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這天說來也怪，寧貴妃回到宮中時，奶娘滿面紅光，興奮得聲音都打了顫，稟道：“娘娘，方才奴婢回來，太子殿下在懷里鬧騰。奴婢抱不住，只好將他放下來，誰知他竟撐著身子站起來，牽著奴婢的手走出了一條直線！”
寧貴妃聽得大驚，心里興奮異常，眉開眼笑道：“太子會走路了？”
奶娘用力點點頭：“沒錯，娘娘，這日子是個好兆頭啊，太子殿下會走路，正在一歲生辰當(dāng)天。”
楚穆安方才在門口和胡有得說話，剛一進(jìn)門就見楚霄擺脫了寧貴妃的手，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來，驚詫得一時說不出話，只蹲下身子張開雙臂，要將他擁在懷里。
寧貴妃則看得雙腿發(fā)軟，忙起身追過去。
這小不點學(xué)走路也太快了，前兩日走兩步就直往地上倒，怎么今天上來就能擺脫人雙手走路，甚至還能跑出兩步去，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楚穆安抱住楚霄，滿臉抑制不住的歡喜，哈哈大笑兩聲，抱著他要進(jìn)房間。
誰知楚霄卻忽然不情愿了，掙扎著重新下了地，在楚穆安用手護(hù)著的情況下，篤篤篤地跑到了不遠(yuǎn)處的樹下，隨即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半晌才歪著腦袋去看什么。
寧貴妃站在一旁守著他，皇帝看她臉色有些疲倦，于是開了口：“今日抓周禮耗費了不少心思，貴妃先去歇著吧，朕陪霄兒玩一會兒。”
寧貴妃只好答了聲“是”，轉(zhuǎn)身回房了。
霄兒在看什么呢？楚穆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似乎在看樹上的螞蟻。
這是一棵老樹，樹干上的紋路因為風(fēng)霜侵蝕變得異常突出，形成了一道道縱深的溝壑，縫隙中有一群螞蟻密密麻麻而上。楚霄就盯著這群螞蟻，觀察它們的走向。
只是他個頭太矮，看到比眼睛稍高一點的位置，就要踮腳，但踮起腳仍然看不到上方的螞蟻。
楚穆安身材高大，見狀用雙臂舉起他，助他去看爬到最高處的螞蟻。
楚霄歪著腦袋換了好幾個方向，終于透過濃密的葉片看到成群向上爬行的螞蟻，是在尋找食物。炎炎夏日樹上小蟲甚多，它們要爬到高處去吃那些隱在葉子上的小蟲。
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楚霄看得興奮不已，轉(zhuǎn)過腦袋脆生生喊了聲“父汪”。
楚穆安舉了他好一會兒，有些舉不動了，把他放下來，卻見楚霄又蹲在地上開始研究起來。
眼前的螞蟻正在抬一只小蟲，要將它搬進(jìn)洞。楚霄并沒有干涉，反而在看到一只螞蟻因為所搬東西太重而側(cè)翻時，輕輕捏起它放在洞口，似乎是在幫助它運食物進(jìn)洞。
楚穆安看看螞蟻，再看看楚霄，小太子十分認(rèn)真的模樣，完全沉浸在這一副螞蟻圖景中。
這本身并不稀奇，楚穆安自己小時候也喜歡看螞蟻，只是不同的是，他和他的皇兄皇弟，會故意搗亂比如移走它們搬運的食物甚至火燒螞蟻洞，看著螞蟻從洞口成群逃竄。
皇帝不由涌起一陣欣慰的感情，沒想到霄兒小小年紀(jì)竟有仁愛之心。
陪著他玩鬧一陣，楚穆安有些累了，將手伸向他，牽著他走回房間。
余光無意間瞥見，楚霄身后跟著一串螞蟻，已經(jīng)蜿蜒著走了好一段路。這奇景簡直出乎楚穆安意料之外，看得他瞳孔大驚，不由心底暗嘆，八皇子果然非同一般。
見胡有得在一旁候著，楚穆安想起剛才涼妃的話，叫他過來：“今日抓周禮上發(fā)生的事，切勿讓一些宵小之輩胡亂傳言，若是聽見一句，朕拿你是問！”
雖沒明說，但胡有得伺候楚穆安多年，多么伶俐的人，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叫自己派人堵住大殿之上親眼見證抓周事件的那些人的嘴，于是連忙低頭應(yīng)道：“皇上放心，奴才定會辦妥。”
楚穆安這才擺擺手，讓胡有得退下。
此刻的南薰宮外，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確正在傳播，后宮眾人對于八卦消息極為敏感，尤其事涉儲君，不能輕視，因此更是議論紛紛，關(guān)于抓豬頭的事猜測什么說法都有，但大多指向?qū)μ游恢玫馁|(zhì)疑。
胡有得自然不能坐以待斃，領(lǐng)了皇命后先是各宮傳了皇帝口諭，再找人散播涼妃受懲戒一事。不到半天功夫，宮中人人就對此事噤若寒蟬，畢竟誰也不想再觸皇帝的霉頭。
在胡有得的示意下，很快宮中又有了對抓周一事新的解讀，所謂“抓住豬頭代表太子心系萬民”的說法的確有些道理，算是打消了一些人的顧慮。
張相師的判詞也合了皇帝的心思，眾人紛紛感嘆，想來若真是如此，太子也便沒有什么可被質(zhì)疑的了。
