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導火suo
秋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天。
阿虓看著文祿昭去而復返,探子們忙忙碌碌,而本該啟程的他們卻一直沒動靜。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情也變得不是很明媚了,時常沉默,憂思縈于眉間。
“少爺喝茶。”風寧好奇地問:“您想什么呢?”
阿虓吃著點心蹺著腿,狀似悠閑地說:“想文大爺是不是跟著我混比較好。”
風寧一愣,“什么意思?跟著你混當然好啊。”
阿虓老氣橫秋地嘆氣,“唉,果然牛人屁股后邊就是要跟一幫嗷嗷待哺的仔。”
風寧:“……”
噎了會兒,他擠出笑容,問:“少爺,那咱們究竟是回去,還是去朝生國啊?”
阿虓說:“回去?我爹現在忙著轉移資產,我這個攪屎棍再待著多不合適?”
風寧問:“那老爺這回大費周章地抓咱們?”
阿虓一臉嫌棄,十分糾結,“靠,怎么你也不懂?文祿昭是頭昏,你是真傻!”
風寧不知說什么好,又問:“那文大爺跟咱們去朝生國?”
阿虓有點煩,揮揮手,叫他自己涼快去了。
這時,文祿昭走路帶風,貼地飛行似的掠進來。
阿虓挑眉,掩飾他的緊張,“怎么了?”
文祿昭站定,以通知的語氣道:“阿虓,大都護來信,我們都要去蒼郜。”
阿虓一凜,直接跳起來,“干嘛?蒼郜有誰?”
文祿昭說:“徽州明珠。”
“……”阿虓悶了會兒,恍然道:“啊,我是人質?”
文祿昭諱莫如深。
阿虓反而略放心了些,笑起來:“那看來還是兜不住上報了嘛!嘿嘿,我爹貪歸貪,還剩那么一點的底線和擔當的。”
他臉上在笑,心里百味雜陳。說他當真對明城凌志沒有牽掛么?不可能。終于不再傲嬌了,氣息發顫地問:“柳州到底怎么樣啊?”
文祿昭的神情有些萎靡,可也像是想開了,說:“該怎么樣怎么樣吧。”
阿虓沉默了一會兒。
文祿昭強顏歡笑說:“可能大都護也不曾想,這世道變化這么快。”
阿虓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那他要自己解決咯?”
文祿昭說:“也該如此。”
阿虓止不住眼中那抹濕意,還要嘴硬說:“誒,是非分明,你上道了。”
……
同天,琾明溪把昏迷的龍嘯野扔到郊外,奔出城,插入荒山,一路向東,來到那洶涌的雷烈河畔,便是國境線了。
枳麗兒中了酥骨清風,被捆在他背上。
琾明溪沿著圣芒陣仔細偵查,在峭壁上發現了偷渡者留下的裂縫,雖然已經修補過,但總有不大靈敏之處。運風飛下去,臉上血紋浮現,身子一震,靜血裝離體!把枳麗兒也籠罩住。
這是身份認證,在靜血裝的加持之下,任何圣咒為基的術式、法器,都只能匍匐沉默!所以琾明溪穿過圣芒陣,有驚無險。之后立刻解除靜血裝,甚至不再控風,帶著枳麗兒直線落入水中,讓河水沖刷他的氣息,往下游漂了一段,才攀附在對面的巖壁上。
枳麗兒有意識,不過渾身無力,冷風一吹,濕淋淋地打哆嗦,欲哭無淚地問:“我說老三,你也太能搞了吧?事到如今,我還能跑了不成?”
琾明溪一聲不吭,像一只爬山虎,背著她在崖壁上縱躍向前,順流南下。這雷烈河洶涌湍急的水聲像暴雨之夜的雷鳴。
枳麗兒被顛了個七葷八素,叫苦不迭,喊道:“柳州不是那個方向!你往南是去哪里?”
琾明溪躍飛過三丈,四肢穩穩地掛上巖石,這才說:“找個守衛薄弱的地方鉆進去。”
枳麗兒憤憤道:“一會兒把我搞迷路了,找不到同伴我看你怎么辦。”
琾明溪冷哼,“怎么辦?救不出母親,我讓你生不如死!”
