了，再三說：“我沒事的，我保證，這個孩子，你的家，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任務，我會好好守護的�！�
白皓修恨不得雙手捂臉，找個地縫鉆下去。
但其實洛桑能想到，圣炎那些權貴的世子沒幾個得到父愛的，白皓修已經比他們好太多了。所謂尋常人家的幸福，她本來就沒奢求！早在寶清堂的那段時間，她就知道未來將和自己的想象大相徑庭。
白皓修覺得自己是不擅長處理感情了，干脆不去想，迅速地把抗患的計劃拉起來，語氣帶了點不容置疑的味道：“我在這里，你不需要再接觸虛獸了�！�
洛桑說：“我……”
白皓修說：“我怕。”
洛桑不解，“你怕什么？”
白皓修低頭不敢看她，“怕我此生作惡多端，孩子跟虛獸太近了，會被怨靈詛咒。”
洛桑哭笑不得，又苦澀不已，覺得男人你可得穩住��！不然孕期情緒失控喜怒無常的感覺找上門來，她說不定哪天就繃不住了。這會兒眼淚嘩啦啦地流，搖頭說：“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白皓修不知所措地，把眼眶中一股濕意逼了回去。
洛桑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不忍心的說：“好吧，好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好喜歡你。”
白皓修無語又暖心地笑了起來，這才回頭，柔情滿溢地望著她，終于想起來一件好事：“宅子我挑好了，這些天讓雪連那邊的人打理。等皖北告一段落，咱們搬新家去。”
洛桑雙眼含笑，眸子里蕩漾星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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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烏唳一路坎坷地來到了萬峰城下。
之前他跟姜小雨等人過雷烈河，到柳州，被明城凌志留下招待了。閑聊說要給白皓修送一批錢貨，看他們要不要一起走。姜小雨謝過說好得很好得很，晁都那邊的使節可以跟他們在路上匯合，啟用無面者得是中央的決策，皖州那邊的壓力就小得多，云云。
烏唳這還是頭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被靈武者接待呢！正兒八經地坐上了主桌。雖然沒說幾句話，但也局促極了。
這段時間，軒轅塔詔令頒下，公開白皓修收服烏唳的過程，表示經過大半年的“馴化”，無面者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可以當個正常能力者來看待。
此時白皓修定位血池，揭露千年末世的話題正熱，有反對的聲音，但沒什么效力了。然后烏唳就感覺，路上的風吹都是各界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這叫一個風起云涌。他不安地問：“真的不會有問題么？”
姜小雨說：“有，但不大。”
烏唳問：“為什么？”
姜小雨解釋得比較籠統：“這茉雁幽煌一死，他麾下勢力就一盤散沙了呀。茉雁煊煜也待不下去，離開晁都，成了叛黨。咱們在中央站穩了腳跟，已經沒有那么多政敵咯。”
烏唳感慨了一句：“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姜小雨笑著說：“那當然。以后你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白將軍身邊了，多好？”
烏唳抿著嘴唇，算是笑了一下。
……
白皓修叫他們不去雪連，直接上北域去，繁文縟節，唇槍舌戰的，都不如實際行動更有說服力。要讓反對者閉嘴，最好的回擊就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于是烏唳一來，見城門口白皓修領著一眾神情嚴峻的靈武者迎候，感覺一向要躲躲藏藏的自己突然變得萬眾矚目！差點僵在那兒，同手同腳地走過去。
一時間說不清是誰在怕誰。
白皓修招招手，拉過烏唳，介紹萬峰諸將。烏唳想不起人類怎么行禮，只是挨個點頭打招呼，僵硬地說“你好”、“你好”。
靈武者們的表情精彩紛呈，強笑著說“你好你好”。均想這就是在圣炎遠東道上殺了幾萬人的那位�。�
簡單寒暄過后，白皓修就帶著烏唳入城了。周圍的人或警惕或好奇地觀摩無面者，心潮翻涌，靈絡狂掃。
烏唳渾身發毛，不過他又覺得，人們其實挺安靜的，秩序沒有亂，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而白皓修的氣場比之前更沉穩了，如一根定海神針，安如泰山。
“任務不難，”白皓修叫花淼把輿圖拿過來，邊走邊說：“這三天，把這些地方踩一遍�！�
烏唳回神，問：“就清掃瘴氣��？”
白皓修點頭，“嗯，以你的體量，三天可以把北域的瘴氣清空了。見到虛獸就直接讓它們掉頭，靠你給我們爭取時間�！�
烏唳突然覺得自己還挺有用？
到了新建的獵虛營，洛桑在那里等——這里結界比較厚，白皓修一點不想讓她出去吸瘴氣了。
烏唳綻開笑容，顛顛地跑過去。
洛桑臉上也是笑容洋溢，好像看到出去闖蕩的好大兒回來了，上下打量，笑道：“烏唳，我怎么感覺你長高了呢？”
