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非玩家看不到虛擬終端，但吳文杰還是下意識地收起了光屏。

        而在屏幕上滾動的最后一條彈幕是：

        【現在丹杰尼到底是人是鬼？】

        男教師面上的神情近乎于抽搐，看起來分外猙獰。一想到這個“人”的名字已經被寫在了死亡名單上……

        有玩家戰戰兢兢地看向地面，試圖觀察他有沒有影子。只可惜丹杰尼的背后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我們現在就去。”

        頓了幾秒，頻青側過身來，神態自若地與丹杰尼先生對視。

        之前在走廊里匆匆一瞥，哪怕有道具加持也只看到了眉眼輪廓。這回燈光稍足，頻青忽然發現這張臉有些古怪。

        丹杰尼面色發青，嘴唇也是紫的，眼球微凸，布滿了紅血絲。

        聯想到報紙上寫的“窒息而死”，頻青瞇了瞇眼，在心里作出了基本判斷。

        檢修員先生說到做到。

        他是帶頭進教室的，此時又第一個走了出去。丹杰尼抱著胳膊站在門旁，一雙充血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看。

        可是頻青不為所動。

        他目不斜視地邁過矮矮的門檻，就這樣與丹杰尼擦肩而過。

        身后的玩家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行為，他們提心吊膽地望著教室門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npc突然暴起殺人。

        萬幸，無事發生。

        “還愣著干什么，走吧。”

        意識到頻青又一次在無形之中搶走了他的領導權，吳文杰咬了咬牙，沒好氣道。

        木頭房子的面積說不上大也說不上小，唯一的教室位于左側走廊，對面就是一間緊閉的小屋和破爛的圖書角，小屋門上掛了個木牌子，寫著“雜物室”的字樣。

        記完這邊的布局，頻青剛好走到拐角。

        教室外的空間依然是昏暗的，他用余光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右側走廊，卻只依稀看到了一排黑洞洞的門框。

        被丹杰尼拉出去的伊薇也不見了蹤影，頻青垂下眼眸，略微加快了腳步。

        “這么點男生連籃球都打不了……”

        晴轉陰的天色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翳，看起來霧蒙蒙的，日頭被厚重的云層遮了個嚴實，偶有淡金色的光線透過罅隙散落下來，人類的影子時隱時現。

        當稀有的陽光灑在丹杰尼身上時，頻青垂首側眸，視線不著痕跡地在男教師的腳下打了個轉——果然沒有影子，他不是人。

        “同學們先自由活動一會兒吧，我去想想玩點什么，稍后再過來找你們。”

        丹杰尼裝模作樣地思考片刻，朝玩家揮了揮手，只留下了一個詭異莫測的笑容。

        還算廣闊的場地帶來的壓力比封閉的教室要小得多，起碼剛才在教室里發瘋的中年男人已經平復了過于激動的情緒。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丹杰尼向木頭房子的后面走去，幾息之間便沒了身影。

        “……”恐怖的npc就這樣離開了？

        發蒙的玩家傻傻地站在一起，不給面子的風刮了一陣，揚了他們一身的沙塵。

        “這是機會，大家快點找線索。”

        幾秒鐘后，吳文杰反應過來，一邊開啟虛擬終端，一邊繼續將任務分配下去。

        而在說話的間隙中，他掃了幾眼彈幕。

        【新手級副本真的很優待菜鳥了啊，始終都在見縫插針地暗示玩家找線索】

        【低級玩家的意識果然不行，這么寶貴的機會居然用來發愣】

        【太空曠了，這場院很好找東西的吧？畢竟能藏東西的也就那么幾處】

        【誒？那個freak怎么往大門那邊去了】

        【他到底會不會玩游戲啊，大門附近那么空，傻子都知道不可能藏有線索】

        【可能就是想顯得自己特立獨行？反正有這么多人找著線索，他完全可以白嫖】

        【佛了佛了，這人還要不要臉，前腳白嫖杰sir的分析，后腳又要嫖線索？】

        ……彈幕上說的正是頻青。

        他剛出現在光屏觀眾的視野中時，確實有一部分女粉絲被他的容貌和氣質所惑，忍不住發出驚嘆，感慨了幾句。

        可是在這種關乎生死的副本游戲里，外表帶來的震撼終究只是暫時的。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實力，結局就是墻倒眾人推，引起旁觀者不斷的嘲諷和惡意揣測。