枳麗兒氣得齜牙咧嘴,可小命在人家手里,無能狂怒。
琾明溪伸展雙臂,撲進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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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十月初十。
北域再次霜降的那一天,第一座虛獸清剿點舉行了一次“試燃放”。萬峰的獵虛官為此進行過特訓,要讓整個北域公開檢閱。
孔延宗代表荊州前來道賀了。
十二頭虛獸被誘導至結界內,前后耗時僅一個時辰。越來越濃的瘴氣觸發了黑腔,又額外引來七頭虛獸,最終集體變成圣火的養料。當瘴氣濃度高過臨界值,結界內圣火自燃,以瘴氣為線索,包裹十九頭虛獸之身,如一重溫柔漫過的白色海潮。
虛獸們掙扎翻騰著,魂合體爆碎,卻如潑油入火,引得白焰越發高漲,點燃整個小山般的清剿點結界。此時虛獸們就沒有反抗之力了,結界自開,讓圣咒因子隨風擴散,凈化、驅趕了籠罩在連綿山脈上的黑色烏云。
地下的裝置激活,把密度更大的圣咒因子吸附入地,轉換為液態,沿枯松地脈運轉,給北域枯死的血管灌注最純凈的血液,開啟了它自我凈化的新篇章!
全套演練下來,人們嘆為觀止。
白皓修然站在最前線,用手觸摸基站,跟伊眠蘭討論后續事宜,周圍的人們無比憧憬地仰望著他。
回到高臺上,花淼按捺不住,問:“大都護,咱們搓一頓吧?”
白皓修爽快地說:“行啊,你去安排。”
花淼笑了起來,又不知誰起了頭吆喝一聲,將士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這時數千靈武者集合在萬峰的在高臺上,眺望清剿點的圣咒火炬擎天。
黑天段深吸一口氣,縱聲長嘯!
白皓修猛地一怔,其他人也是心潮澎湃,競相拉開了嗓子!雄渾的靈壓激發的嘯聲綿長不絕,如數萬頭虎獅雄踞這北部山區,對著天地發出強勢宣告——
這片土地,我們的!
……
“看把他們得意的。”花斑斑跟在孔延宗身邊,很不高興:“花咱們的錢還理直氣壯!臭不要臉。”
孔延宗的眼神在白皓修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然后,萬峰軍中擺酒!倉促而熱鬧地過了一個節。
將士們真是苦盡甘來啊,暢懷痛飲。想當初長浩軍從整編備戰,到跨海攻城,再到戰后重建,鎮壓虛患,多少功勛值得慶賀?多少死去的戰友還沒有機會緬懷紀念?
他們都道領導終于不當苦行僧了,一個個又哭又笑,就著醬肉和咸菜饅頭吃出了普天同慶的幸福滋味。
白皓修才發現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人文關懷這種項目。亦或者是他也沉浸在悲傷和迷茫當中而不自知。
所以慶典才有意義,并不只是勞民傷財,聒噪無聊的表面功夫。平凡的人們就是需要平凡的快樂來支撐,才能攜手完成平凡而偉大的事業。
“敬先烈!”白皓修站起來舉杯,熱血激昂。
眾將士全部起身,雙手捧著酒碗,浩然正氣地喊道:“忠魂永在!”
一飲而盡。
這熱火的溫度沿山而下,傳遞到瀏城,滋味就不怎么好了。
……
孔延宗當著花斑斑的面喝悶酒。
“悠著點,”花斑斑勸說:“年紀也不小了。”
孔延宗不想理睬。
因為花斑斑是來監視他的,不過這些年孔延宗我行我素,問心無愧地干活,不管別人怎么想。只是寂寞,太寂寞了。
花斑斑也知道孔延宗被二次接種了毒,都是受過壓迫的人,感同身受,兔死狐悲。他即便警惕,也不能說什么。
孔延宗醉眼迷蒙地吐出一口酒氣,嘆道:“大都護是明天……見白皓修嗎?”
花斑斑說:“是啊。希望別打起來。”
孔延宗奇怪:“和靈偶有什么好打的?”
花斑斑笑了一下,問:“其實你對白皓修評價頗高,是不是?”