后宮言論逐漸平息，外朝眾臣也不敢再說什么，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幾日后，寧貴妃正在南薰宮摘花瓣釀瓊露，見一個小太監(jiān)小跑著來報，忙停下手里的活計。
小太監(jiān)躬身請了個安，笑道：“貴妃娘娘，夏日暑熱太甚，皇上邀了太后和幾位娘娘去往承州萬湖園避暑，這幾日就要動身，還請娘娘做好準(zhǔn)備。”
寧貴妃怔了一下，回身看了看室內(nèi)奶娘看護(hù)著的小皇子，有些為難道：“太子還小，不好這么舟車勞頓，煩請你轉(zhuǎn)告皇上，本宮就留在南薰宮。”
小太監(jiān)一聽這話，低頭繼續(xù)道：“皇上猜到娘娘會這么說，所以提前告訴奴才，娘娘莫要擔(dān)憂，為了太子一路少受奔波，皇上特邀娘娘和他共乘御輦，御輦寬敞涼爽，坐得能平穩(wěn)些，娘娘看可還滿意？”
寧貴妃將剪下的花枝往臂間垮著的籃子里攏了攏，忽然沒了什么話說，只能順從皇帝的意思：“替本宮轉(zhuǎn)告皇帝，多謝皇上恩典，既然皇上如此體貼臣妾，臣妾自當(dāng)遵旨前往。”
小太監(jiān)領(lǐng)了命，一溜煙轉(zhuǎn)身離開了。
寧貴妃用了兩日時間，準(zhǔn)備了些行李包袱，帶著太子、奶娘和幾個宮女太監(jiān)出發(fā)了。
御輦果然寬敞舒適許多，由于湃了新鮮水果，車廂里還多了幾分涼意，沁著果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只是，這樣的待遇其他嬪妃哪里有過？一個個嫉妒得鼻子眼睛都歪了。
皇后坐在自己悶熱的乘輿里，讓一旁的體己宮女打著扇子，不時掀起車簾看一眼御輦，收回目光時冷哼一聲，看向車?yán)镒奈寤首映䴓s：“榮兒，瞧瞧你那一歲的弟弟，都被皇帝寵成什么樣了，要再這么下去還能得了？”
楚榮低頭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目光定定地看著腳下，被皇后一掌拍在了頭上：“跟你說話聽見了沒有？你如今樣樣優(yōu)秀，卻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比了下去，難道就真能甘心？榮兒，母后說了無數(shù)次，你一定要銘記在心。你身系明家未來，定要給母后爭口氣！”
楚榮整日在皇后的宣灌下長大，只要她見了自己，就日日都要提什么家族榮光，還要把他和明家世代功臣作比，他實在聽得耳朵生繭子，煩得不行。
可被傳遞太多類似的信息，心中當(dāng)然也有不忿，于是他越是嫉妒楚霄，越是感到煩躁，此刻忍不住自暴自棄道：“兒臣不才，不能給家族爭光，母后莫要懷揣什么希望了。”
皇后聽得怒從中來，狠狠瞪他一眼，用手捏起他的下巴，強(qiáng)迫楚榮看著自己：“剛才說的什么，你再說一遍？”
楚榮看著她有些發(fā)紅的眼睛，知道她正在氣頭上，頓時沒了剛才的氣勢，軟了語氣道：“兒臣只是擔(dān)心……”
皇后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炸開了，她這皇后當(dāng)?shù)哪墙幸粋�憋屈，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就罷了，原想著所有希望都在兒子上，將養(yǎng)大的皇子扶為太子。誰知楚霄的出生橫插一杠，還沒走到爭權(quán)拉派那一步，格局就已經(jīng)定了下來。
她越想越不能忍，把氣全撒在楚榮身上：“你再說這些胡話，就不要再叫母后！”
皇后這般燥怒，楚榮早就見怪不怪，只是他也知道，母后入宮后并不受寵到底為何，天下哪個皇帝會喜歡這種刁蠻性格的皇后？
可迫于她背后世代武將的家世，當(dāng)初為了鞏固朝廷政權(quán)，楚穆安不得已從了先帝之命，封她為后，現(xiàn)在雖沒什么理由將她廢后，可這個皇后在皇帝心目中早已名存實亡。
楚榮不能違抗皇后，心中郁悶，卻只能強(qiáng)迫自己垂了頭，道：“兒臣知道了，今后再不說胡話，母后不要憂心。”
皇后長長呼出一口氣，仿佛要將一腔的憋悶傾吐而出，恨鐵不成鋼地強(qiáng)調(diào)說：“榮兒你記住，那太子之位是你的，千萬不可失了抗?fàn)幹模》駝t有朝一日，若是寧貴妃之子繼位，便不再有你我在宮中的立足之地！”
皇后說得字字懇切，道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楚榮這才猛然意識到，以皇后這般不饒人的性格，想必在后宮得罪過不少嬪妃，寧貴妃應(yīng)當(dāng)就是其中一個。
這樣看來，母后所慮便不無道理，何況如今朝中一片安寧之象，早已不是重用武臣打天下的時候了，再過幾十年，恐怕明家家族也不再成為朝廷必須拉攏的對象。
因此，他若是從現(xiàn)在就宣告放棄，的確是要將母后和自己推入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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