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蒂依然全身卸力漂浮著，周圍很安靜，前面有一層透明隔斷，好似水與空氣的界限，分開虛實兩重的世界，對面是略微扭曲失真的，白色沙漠！
——所謂鏡面空間的，“鏡子”吧？
“呵！”蒂依然洋洋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不過還沒完呢。
這里顯然不是血池空間，因為對面看不見血池坑。
剛才出來的時候，計算似乎還是不完美，軌道稍稍有些偏離了？但蒂依然覺得沒關系，反正履行了承諾，沒讓生死板塊交疊就行。她也需要一點時間理一理呢，覺得出去之后可以叫璇璣臺寫本書，以后的空間理論會被鏡面系統(tǒng)統(tǒng)一吧？。
蒂依然放松身體飄了一會兒，能感覺到被血池空間奪走的“給養(yǎng)”，慢慢地回來了。在這里，神照之力的發(fā)動不受限制，她終于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又覺得如果就留在這，待個十天半個月的，就能恢復到全盛期，也不一定非得去找血池。
——但算了吧。
蒂依然已經收起了初生時那份狂妄和躁動，她再強，這世界也不會以她為中心。等到十天半個月后，靜靈界估計就沒機會了。
她把那穿界印吐了出來，很輕松地被它指引到意識海的溶洞中，找到一座紅漆大門。
世界很安靜。
蒂依然如水下蜉蝣那般漂著，知道那就是前世的記憶，是“自己”千辛萬苦藏起來的寶藏，如滄海遺珠，安靜地躺在這兒，等著被打開，而一旦打開了……
她會偏向靜靈界。
白皓修會在血池的背面等她。
——但那是誰啊？
——是剛才送來補給的人？
蒂依然有點害怕，緊張地一次次吐氣，仿佛對鏡自視。
——她一定要恢復以前的記憶才能完滿么？
這種問題其實不需要有答案。
蒂依然往前一步，拉開那紅漆大門。意識立刻被拽進時空漩渦，極快的畫面帶她回到被那碩大無朋的血心樹娩出，如一條頭戴假面的黑色泥鰍墜入血色深潭，吸收那里的死魂碎片和肉塊，不停地生長、生長……
那時的血池“資源”豐富，她很快就長得足夠大了，浮上水面，變成了一只梭形胖頭魚，游曳歡騰。等她來到中環(huán)，便在那里徘徊了七百年。
虛獸去生境吃人，無意識地被瘴氣帶回，構成最單調的地獄輪回不得解脫。有一天她被一群白袍怪人的融蠱箭打中，體內占比最大的魂魄被挑選出來，成為亞種虛獸的核心。
接下來的時間太短，不過數(shù)年，畫面幾乎是一閃而過，凌亂得如狂風暴雨。蒂依然要跟上不費力氣，但卻覺得太陽穴劇烈抽痛。好似“天道”在告訴她，這幾年是偷來的，那一次次的知識填鴨和身份賦予，是她沒法抗拒的！
——不。
——董卿藍懂什么？
蒂依然痛苦地使出攝魂術，把那幾年的記憶回溯拖到最慢，她要重新去感知，去體會。即便不倫不類，她也要知道自己是誰！
————————————
軒轅塔上。
白皓修第七次準備下井，四面都是灼熱的熏風。他將目光投向西方，只感覺那邊黑云壓城，烈火翻卷。
懷化春不在這里，忙著調兵遣將，這會兒到處都打得不可開交了。
白皓修拒絕了后勤人員送來的安全繩，被他們全體目送，縱身一躍。
縮地法早已駕輕就熟，帶著他以極快的速度越過一號、二號、三號位，目光直擊血池花的背部。他不知蒂依然在哪里，到這個階段，什么準備都沒有用，只能見機行事了。