孔延宗還是說實話:“他懂得藏鋒,為皖州和自己的未來考慮,不再僅僅是懷府的代理人了。”
花斑斑問:“那懷府不也得防他一手?”
孔延宗搖頭,“防不了,他已經把自己變成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人之一了。”
花斑斑汗顏,苦笑。
孔延宗自己再倒一杯酒,“功高震主,卸磨殺驢的把戲我們見得多,可懷、白兩人還真不一定。”
花斑斑若有所思地說:“老孔啊,出來這么久,你想不想回去?”
孔延宗搖搖頭,“我來這邊才一年多,你都多少年了?你想不想回去?”
花斑斑說:“咱們比不得,瞬天部是殷家養大的孩子,死后能進明輝祠就夠了,我又無父無母的。”
孔延宗想起自己的父母,尚在胡曼,凄涼地說:“反正我早晚能回去。”一口喝干了香醇而苦澀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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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洇這次的靈偶仍然是小姑娘的身子,神態是狡黠中透著倨傲,還有一種虛張聲勢的感覺。白皓修見到她,腦子里是一連串的條件反射,最后新仇舊恨,也像那塊裝在匣子里的靈位一樣,蓋關落鎖,暫且不論了。
“交個底吧。”
屋子里沒別的人,欒洇斜著眼睛看白皓修,問:“你真是圣騎士?”
白皓修面無表情地點了個頭。
欒洇蹙起眉,好像不太相信。
白皓修若不是想到她回去要對付方家人,才懶得跟她解釋,這回把兩次下井的結論都說了。
欒洇匪夷所思地問:“所以你還真能解開那東西?”
白皓修強調:“是只有我能。”
不掌握空間構術,其他圣騎士,怎么可能達到血池獻祭的深度?再者,等琾彬洲察覺異狀,發動圣別,除了擁有神照歸墟的白皓修,任何人都扛不住!
這是欒洇第一次,直觀地了解到白皓修手里的牌,認識到他和懷府的強大。
“那什么時候行動?”她壓著心悸問,也不指望白皓修能說實話。
白皓修說:“等王都那邊準備妥當。”
欒洇說:“皇帝會嚇一跳吧?他現在還沒找到時機公開此事,可你先解開了,然后打輿論戰,那他不是要吃一個巨大的啞巴虧?”
白皓修心說看來你不是很傻……怎么就不知道引以為戒呢?說:“而且其他圣騎士,也能看到希望。等圣炎的動亂達到頂點,釋放神女,逼琾彬洲過來決一死戰。因為時間窗口很短,一旦蒂依然恢復力量,他就再也沒有勝算了。”
欒洇說:“聽起來是不錯。但他們有個半位面的錨定點在昀州?江倚峰肯定叛了,到時候以之為跳板攻過來,后面源源不斷地增兵,不費什么事。再說,即便神女跟你有舊,單靠個造物對抗圣杯,不太穩妥吧?”
白皓修輕描淡寫地問:“我說過要靠她?”
“……”欒洇瞪大了眼睛。
白皓修說:“頂多我找她要神照之力的授權。到時候,總督出衛國令,至少你我、渝、泉、渙,再加一個霽慕白,以及總督本人,所有能調度的軍備,由空間構術集結,迎戰圣杯。”
欒洇難以置信地問:“就這樣,生死之爭?”
