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不多時，年邁的章太醫(yī)一路小跑地背著藥箱趕了過來，坐上紫檀凳時兀自喘得厲害，手都直發(fā)顫，額上滿是汗水。
這可是八皇子啊！
誰人都知道楚霄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出不得半點岔子，不然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章太醫(yī)心里緊張，但還是按捺住情緒，扒開小皇子緊閉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叩了脈，見小嬰兒面容皺起，表情不由變得凝重：“小皇子脈象無礙，不是尋常發(fā)燒，似是魘住了，臣開一劑退燒的方子，煎好了服下去，應該能暫時緩解。但若是被魘的狀況不能消除，這燒還會發(fā)起來，娘娘，您恐怕需要另找他人啊！”
寧貴妃抱著渾身滾燙的楚霄，急切問道：“找誰，說清楚。”
章太醫(yī)坐回桌前，飽蘸了墨，在紙上寫著方子，他捋了一把花白的山羊胡，說：“張相師，他是個奇人，頗懂奇門玄術，應該會有醫(yī)治小皇子的辦法。只是這么晚了，宮門上鎖，恐怕他一時半會進不來。”
寧貴妃眸中微微黯淡，仰面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她叫了門口兩個太監(jiān)進來：“去找今晚值班的副指揮使，叫他打開宮門，你們帶幾個人趕往張相師府，無論如何要將張相師帶過來，速度要快！”
兩個小太監(jiān)余光瞥見小皇子燒得人事不知，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忙領了命顛顛地跑出去。
其中一個太慌張，在門口絆了一跤摔下了臺階。
章太醫(yī)藥箱里平時就備著些藥，這會子一看，數(shù)量只夠湊齊一付，他便先配齊一份遞給宮女，剩余的回太醫(yī)院去取。
章太醫(yī)走后，楚霄夢魘得更厲害了，開始渾身抽搐，兩只小腿逐往身后用力，整個人勾成了一只蝦米。
寧貴妃緊張得脖子都發(fā)僵，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把他緊緊抱在懷里，將身上金燦燦小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小臉。
天色一片漆黑，外頭又刮起了風，吹得窗欞作響。
寧貴妃眉頭微皺，朝外頭看去，微微嘆了一口氣，她內(nèi)心祈禱了一萬次，希望派去的人能趕快找到張相師。
燭火通明的房間里，妙麗女子抱著小人兒的身影映在窗戶上，姿勢一動不動。
寧貴妃等得望眼欲穿。
她不知道的是，派人去找的張相師并不在宮外，這時辰就在宮里，而且是在皇上所在的正光殿。
八皇子出生那日，張相師見到了空中的兩條金龍，后來，楚穆安又把皇子口中含著的金塊交給他看。
其實見到這兩樣東西，張相師心中就已經(jīng)基本有數(shù)，但此事非同小可，還需再做確認，因此他掐指一算，將卜算的日子定在了今天這個時辰。
等拿到小皇子的八字，卜完這一卦，張相師終于猛地抬起頭，看向楚霄的眼睛灼灼生光：“皇上，八皇子的確是金龍之體，他胸懷大業(yè)，勤懇為民，未來能為大凌開拓一片盛世繁華……”
楚穆安今夜特意留在正光殿，就是為了親眼見證卜卦的結(jié)果。
只是他朝政繁忙困乏了一天，坐在龍椅上看相師擺弄了半天卦圖，又去看什么外頭星相，等得實在是有些不耐煩，好在終于有了結(jié)果。
原來竟是金龍之體！
雖說歷代皇帝對外自稱真龍?zhí)熳樱沙掳沧约涸跄懿恢鎸嵡闆r？借由上天旨意令民眾信服和真正的天賜之子當然不同，前者只不過是符號借用，而后者是諸代皇帝都所求的東西。
楚穆安困倦的心思驟然退去，神志清醒了大半，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兩聲，拍著龍椅驀地站起：“好！好！朕那日夜觀金龍就有此預感，但此事重大不可草率，遂請了相師前來。你卜卦向來精準，在朕身邊多年，大事小情占觀無數(shù)，還從未出過差錯，既然你已算出天意，朕該當如何？”
楚穆安叫大太監(jiān)上前，自己則坐在龍椅之上親自擬寫詔書，飛快寫完之后交給胡有得，吩咐說：“明日一早便宣讀詔書！”
他將毛筆放回原處，命張相師退下，自己起駕走出正光殿，準備回去就寢。
剛一出門，便見天邊波云詭譎，黑壓壓的烏云在黑夜里更顯可怖。長夏雷雨多，想是要下雨了。
楚穆安剛邁出幾步，忽然被一個趕來的小太監(jiān)攔了路。