烏唳忙說：“我長不高的，不會是你變矮了吧？”
洛桑樂不可支，“我也不會變矮，那就是你成熟了，看著比以前高大了�！�
烏唳聽得心花怒放，撓撓頭說：“哪有，哪有？我還是只有三歲�！�
洛桑哈哈大笑。
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如此熟稔，圍觀者心中驚懼，但“驚”逐漸大于“懼”，漸漸地被好奇取代了。
突然，烏唳身子一震，退半步緊盯著洛桑的肚子，表情從驚訝變得嚴峻。白皓修忙走過去，在烏唳當眾說出“你肚子里有寄生獸”這種不得了的話之前，拍了把他的腦袋。
“……”洛桑一笑，赧然羞紅了臉。
眾人一番絮絮，帶烏唳熟悉了獵虛營的環境，新培訓的一批獵虛官加入隊伍。白皓修帶他們到第一個清掃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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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廢墟之上黑霧繚繞，瘴氣盤桓。
烏唳來到這開闊地，覺得空氣真“香甜”啊，然后很簡單地像召了一陣風，把方圓三里的瘴氣都吸到了手掌之間！
長城和萬峰的中高層將領全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無面者干活。發現就一會兒的功夫，天都亮了不少，空氣中的那股潮濕、滯悶之意煙消云散了。他們無法操控的瘴氣，烏唳卻如臂指使。
于是山間一片詭異的沉默，靈武者之間古怪的眼神交錯流淌著。只見烏唳把他收攏的瘴吸到鼻孔中，效果就跟圣咒凈化了一樣！身邊干干凈凈的了。
烏唳回頭望他們，眼神清亮，好一個純正少年。
白皓修一邊觀察，一邊跟伊眠蘭、黑天段討論談公事。
一群人又轉到下一個位點去。
該地離絳華比較近，刁胖子和絳華的人也出來了，沉默、震驚，又有些戲謔，似乎打算大做文章，腦子里在轉歪主意。
黑天段冷哼一聲，白皓修也不理睬他們。
烏唳又干活去了。
這一天，白皓修全程跟隨，圍觀的人從一開始數百上千，到最后只剩正兒八經的獵虛官和技術官，剩下的都各自回到崗位去了，細品無面者和總督此舉。
白皓修發現伊眠蘭的臉色有點蒼白，也不見她身邊的辜一諾，便問了一句。
伊眠蘭懨懨地說：“是我無能，有眼無珠，要跟大都護請罪。”
白皓修一怔，“怎么了？”
黑天段說：“奸細，一擼到底�！�
白皓修心下凜然，好家伙。
伊眠蘭嘆息說：“他跟了我五年，竟沒想到，賣國求榮。”
白皓修慰道：“不是他也會是別人。先生別放在心上�！�
伊眠蘭由衷地說：“大都護此行平安歸來，實在是國之幸事�！�
白皓修說：“我一個人也做不到什么，大家還得齊心協力才是�！�
黑天段心頭動了動，有點惋惜，因為他是知道騎士誓言縛的，現在見白皓修這樣，羞慚感一浪高過一浪。
他們繼續考察，沿著枯松地脈走了一趟，說起白皓修設想的那個大方案。
——無人區虛獸清剿系統。
璇璣臺八四年提出來的老模型了，在別的地區不適用，所以從未投產。簡而言之，就是把虛獸誘導、驅趕和凈化，三大系統組成一個單元，各單元之間由地下管道連接，使圣咒能量流通，形成一座巨大的獵虛法陣，讓它自行運轉。
伊眠蘭之前就說，枯松地脈正合適。若建成了，出來一頭虛獸不忙著處理，將它吸引到清剿點的結界內，滿一定數量統一焚燒。這部分不能完全自動化，誘導和驅趕需要人力，但相對來講，已經很“省”獵虛官了，相關設施和維護還是比較簡單的。
所以真正需要新開發的，就是瘴氣凈化系統。比如，要一次性焚燒十頭虛獸，一般的白壁結界肯定做不到。不過相比于其他地方，在北域反而會簡單一些。因為空氣中本身瘴氣濃度過高，是天然的圣咒燃料。也因此，這個凈化系統在燃燒時會打開結界，讓圣咒因子散布到空氣中，火焰則滲透地下，順枯松地脈流通！同時把埋在地下的尸體也超度了。
白皓修強調說，這個項目不僅僅是為了應對虛患，它本質上就得是一個龐大到覆蓋整個災區的圣咒法陣，為的是徹底拔除北陸怨靈，讓皖州成為陣陣的堡壘。
聊著聊著，伊眠蘭說初步結論：“我覺得，可以做，但至少準備二百萬�！�
白皓修說：“沒問題，先生管技術開發，有什么直接跟我提。清剿系統建成之前，我會常在皖北。”
伊眠蘭笑了笑，“那就多謝大都護了，為我們保駕護航。”
白皓修淡淡地說：“職責所在�！�
黑天段在心里琢磨，要把柳州的錢都投進去么？好像也不夠啊。剩下的，還有皖南重建的錢，又怎么辦呢？
……
第二天，烏唳繼續干活，但白皓修不用跟著了，留一個黑天段和花淼在他身邊就行。第三天，黑天段也不跟了，烏唳把整個皖北災區全推了一遍，吃光瘴氣，順手處理了九十六頭虛獸！
這個消息，從皖傳到荊，再從荊州傳到靜靈界各地，千年紀元和時代變革的大風吹進了人們心里。有人說白皓修的死魂之力用得超神入化，連無面者都能驅使了！
白皓修一邊努力工作，一邊也關注這些輿論，心想某天傳到琾彬洲耳朵里，會不會暗地里用圣杯召喚令搞他一下呢？
正好晁都那邊傳來消息，新的王都聯絡點建起來了，琾彬洲果然是啟用涅狄，拿瑯琊位面做文章，叫白皓修揣摩一下，思考釋放神女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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