        另一邊。

        在其余人怔愣時便已經走掉的頻青并不知道這些人對他的負面議論。

        大門處空空蕩蕩，一目了然，他清楚那里不會是藏實物線索的地方。

        但是作為檢修員，他在過副本這方面與普通玩家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樣的。

        就比如現在，結合丹杰尼的“死狀”，他有一個猜想需要驗證。

        半分鐘后，頻青放棄去推那扇被死死鎖住的校門，試探著向外面喊了一聲。

        學校的鐵門外就是小鎮的路，鋪著粗糙的砂礫。它稱不上寬，卻也偶有行人經過。

        他向外面的人招了招手，可是依舊沒有得到回應。這些人就像是行尸走肉，看不見也聽不到，只自顧自地向前走著。

        頻青只試了一次便不再做無用功。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猜想得到了一大半的驗證。下一步就是找伊薇了，如果能遇到她，他想問女教師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這兒——這里有東西！”

        突然，場院中央的那棵大樹附近傳來了玩家的呼喊。由于一時激動，他的調門起得有些高，這幾個字差點被他喊破音。

        出聲的是那個叫李灝聞的黃發混混。

        他站在一匹馬的旁邊，正使勁揮舞著一只手臂，聲音響徹了大半個場院。

        于是所有玩家都圍了過去，也包括頻青。

        這次的實物線索是在馬鞍里發現的。

        灰撲撲的大馬瘦骨嶙峋，應該是鄉下孩子騎著上學用的。皮制的馬鞍很是簡陋，前鞍翼和邊翼屬于同一塊皮革，三英寸的鞍尾，鞍座被設計成了向上傾斜式，是副本年代背景的一個佐證。

        線索就藏在鞍與馬背的夾層里，它是一本薄薄的英文筆記。

        這本筆記紙質粗糙，卷了毛邊，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寫著“gowest”的字樣。

        “這上面寫的什么？向西走？去西部？上西天？還是，去……去死？”

        不知是誰顫顫巍巍地問了一句，但玩家們無暇他顧，立刻緊張地將筆記本翻開。

        【1931年12月26日：晴。從芝加哥來了一個新老師，長得普普通通，人又瘦小。我猜那兒的日子也很艱難。】

        【1931年12月31日：晴。大城市來的人也不過如此。她都多大年紀了啊，怎么還梳中分卷發，穿泡泡袖的布裙子？】

        【1932年1月3日：雨。羅妮婭看那條裙子不舒服，趁她不注意剪掉了三顆裝飾用的賽璐路紐扣。沒用的女教師哭了好久。】

        【1932年1月10日：陰。伊薇被絆倒，雜燴湯灑到了丹杰尼的運動鞋上，丹杰尼打了伊薇。聽說他以前打跑了兩任妻子，還打死了一個，后來沒人愿意嫁給他，這個鰥夫一直待在學校，好久沒打過人了。】

        【1932年1月16日：晴。丹杰尼又打了伊薇，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也沒人管。我們在周圍給他叫好。】

        【1932年1月19日：晴。卡維基只是喜歡惡作劇而已，不就是淋了伊薇一桶水嗎，桶就放在門的上方，是那個blockhead自己沒發現。她哭起來好煩，我也想打她了。】

        【1932年1月23日：雨。艾琳娜奇學羅妮婭剪了伊薇的露趾涼鞋，把帶子剪成了三四條，還打了結。伊薇好像生氣了，問我們是誰干的。她居然還會生氣，可是我覺得剪完的涼鞋更好看，她憑什么生氣。】

        【1932年1月30日：晴。丹杰尼撕壞了伊薇的shakespeare選集，還打了她。伊薇第一次反抗了丹杰尼，不過失敗了，丹杰尼越打越狠。我們在周圍給他叫好。】

        【1932年2月9日：多云。準備做賀卡，因為情人節快要到了，好開心。丹杰尼每天都會打伊薇，我們也有點想試試。】

        【1932年2月13日：晴轉陰。找不滿男生打籃球，丹杰尼只好跟我們玩了一個特別幼稚的游戲，“simonsays”，真沒勁。】

        【1932年2月14日：晴。情人節快樂。女兒團來送餡餅了，里面的肉很難吃。】

        【1932年2月15日：大雨。龍卷風怎么突然來了？丹杰尼帶我們躲進了地下室，伊薇動作太慢，被留在了外面。風很大，屋頂上釘瀝青紙的釘子被刮跑了，我聽見好大一聲巨響。所幸我們安全了。】

        【1932年2月15日：大雨。龍卷風已經停了，但是伊薇把地下室的門鎖上了！我們沒有氧氣！我好難受！我好難受，我好難受！我太難受了！slut！bitch！！！】

        【1932年2月15日：夜。我死了。】

        【1932年2月13日：夜。去死。】

        【1932年2月14日：夜。去死。】

        【1932年2月15日：夜。去死。】

        【1932年2月13日：夜。去死。】

        【1932年2月14日：夜。去死。】

        ……

        筆記本剩下的幾頁，日期在循環，天氣標著如出一轍的“夜”，內容是重復的，字母密密麻麻，一眼掃去全都是“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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