那太監(jiān)“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叩了幾個頭，帶著哭腔道：“皇上，奴才是寧貴妃的宮人，聽說張相師和皇上在一處，這才慌忙前來……”
說到這兒，他抬起頭，滿臉焦急地入了正題：“八皇子高燒不止，娘娘尋了太醫(yī)院的章太醫(yī)，太醫(yī)說是受了魘，須得請張相師過去看看！”
楚霄高燒不止？楚穆安面色一變，明顯帶了焦急語氣，隨手點了幾個身邊的小太監(jiān)：“張相師剛走不遠，還沒出宮門，快去攔住，帶他徑直去往南薰宮，為小皇子祛災！”
話音未落，他抬步就走，但方向并不是自己的寢宮，而是南薰宮方向。
胡有得在一旁小碎步跟著，看著皇上連續(xù)幾天沒睡好的憔悴面容，很是心疼，于是乍著膽子問：“皇上，既然請了張相師，小皇子定能化險為夷，您還是回寢宮休息吧！”
皇上腳底生風走得飛快，斜著覷他一眼，嗓音一沉：“八皇子是金龍之體，降生成為朕的子嗣，朕豈能慢待？你這么說，是置朕于不顧，豈不是要讓朕有負于上天，有負于萬民嗎？”
胡有得聽了這話，心臟一突，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不好再說什么，只閉了嘴巴老老實實跟在左右，直趨向南薰宮。
南薰宮里燭火都亮著，見是皇上來了，宮女們要去通稟，被楚穆安擺手制止了。
寧貴妃抱著楚霄，手邊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聽見門聲，抬頭去看，來的竟是楚穆安。
她連忙抱著孩子蹲身行禮，楚穆安幾步上前，扶了她站起：“霄兒還燒著，行禮就免了。”
楚穆安走近些，看了眼燒得手腳抽搐的楚霄，心疼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伸出手摸了下小皇子的腦門，盡管做好了心理反應，仍被嚇了一跳：“這么燒下去要出大問題，胡有得！”
聽見皇上叫自己，胡有得飛快推門而入。
“再去派人找，用最快的速度把張相師帶過來！”
楚穆安話中帶著懾人的威壓，服侍皇上這么久了，胡有得自然知道他這是動了怒，若是這次小皇子沒能及時好起來，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連話都來不及回，兩條腿搗得極快，徑直跑去找人了。
看著胡有得越來越小的背影，楚穆安回過目光，將桌上的藥碗端起來，舀起一勺吹了好一陣，將藥倒在手背上試了試溫度，叫寧貴妃抱緊些，準備喂著楚霄喝下去。
寧貴妃見他費力地捏開楚霄小嘴，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皇上，臣妾剛才喂了半勺，他喝不下去，全吐了出來。”
楚穆安手指一頓，皺起眉頭：“朕再試試，相師來之前，總要讓他喝下幾口。”
話音未落，楚霄的小手就在抽搐中揮舞了起來，似是想要打掉那碗藥。但他身子虛弱，人沒有力氣，輕易就被楚穆安控制住。
楚穆安將小勺遞到他嘴邊，順著捏得滾圓的嘴巴送進去，可藥剛喝下一點，就被他吐了出來。
小皇子嘴巴用力，噗噗幾聲，像澆花的灑水噴頭般，噴了楚穆安一身。
寧貴妃見此一幕，當場色變，忙欲接過藥碗：“皇上，喂藥的事還是讓臣妾來吧！”
楚穆安卻毫不在意，只用手抹了把臉上濺了的湯藥，說道：“霄兒還小，不礙事。”
話雖這么說，寧貴妃不敢讓他再接著喂，見夏果回來，示意她遞上一條帕子，楚穆安接過帕子，仔細擦了手和臉。
這時，門口氣喘吁吁進來一個人，正是一路小跑著趕來的張相師。
他上前查看一番，肯定了此前章太醫(yī)的話：“皇上，小皇子的確是魘住了，微臣雖對此略懂些，但畢竟是雕蟲小技，只能一試。”
楚穆安此刻沒工夫跟他客套，直接命令：“你只管去試！”
張相師前驅(qū)幾步，在床前蹲身，看著不足月的小皇子，試著手感輕重，在他腹腔找準位置，稍作用力地按壓幾次，激起他身體自發(fā)的保護反應。同時由寧貴妃捏住皇子小口，保持呼吸暢通。
如此持續(xù)一段時間，小皇子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手腳顫動也逐漸停止。
很快，楚霄就能張口喝藥了。
楚穆安親自端了藥喂他，將一勺一勺藥物送進口腔。看著他不再噴藥，心里終于松快了許多。
張相師看著小皇子情況好起來，退到一旁，對寧貴妃道：“八皇子方才仿佛重石壓身，喘息困難，高燒不止，確是被什么東西所魘的表象。只是他年紀這樣小，就發(fā)生這樣的情況，實在罕見。”
寧貴妃感到詫異：“張相師可否知道小皇子被魘的原因？”
張相師沉吟片刻，搖頭道：“微臣能力有限，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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