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紅心與餡餅21
【警告……副本核心能源不穩,已啟用永夜模式自救……緊急修復程序啟動成功,請玩家稍安勿躁……】
【滴——數據錯誤,數據錯誤/緊急修復失敗,已上報主控室】
系統亂七八糟地響了一陣,尖塔的警報聲變得遙遠而空茫。震動的空間里,站在最后一格臺階上的頻青粗略地掃視一周,目光定格在一張蒼白如粉筆的臉上。
是伊薇小姐,她已經醒了。
進入永夜模式以后,所有鬼怪都重新擁有了生命。他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十道身影中有九道正在變得透明。
只有凱爾希·丹杰尼例外。
他瘦癟癟的骨架依然凝實如常,由于身高受限,男教師不得不低頭看向頻青,大片眼白陰鷙地朝上翻著。
但這樣陰毒的視線并沒有得到理會。
因為大局已定,頻青對作惡多端的敗者從來都提不起任何交談興趣。
青年沉穩地邁下混凝土臺階,最先走到了鬈發女人面前。他禮貌地與她隔了一步多遠的距離,盡量讓雙方的視線持了平。
頓了頓,頻青注視著伊薇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忽然間開了口:“多少次了?”
女教師知道他在問什么。
猶豫片刻,她的睫毛撲扇幾下,聲音帶著些沉重的啞:“……147次。”
從nyar人類篩選計劃開啟至今,迪溫小鎮這個副本已經輪回了147次。
147乘3,在這四百多天里,有人身死,也有人順利逃離。但無論通關與否,這些玩家好歹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伊薇同他們不一樣。
對她來說,這個副本只剩下永遠望不到盡頭的反復折磨。她本來已經認了命,想就這樣作為一只不算生也不算死的螻蟻,卑微地卡在時空裂縫里存在著。
直到今天,扣住她的牢籠終于土崩瓦解。
“抱歉,”她聽見身前的青年用一種平淡卻有力的語氣向她陳述道,“我來晚了。”
我應當早點來,早一點幫你解脫。
“謝……”出聲后她才發現自己破了音。
伊薇小姐努力地咽下哭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一聲悲切從指縫間泄露而出,她的身形越來越透明,“……謝謝你。”
“不客氣,”頻青抿了抿唇,語調溫和地向她告別,“你最喜歡的劇作家說,‘讓我們不要用過去的哀悉拖累我們的記憶’。”
幾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墜地。
終于,纖瘦的身影徹底消散在風聲里。
mayyourestinpeace,愿你安息。
頻青在原地安靜地站了幾秒,隨后才轉過身來,冷淡地瞥向不遠處的丹杰尼。
“就到這里吧。”
他的語調沒有起伏,把說給吳文杰的話向男教師復述了一遍。冷茶色的眼里不帶任何情緒,就像是從未將這種人放在眼里。
既然已經有十分之九的怨念隨風而逝,那么無論丹杰尼的怨念有多大,他都不可能純靠自己的力量撐起一個副本。
迪溫小鎮再也不會出現了。
丹杰尼和受污染程度最重的吳文杰會被留在副本里,被時空扭曲的力量徹底絞碎。
而陳許、楊雪藝和丁婉雖然選擇了丹杰尼陣營,但是他們還沒有被邪神完全俘獲靈魂。如果能夠在接下來的副本里提防獻祭的陷阱,這三個人倒也有活下來的可能。
【副本崩壞,游戲宣告結束】
震顫中,原本紊亂的系統像是突然被什么力量所接管,亂糟糟雜音掃除一空。
冷冰冰的機械音明明沒有任何改變,頻青卻莫名聽出了一種殘忍而危險的味道。
哦,是世界法則強行介入了系統。
青年了然地點點頭,面上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神情。
……
窗外落了些“雪”。
晦暗的天空瞧起來有些低,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塊隨意掛著的灰色幕布。
毛絨絨的雪從堆疊的云翳中勻速墜下,特別規整,甚至能讓人找出墜落的規律。
雪屑們陸陸續續地落進了綠茵草坪,隨后便消匿得無聲無息。
坪上的草葉也假得好笑,每一株伸展的弧度都一模一樣,像是由同一個母體復制粘貼而出,最終才形成這無邊無際的綠坪。
坪場是真的望不到邊際,因為遠方隱匿在濃郁的霧氣里。
與天空如出一轍的霧仿佛帶著惡意,望久了甚至能依稀看出些不可名狀的幻影。
草坪前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玻璃面沒有絲毫臟污,剔透晶瑩,光可鑒人,此時正倒映著一雙冷茶色的眼睛。
頻青已經在這扇窗前佇立良久。
他一直冷眼瞧著外面開玩笑似的雪,視線沒有落點,壓根就沒什么焦距。
屋中燈光暖黃,將他的身形輪廓勾勒在了玻璃窗上,形成頎長的倒影。
青木亞麻灰的發洇了水,顏色微深,細小的水珠聚集在略有些長的發尾,待到攢成足夠重量,便小心翼翼地滴落下來,沒入了干凈潔白的浴袍里。
