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雪與棉絮03
非常深的切口,就像是被人殘忍地開膛破肚,可縫合起皮肉的白線卻又有著細密的針腳,給人一種珍而重之的錯覺。
拜雪亮的光線所賜,頻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切口上的每一絲細節。在暗紅色的血跡間,他敏銳地觀察到了幾縷棉質纖維。
“你們有檢查過這些尸體嗎。”
頻青忽然站了起來,偏頭瞥向不遠處的薩利安,直視著那雙胖得瞇縫起來的眼。
“有的有的!”
工廠主搓了搓手,莫名打了個寒戰。
“我們沒碰小女孩的尸體,倒是仔細檢查過法雷爾的。噢老天,這些孩子的身上好像都有這道縫合線,膽大的德卡奇拆開過法雷爾的那條,發現,發現……”
他的胖臉顯出了幾分慘白,總是吞吞吐吐地說出重復詞匯,看起來確實是嚇得不輕。
“法雷爾的心臟不見了!胸腔里被塞滿了棉絮,他們都說是魔鬼吃掉了他的心!”
聽到這里,身后的玩家倒吸一口涼氣。
怪不得背景介紹里說的是“死狀離奇且古怪”。心臟消失,空下來的胸腔用棉花填充,再被細線認真地縫合起來……
“死亡的順序是什么?”
墻邊突然響起了一道女聲,頻青在檢查尸體的同時用余光掠了掠,想起來這人就是那位三星級玩家,名叫林與情。
“蘿格是七天前死的,法雷爾同她隔了兩天,四天前出現了芙娜的尸體,再然后是迪洛威和卡杰……”
薩利安挨個指了過去。
頻青一邊聽一邊重新跪回到地上,視線從卡杰脖子上的淤痕掃到了他的臉。
由于尸僵,男孩的嘴巴微微張開,不算整齊的牙齒在他的視網膜中一閃而過。
頻青沒太在意,他將卡杰的上衣重新拉了下去,無縫銜接地轉向了蘿格的尸體。
其余玩家像是才反應過來,見狀也紛紛矮了身,半跪在尸體前開始查驗。
臨近寒冬,再加上工廠車間里沒有任何取暖設備,停尸間內的氣溫很低,尸體也因此保存得還算完好,并沒有腐壞。
出于對異性的尊重,頻青沒有貿然去掀蘿格的上衣。他只是用目光掃了掃尸體的正面,發現蘿格的情況比卡杰還要凄慘。
女孩骨架很小,已經瘦脫了相,萎縮的肌肉上都是被鞭打的傷痕。她的骨骼能夠清晰地支棱起皮膚,頻青蹙了蹙眉,視線突然在肚腹那一塊圓潤的凸起上停住。
位置上腹中偏左,這里是她的胃。
怎么可能鼓得這么明顯,她是吃了什么完全不能被消化的東西嗎……
想到這里,頻青驟然抬眸,立刻去捏蘿格的下頷,讓她的口腔暴露在燈光之下。
——她的嘴里有棉絮!
應該是沒有被咽干凈的棉渣,細小的纖維掛在牙齒和脫水的舌面上,喉管最上方也有不少,足以想象她咽得有多艱難。
“大人和小孩的死法不一樣。”
離頻青幾米遠的林與情突然開口,她邊說邊摘下了手套,將它隨意地丟在尸體旁。
“大人的尸體上有牙印,小孩沒有;大人的身上也有切口和縫合線,但遠比小孩的長,并且是粗線,縫得特別草率。”
頓了頓,邏輯清晰的女人繼續說道。
“我按壓了芙娜和迪洛威的身體,發現他們的肚腹非常柔軟,根本不像是有器官撐著的樣子,一指幾乎能按到后背。合理推測,他們的器官應該都換成了棉花。”
“那芙娜和迪洛威的死法一樣嗎。”
頻青頭也不抬,手肘松松地搭在了膝蓋上方,直接加入到林與情的討論里。
女人果斷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完全相同,我找不到任何區別。”
“但小孩的死法并不一致。”
看完法雷爾的尸體,頻青站起身來,垂眸作沉思狀,也分享了自己的結論。
“蘿格因吞棉絮而死,法雷爾被鈍鐵片劃破了靜脈,卡杰的脖子上有勒痕。”
“孩子的尸體也是有共同點的好吧!”
頻青話音剛落,角落里一道憋屈的男聲便不甘示弱地響了起來,似乎是想刷一刷存在感。他成功吸引了隊友們的注意。
檢修員的單片眼鏡顯示了他的名字——陶往,沒有任何突出記憶點的二星級玩家。
“這三個小孩子的切口和縫合線都是相同的,心臟也全被棉花替換了。”
聞言,一直沒正式打量過隊友的頻青終于抬起眼眸,詫異地看了陶往一眼。
這人到底在說什么廢話。
他只不過是指出了三名童工的不同點,又沒說這三具尸體毫無相似之處。
頻青沒理陶往,而林與情也權當沒聽見。
雷厲風行的女人轉向門口的薩利安。
“檢查完了,請您帶我們去看看工人的居住環境。正式工與童工是否住在一起?”