……
蒂依然脫離意識海，望著虛圈發(fā)出一聲長嘆，眉頭緊緊地揪在一起，百味雜陳。
但最終只剩一念——
白皓修在等著她！
蒂依然深呼吸，找回專注。
她伸出感知觸手，這里空間坐標變化的信息像閃閃發(fā)光的金子，被貪婪攏入。她朝那“鏡子”游去，靠近了還能看見一只虛獸在沙漠上飄著。但那個距離好像是極限了，她居然不能再靠近？
蒂依然停下來，沿著鏡面橫向移動。但很快，照樣迷失。她發(fā)現(xiàn)這里的空間不是連續(xù)的，但能量明明還在流通，比如神照之力。
這里大概是中環(huán)，蒂依然想，據(jù)說人在中環(huán)看不到虛圈天穹那樣的隔斷，可它的鏡面投影又確實存在，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半開啟罷了。
蒂依然閉了閉眼，開啟萬象之術！
她的瞳仁消失了，兩只眼洞里只有耀眼的白金色，那是感知域的極致。不過不是生死關頭，她仍舊沒能找回那種妄念全消，自在無我的境界。即便如此，眼前的世界也被她揭開偽裝，形貌大變。
蒂依然“看”到一些混沌的色塊，顯示各種能量梯度。目前這里只有兩個最大的能量體，一是血池，二是她自己的神照之力。
想通這一點，蒂依然嘗試蓄力，神照經全開——
砰！
空間規(guī)則一閃而逝，被萬象之術處理成黑云翻騰的隧道，聯(lián)通生境的力量直接將她拉到了另一個坐標！
那相界對面還是沙漠，可細節(jié)處有所不同，光線更暗，游蕩的虛獸也消失了。
——所以只能這樣移動？
蒂依然不禁振奮，計算了一會兒，再賭一把。
她第二次發(fā)動神照之力，仔細驗證、分析。后來她掐準萬分之一的時機，用空間構術搓出了一條黑鞭！勾住那隧道的邊緣，當即就把自己卷了過去。
隆隆的轟聲中，身體似乎被拉變形了，時而彎折，時而壓縮。但蒂依然沒感覺到痛苦，安靜地等到身體復原，血色紅光自下而上，映滿她的面龐！
蒂依然本能地不敢去瞧，先抬頭看那鏡面，好家伙，血池坑被數(shù)百個照天球關照著，伊眠蘭的人駐扎在那兒。引力柱指引的紅光打在那無邊無際的隔斷上，泛起粘稠的波紋。
這里有方向之分了，空間規(guī)則也明顯改變，和半位面差不多！視野中的色塊層層漸變，顯示引力梯度。蒂依然不由自主地把身體的每一分子都調整到戰(zhàn)斗狀態(tài)，再小心翼翼地移動過去，直到自己被引力柱捕捉——
她看到了這里的邊界力場，深淵下的紅色光源變得旺盛起來，吸引著她，又抗拒著她。
——危險。
——敵意。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感”？
蒂依然光那么看一眼，就覺得自己要輸！不自覺地心跳加速，距離被萬象術越拉越近，只見那東西不是平攤的“池子”，而是呈球狀，外表包裹著血紅的巖漿，是一層偽裝的殼。
它在休眠中蘇醒了，在危機中搖曳著，幅度越來越大，發(fā)出海浪咆哮之聲，晃個不停。漸漸把外殼頂開，露出猙獰本相——
一朵行星般的，鮮紅的食人花！
“我靠……”蒂依然渾身雞皮疙瘩，汗毛直立！這是血池裂開花瓣，有什么東西噴了出來，噗噗亂射。她有點慌，又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只見那些東西來得好快，帶著凜冽的寒潮，凍結領域如風一般亂吹，只是這里不能結冰罷了。