就像是外面的雪屑落入草地。
好半晌,頻青才微微皺了下眉。
他抬手扯過一旁米白色的窗簾,很干脆地將落地窗遮了個嚴實。
身著浴袍的青年趿著茸茸的、與他通身氣場極其不符的拖鞋,慢悠悠地晃蕩而過。
他離開那扇玻璃,不緊不慢地回到布藝沙發前,又懶散地窩了進去。
這里是主控空間,也可以理解為他的家。
雖說這個地方不止他一位,還有天天招他煩的系統和世界法則。
頻青赤足踩在了沙發前的矮幾上,露在浴袍外的小腿線條流暢,踝骨更是清瘦。
【ching,你瘋了嗎!】
暴怒的機械音在北歐風格的室內響起。
頻青的眉尖還擰著。聽到動靜,他向左偏了偏頭,整個人都陷在了沙發里。
【你忘記自己身為檢修員的職責了嗎!世界法則命令你去找漏洞修副本,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竟然直接把副本毀了!】
“當你們強迫剛蘇醒的我去檢修副本的時候,就應該料想到現在的結局。”
頻青象征性地捂了捂左耳,面上難得掛出了明顯的煩躁,“你太吵了。”
下一瞬,機械音的語氣驟然一變。
【ching,我發現你在偏離正確的軌道,這是很錯誤的行為。我賜予你強橫的武力、不死的身體,還有權限和各種道具,是想讓你維持副本里的生死平衡,保證nyar人類篩選計劃順利地實行下去】
這機械音聽起來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樣。
系統和世界法則共用一種發聲方式,暴躁的語氣出自前者,而后者則理智得多。
“我沒有被任何事物改變,”頻青硬邦邦地回答道,“我只是不想聽你的命令。”
【ching,你在不滿】
【你為什么會產生這種情緒】
“‘強橫的武力’,”頻青重復著世界法則的話,隨后嗤了一聲,“還不到巔峰時期的三成,再加上頭暈和頭痛……”
【怎么可能!你是檢修員!又不是那些孱弱的人類,你怎么可能會頭痛!】
“但它就是發生了。”頻青不想跟系統辯論這個,他繼續指摘世界法則的話,“你還說了‘道具’。哦,是那副只能看玩家信息的眼鏡,還是這塊碎掉的石頭——”
他將手中捏了很久的墜子扔在矮幾上,銀質的飾品與桌面撞出了清脆的一聲。
指甲蓋大小的祖母綠嵌在銀里,中間有一道深深的裂縫。
【這是……“入幽”?你在上一次死亡里經歷了什么?本命道具怎么碎成這樣?】
頻青懶得回答系統提出的弱智問題。
他的記憶早在蘇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格式化了,根本不可能記得這種事。
“我希望你們正視我現在的能力。”
頻青盡量心平氣和地建議道。
“或許你們可以改一改檢修機制,讓我在發現故障的下一秒就可以傳送出副本,不至于非要通關全局,這樣效率很低。”
【……】
機械音沉默片刻,選擇轉移話題。
【雖然你毀掉了迪溫小鎮,但是我們還是想了解它的干擾因素是什么】
“危險人物從神級副本里‘越獄’了。”
頻青簡短地概括了一下,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雙異色的眼睛,還有繡著金色十字架和莨苕葉的潔白牧師袍。
“那個瘋子干擾了生存警告。”
被系統操控的機械音愣了愣,極其震驚。
【生存警告?他是從哪個神級小世界里逃出來的?居然能影響到本源程序?】
“……不知道。”
頻青頭痛地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
一提起安,他總會忍不住想起一些奇怪且不愿再回憶的片段。
簌簌作響的鎖鏈,完全相同的體溫,刺破皮膚的犬齒,濕熱舔砥的舌尖,泛著苦橙花冷香的圣衣,貼在腹間的手掌——
【ching,你在走神】
【你的表情有些不對勁,你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嗎?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頻青面無表情地中斷思緒:“我什么也沒想,并且這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他討厭世界法則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
相比于更高層次的世界法則,與他共生的主系統還算勉強能相處,因為它藏不住想法,什么情緒都會直白地表露在語氣上。
但世界法則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祂似乎是邪神的代理者,總會裝出友善和藹的模樣,每時每刻都在試圖剖開他真實的內心,這讓他感覺非常不舒服。
“很累,我需要睡眠。”
頻青垂下眼睫,冷淡地切斷了話題。
“不要再跟我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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