白皓修字字清晰,“對付圣杯,就得這么辦。”
欒洇心頭震撼,臉皮發麻,陷入深思。
“有一句話叫唇亡齒寒。”白皓修也不想繞了,“殷將軍,別犯糊涂。”
欒洇煩躁地說:“用不著你提醒。”
白皓修“哼”一口氣,兩相不悅。
但好歹是有共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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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十月十五,白府熱熱鬧鬧地幫洛桑過圣炎的中秋節,家里備一頓大餐,招待自己人吃飯。
白皓修準備第二天開始休假了,要帶洛桑回柳州見一次村長。畢竟娃都要出來了,工作剛好告一段落,來回也不花時間,就見縫插針地安排了幾天辦這事。
不過州與州之間的跳躍,明面上是有規程的。懷化春今天一早把白皓修叫到晁都去,當面囑咐了柳州的一些事。
然后夜柏嫣發現,白皓修回來,就不怎么說話了。
夜柏嫣、烏唳、花淼、唐祖義等人在會客廳里,等洛桑給他們分粽子,氣氛很放松。不過烏唳總盯著洛桑,擠眉弄眼的,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洛桑就拉著烏唳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烏唳覺得好神奇。
七個月的胎兒挺大的了,在洛桑身前掛了個圓球,更讓孕婦籠罩一層柔和的母性光輝。她一笑,烏唳也想跟著笑,有種難言的感動。如果說之前他理解了死亡,那現在他就是在理解新生。
“你可以聽一聽。”洛桑說。
烏唳不由自主地蹲下去,用臉貼著她的肚皮。
夜柏嫣坐在旁邊看,簡直是說不出的羨慕。又將目光投向門外,白皓修站在光線沒照顧到的黑暗里,上半身都看不清,好像跟他們不在一個世界。
……
“到底怎么了?”夜柏嫣走出去問。
白皓修有點凝重,也有點失望地說:“我這趟省親正是時候。”
夜柏嫣奇道:“柳州出事了?”
洛桑在屋子里張望他們。
……
過了好一會兒,白皓修和夜柏嫣都進來了,神色古怪,都是強裝鎮定的。
一群人移步飯廳入座。
烏唳也上桌吃了,配合演出,把東西胃里倒就是。夜柏嫣怕他無聊,居然耐心地教他劃拳!烏唳感覺學會了這個,自己也可以是有“社交”的人了呢。雖然一次也沒贏,但他玩得心花怒放,憨笑連連,讓桌上的人也笑成一團。
花淼他們起哄,讓白皓修跟夜柏嫣比拼酒量。
夜柏嫣蔑視:“就他,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白皓修直接投降,“我不行。”
夜柏嫣點將,“小唐你跟我喝,你不是酒劍宗的傳人嘛?”
唐祖義不好意思地說:“不敢當不敢當,金盆洗手了,哈哈哈。”
夜柏嫣揮灑自如:“來!露兩手。”
唐祖義只得下場應戰,小試牛刀。那時洛桑眼里都是巾幗英雄,不停地拍手叫好。白皓修面帶笑意,心想遇事還是前輩穩得住,自己跟夜柏嫣比是有些不如。
夜里回房,洛桑先上床躺下,白皓修一只手扒拉帷幔,另一手摸她的肚子。
說來神奇,這孩子有點懶,平時不怎么動,但每次白皓修摸上來,孩子就努力地踢,也不知是興奮還是不喜歡他。
洛桑懷孕之后有點嬌憨,幸福地遐想,說:“過幾天就能看見爹,姐姐姐夫他們了呢。”
白皓修說:“我都沒見過兩個姐夫,和二姐比較熟,大姐嫁得遠,就見過一兩次。”
洛桑感慨,“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白皓修笑問:“等戰事了了,我陪你回去探望師父。”
洛桑難掩傷感,“那都不知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白皓修也嘆了口氣,“是啊,小時候總想往外跑,大了才發現,和老人見上一面是那么奢侈。”
洛桑說:“會好起來的。”
白皓修頓了頓,側躺下來,“我想這次,直接把爹接過來。”
洛桑一怔,微微仰起頭,“好是好,但老人會不會不習慣空間跳躍?”
白皓修很自信,“我很穩的。”
洛桑笑了,“那就沒事了。但你不早說,明天就走,我還沒收拾爹的房間呢。”
白皓修說:“吩咐一下叫唐姐辦了就是,我爹不羅唣人的,把暖爐燒大一點……”說著自己都有點擔心,皖州這個凍死人的氣候,實在有點考驗老年人的筋骨。再說他們家三天兩頭出刺客,村長經得起折騰嗎?
洛桑也想到了一處,心里其實很疑惑,但白皓修突然這么提,肯定是柳州有問題了!她不去質疑丈夫的判斷,往白皓修懷里拱了拱,再次說:“會好起來的。”
白皓修不禁莞爾,“那當然,反正天塌不下來。”
——塌了自己再頂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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