蒂依然這時退縮也沒用，決定放手一搏！
怪物們跨越空間，轉瞬即至。她眼前閃現(xiàn)一張血盆大口，其后是蒼白凝霜的軀體，半覆蓋鱗片，每個關節(jié)的背后逆生骨刺，背脊生出長毛，蛇尾翻騰！
蒂依然一掌將它拍開，用炎系能量織結防御網。那怪物撞上來就自燃了，嘴里發(fā)出尖銳的嚎叫聲。這一交手，蒂依然知道它們的力量比雪族強得多，可也比無面者弱不少，身體稚嫩，還在發(fā)育的早期吧？
于是不懼，將高溫凝聚成長槍狀，舞得虎虎生風。那些怪物就好像火焰點燃的一張張白紙，從斷口處燃燒溶蝕，豆腐似的被她大卸八塊！但這讓怪物們也陷入狂暴狀態(tài)，垂死掙扎，爆發(fā)的凍結領域相互交聯(lián)，撕碎了又融合，破開了又重聚。
蒂依然目光一掃，附近有幾十個了，將她重重包圍。而血池剛放了小兵，現(xiàn)在看起來像在憋大招？
鼓脹的球體猛地綻開，發(fā)出一重聲波！雪怪們收到指令，整齊劃一地停止動作，身體巨振，額前凝聚出一個黑白翻滾的光球！
——噬宴？
蒂依然目瞪口呆。這雪怪的噬宴雖然體量不大，但幾十頭疊加起來也是非同小可！并且附加雪妖黑靈子，在攻擊魂魄的同時，也能讓獵物的身體冰凍！
她登時眼前一黑，同樣以魂噬相抗！來自更高位生命體的領域征服如浩瀚深海，任憑江河匯流，如何湍急，她自巋然不動！
魂體穩(wěn)住后，完圣體的魂噬的一個浪頭把幾十頭雪怪掃滅了。它們徹底成了空殼，像浮在海里的死尸。而蒂依然也驚魂未定地緩了一陣，心里罵罵咧咧，思考對策。
血池也沒再噴射小兵了，可能是知道噴出來沒用，浪費材料。于是看上去穩(wěn)定了些。它表面光澤透明，像一只狡黠的眼珠，收斂敵意，盯著這個難得的獵物，在傳遞什么信息。
蒂依然也用天視盯緊了它，同時使出空間構術橫向移動，想繞開血池，繞到它背后去。因為這朵食人花是不能轉動方向的，它被引力柱牢牢地固定起來。
可惜，辦不到。
蒂依然仿佛墜入迷宮，無論她怎么變向都繞不出去，天視里到處都是凌亂的空間波紋，每次閃過都能把她帶回血池的正前方，而且還越來越近！
蒂依然著急地想尋找白皓修，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來了，于是不斷以神照之力發(fā)出沖擊波，就像海面的風，從中心地帶發(fā)出，能跨越千里抵達海岸線。
血池空間的規(guī)則在攔阻它，但這個空間中的三大“生命體”：蒂依然、血池、白皓修，全都經過崩玉改造！于是白皓修還是隱約感知到了什么，但始終不太確定。
“非得打一架才好……”蒂依然咒罵著，咬咬牙，直接朝那血池花撞去！
過程中力量全開，她亮得如同黑夜里閃爍的藍色流星，覺得謹小慎微還是不太適合自己了。
猛地來，血池花的表面出現(xiàn)八道裂紋，各自錯開，露出下面孕育著的密密麻麻的白色卵球！不計其數(shù)。
蒂依然咆哮一聲，“砰”得撞了進去，便好似海面上投入一顆鉆地彈，沉入無數(shù)卵球組成的汪洋大海。這些東西不出意外的話，都能發(fā)動噬宴！但她只是一往無前地沖，不管那么多了！
這里就是雪怪的孵化池，卵球不知以億萬計。每個孵化球里的死魂生命集合它們的魂噬力，持續(xù)消耗外來者的力量，涓涓細流足以匯成江海！