“這倒沒有,我的工人都是分開住的。你們也知道,孩子們總會比大人占更小的地方、吃更少的東西。”
薩利安笑了起來,眼睛直接淹沒在臉上的肉/縫里,是真的“見牙不見眼”。
“我還有事,晚上有一筆大額訂單需要洽談。正式工的休息區直走左拐,想找孩子們就向右拐,至于你們的住宿問題……去找德卡奇,他會為你們安排。”
工廠主最后留給偵探們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隨后背過雙手,竟真的轉身離開了停尸間。
得到答案的林與情捋了一把落在貝雷帽外的馬尾,黑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青年。
“所以,你選大人還是小孩?”
“小孩。”
頻青朝她頷了頷首,和聰明人過副本就是痛快,他并不反感與這種人合作。
沒有經過任何扯皮或討論,只是在潛移默化間,隊列中的領導者便被選拔了出來。
五名玩家兵分兩路。
林與情帶著另一位女玩家去查探大人的住宿區,而頻青則帶著司里和仍舊有些忿忿不平的陶往向右拐,朝童工的住房走去。
……
入目是一片亂七八糟的高房子,它們就藏在車間后面,隔著一條狹窄的過道。
從地下室到閣樓都塞滿了人,而且里里外外都臟得很。天上是漂浮的濃煙,沒有經過鋪砌的地面形成了污黑的臭水溝。
空氣很潮濕,房梁間懸起的繩子上掛滿了灰撲撲的衣物,一眼望去都一個樣。
這里不通風也見不到陽光,等待晾干的衣服掛滿了每一個角落。于是,糟糕的環境便陷入了惡性循環。
微微結冰的臭水被門檻阻攔。
完全找不到下腳處的玩家進退兩難,只好遲疑地站在高房子外。
或許是聽到了馬丁靴落在地上的聲音,濕漉漉的衣服間忽然探出了一個腦袋。
“——你們是誰?”
頂著一頭棕色亂卷毛的少年警惕地打量著對面的陌生人,狐疑的視線在他們格格不入的衣帽上流連。
“偵探。”
頻青簡短地回答,“過來查童工死因。”
“聽說死了幾名工人。我們需要進去調查調查,說不定能發現什么線索,”身后的司里忍不住補充道,“不然你們住在這里也太不安全了吧,畢竟已經死了三個人,還是把事情都弄清楚比較好。”
“在這種環境里,我們就沒安全過。”
少年嗤了一聲,不耐煩地扭過頭,扯開嗓子朝房子里面喊,“埃斯德!有幾個自稱是偵探的蠢貨找過來了!”
靜了靜,濕衣服那邊傳來了一道相對溫和的聲音,由遠及近:“請他們進來吧。”
收到回復,少年隨意地扒拉幾下繩子,勉強湊出了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缺口。
他向頻青他們招了招手,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凍得死白,不過他早已習慣。
只有真正走進高房子的內部,才能切實感受到這些孩子究竟生活在怎樣的地獄里。
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味道,給人一種“呼吸就是在攝入成團病菌”的感覺。
房子里擺滿了很小張的木板床和密密麻麻的柜子,上面還歪歪扭扭地標記著姓名。
薩利安工廠應該是采取輪班制度。
但大片大片的床都是空的,只有一小半的木板上躺著面黃肌瘦的孩子。他們陷在黑暗里,呼吸幾不可聞。
有些孩子睜開眼,就這樣在床邊幽幽地盯著來人,和棕發少年一樣帶著敵意。
被稱為“埃斯德”的童工走了過來。
相比之下,這個孩子已經很有禮貌了,至少他沒有對外來者冷眼相向。
“你是這里的代表嗎。”
頻青很平靜地與埃斯德對視,冷茶色的眼瞳里空空蕩蕩,沒有憐憫也沒有鄙夷。
“是的。”
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但想到這里的孩子普遍營養不良,他的實際年齡肯定會大上一些,起碼得有十七八。
頻青開門見山,毫無鋪墊或是緩沖。
“蘿格是怎么死的,你們誰發現的。”
聽到這兩個直截了當的問題,少年溫和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沉默稍許,他的聲音有些發啞:“我發現的。是吞棉絮自殺。”
頻青微微瞇了瞇眼,察覺到面前少年的情緒似乎有些過激——埃斯德對蘿格的態度不像是在對待普通工友。
“你很難過。”他陳述道。
頻青注視著埃斯德微垂的灰藍眼睛,以及這孩子眼下略重的黑眼圈,“她和你是什么關系。”
“我怎么可能不難過!”埃斯德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像是積攢的情緒終于爆發,“你能想象到嗎!她是被活活餓死的!”
少年驟然仰起下頷,眼圈發紅,咬著牙控訴道:“沒有食物和干凈的水……她整天都會被工首打……膽子又小,怕撞死太疼……會流很多血……她連續吃了好幾天的棉絮,我竟然直到她死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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