蒂依然咬緊牙關，梭形盾繭護體、拉長，如一條金色的蛟龍！韌無可撼，無堅不摧。她將微距萬魂場和噬宴融合了，引得身旁的孵化球紛紛爆炸，然后吸收它們的魂魄，能量在瘋狂的消耗和補給中反復橫跳。
也不知鉆了多深，血池肉痛如絞，猛地收縮了一下，以至于它的能量場出現(xiàn)漏洞，神照感應終于順著引力柱沖向了白皓修所在！
他好似被超度火洗過，臉上的圖騰一閃而逝。
——砰砰！
虛空中的心跳聲。
“……”蒂依然愣了一下。
白皓修一陣心酸，一陣感動，奮不顧身地朝血池沖了過去，敞開懷抱迎接故人，急速下潛。
不過剛才那一次收縮后，血池自爆數(shù)數(shù)千個孵化腔！將其中的能量吸收掉了，極重對付蒂依然。而那些被舍棄的怪物溶化成一大潑血水，匯集出極大的壓力，攪成漩渦，把蒂依然一把吸過。
“啊！”她頭痛欲裂，煩躁不安，差一點就喪失了方向感，咒罵道：“去你媽的！”
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罵人是很解壓的，蒂依然氣喘吁吁地調整身形，辨認方向，繼續(xù)前進。
孵化池的海洋抖動起來，回以一次比一次強烈的噬宴。蒂依然的意識海仿佛住進了一群妖魔鬼怪，狂歡舞動。她的鼻孔里洇出血痕，心跳失去規(guī)律，眼前越來越黑，漸漸地一口氣松了，順流而下。
“不行……”
“不行。”
“不行！”
——誰的聲音？
她被被這越發(fā)強烈的呼喚再次拉了回來，大喘一口氣，昏頭昏腦地繼續(xù)掙扎。不過這次她好像找不到引力柱了，失去方向感，在這孵化池里同樣致命！
但血池花的背部相比起來可以說是啥都干不了——白皓修的寒淵之潮卷上刀鋒，吸過血池花“根部”的那些固化的黑腔，將它們變成自己的武器！同時爆發(fā)劈天刃，疊加空間亂流，斜劈而下。
黑白交融的能量洪流攜霜帶雪，在生境可以通天貫地，但跟血池一對比，也就剛好把它基部撕出一個豁口！
淡黃色的消化液噴了出來，白皓修舍身鉆了進去，凍結領域和空間構術護體，像一粒細小的沙塵。而如他們所料，這血池功能體確實扛不住元素凍結！只見那些消化液自行分解、散開了，變成滿視野的金色顆粒。
這下，血池兩頭受創(chuàng)，不得了的東西在體內亂鉆，痛苦萬狀地擰了起來。而這樣的運動恰好把正在孵化池里亂撞的蒂依然帶回了中軸線！白皓修的靈壓順著引力柱流向她，清晰地指明出路。
蒂依然暢笑三聲，打通任督二脈，也把構體靈子調整成雪妖形態(tài)，爆一波元素凍結！
呼——！
想起來了，在這里，所有針對物質攻擊可能都會無效化，魂噬力又會被怪物們的能力抵消。所以針對靈子本身進行沉默，事半功倍！
千萬重黑靈子咆哮而出，元素凍結之潮如先鋒大隊，打得那些怪物偃旗息鼓，節(jié)節(jié)敗退，而周圍那些密集的卵泡安靜得如同泡沫一般輕飄飄地開始湮滅。
蒂依然精神一震，乘勝追擊！似乎來到了極深處，卵球的顏色變深，體積更大！排列也更有規(guī)律，并且表面有粗大的臍帶附著！蠕動著，肉眼可見地把養(yǎng)料從更深處輸送過來。
——聯(lián)通血池之心嗎？
蒂依然趕緊拿出長跑的耐力往前游，逆著深邃的海底暗涌。她心想血池之心的位置肯定在中軸線上吧？白皓修肯定也在同一條路上向著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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