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雪與棉絮04
“很遺憾聽到蘿格小姐不幸的遭遇。”
頻青等待埃斯德平復下來,面上依舊沒有顯出動容。他始終都是這樣不溫不火的樣子,沉默卻又堅不可摧,似乎一切事物都不能在他的眸里留下什么痕跡。
“根據尸體檢查結果,她確實是自殺,除非有人強行往她的口中塞棉絮,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暫時相信你的說辭。”
“但我不能對法雷爾和卡杰妄下定論。”
頻青話音一轉,將埃斯德脫軌的情緒按回到正常的對談節奏里。
“連續三人死亡,他們的尸體存在共性細節,按理來說會有一定的關聯。但如果都是自殺……難道工廠里最近出現了什么促使你們輕生的因素嗎。”
“在這種令人厭惡的環境下,沒有人會愿意丑陋地活著吧。”
埃斯德的表情有些麻木,他無所畏懼地聳了聳肩,是一副故作輕松的姿態。
少年的回答無懈可擊。
察覺到這個話題已經走進死路,頻青頓了頓,再次轉換方向:“那么是誰發現了法雷爾和卡杰的尸體,場景當時又是怎樣的。”
“盧婭和柯林斯。他們倆去上工了,如果你對我的描述有任何疑問,可以在他們回來的時候重新問一遍。”
埃斯德深深地看了頻青一眼。
“法雷爾劃破了手腕,滿地都是流出來的血。卡杰用晾衣繩勒死了自己,想必你也看到他喉間的紫色淤痕了。”
“好,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頻青直視著埃斯德的雙眼,“你們對偵探的到來似乎持警惕的態度,但我們的任務是查明真相、讓工人不再死亡。這也是在保護童工,為什么會遭到你們的排斥。”
“很簡單啊。”
埃斯德說,“你們是薩利安請來的人,既然已經跟他扯上了關系,難道還能指望童工區的人友好相待?”
“省省吧!”
聽到這里,不遠處的卷毛少年蹦過來,惡狠狠地罵了句臟話,“要不是死了兩個工首,你們以為薩利安會請偵探來查?貧民窟的小孩一抓一大把,死了一個還有十個頂上,那個老混蛋會在意我們的死活?”
他話音未落,周圍躺在床鋪上的童工也發出了幾聲嗤笑,房屋內逐漸嘈雜起來。
……這群孩子太團結了。
全都是滴水不漏的答案,沒有破綻,也抓不到任何惹人生疑的細節。
眼瞧著問不出什么有用信息,頻青也沒再多作糾纏。他很干脆地點了頭:“好,我知道了,感謝你們的回答。”
“這,這就不問了?”
身后的陶往有些傻眼,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將要轉身的青年,“我們還什么都沒問出來啊,總不能就這樣回去!”
發現這人探手的動作,頻青擰起眉尖,向旁側一避,準確地躲開了陶往的手。
“那你還想問什么,自己去問。”
頻青非常厭惡與別人的肢體接觸。
陶往這種隨意動手動腳的行為簡直是在他的雷區上跳踢踏舞。
伸手只抓到了一團空氣,陶往的面上有些掛不住。為了緩解尷尬,他低著頭收回了手,卻猛然發現自己的鞋踩進了臭水溝。
“我操!”
他立刻撤回腳,狠狠地在相對干凈的地面上蹭了蹭,“這他媽……這種豬窩你們也住得下去?怎么能活得這么窩囊!”
站著說話的人永遠不嫌腰疼。
對童工來說,從來都不是人選擇環境,而是環境壓著人的腦袋、逼著他們去適應。
沒有排水系統和通風系統,上百個孩子終年不見天日,他們擠在火柴盒似的破房子里,日復一日、低聲下氣地活著,還要被不知情的外人蓋上“窩囊”的戳。
埃斯德緩緩抬眸,他盯住了陶往的臉,整整半分鐘都沒有眨眼。
陶往被凝視得頭皮發麻,他無意識地后退半步,偏頭避開這道視線,卻發現周圍的童工都抬起了頭,同樣幽幽地望著他。
“你,你們……”
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高房子內部的光線很差,人類玩家眼前一花,童工在他附近圍了一圈,仿佛已經變成幢幢鬼影。
npc的排斥與惡感濃郁得簡直要具象化。
司里差點沖這些嚇人的孩子作揖,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一迭聲地說。
“抱歉抱歉!我們這就走!馬上就走!”
他扯了一把傻在原地的陶往,跟上了早已經向門口走去的頻青。
古怪的童工目送玩家出門,視線陰森森地黏著在他們身上,如芒刺在背。
繞過曲折的臭水溝,前方就是門檻,垂首思索的頻青略微加快了腳步。
他一邊漫不經心地褪著有些臟污的白綢手套,一邊在腦海中回顧著埃斯德的表情與話語,試圖尋找到不合邏輯之處。
明顯的領導型人格,童工們都尊崇他、會聽從他的指令。他對蘿格很在意,如果沒有血緣關系,很大可能是情侶——
“砰!”,身體相撞的聲音。
剛邁過門檻的頻青被迫終止思路。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撞得挺狠,他險些悶哼出聲。
手套才褪了一半,沾著血和灰的白綢懸空晃了幾晃,頻青舉著手,堪稱無所適從。
檢修員先生難得有茫然的時刻,他瞳孔微縮,怔愣地看向撞進他懷里的陌生少年。
淺金色的發瞧起來柔軟又蓬松,以他現在的角度,暫時只能看到一個發頂。
這孩子不算高,勉強到他胸口,撞得他胸骨生疼。而對方不知道是疼懵了還是單純愣住了,不僅半晌沒抬頭,也完全沒有挪地的打算,就這樣埋在他胸前一動不動。
“……”可別是撞暈了吧。
頻青不解地擰起眉:“你……”
他稍稍后仰,這才發現少年的上臂有一條深可見骨的鞭痕,涌出來的鮮血沾到他的風衣上,留下了暗紅色的斑駁痕跡。
聽到聲音,少年終于抬眸,一雙綠瑩瑩的眼里含著霧:“先生……求您救救我……”
鐵鞭抽打出來的傷口太深了,源源不斷的血順著他白皙的手臂滑到最低點,接著又在重力的作用下墜落地面,迸開了一朵朵血花。
“怎么停住了,什么情況?”
司里從頻青背后扒過來,沒敢真正碰到他的身體,從斜側看向面容精致的少年。
但這孩子并未回視,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只一心一意地仰頭望著頻青。
綠眸里蓄起來的水霧幾近溢出眼眶,少年輕輕地眨了下眼,睫毛便掛上了細碎的淚。
青年緩過神來,慢慢地放下手臂。
“……你有傷藥和繃帶嗎。”
他側首去看司里,順帶掠了一眼還沒從驚嚇中走出來的陶往。
“沒,沒有啊。”
司里遲疑地撓了撓頭,“不過林與情好像帶了,我看她準備得挺充分的。”
“知道了,感謝。”
頻青朝他點了下頭,隨后垂眸對少年開了口:“你仰頭說話不難受嗎,先離我遠點。”
他的語調冷冰冰的,也沒什么起伏。
“叫什么名字。”
少年很聽話地向后退了半步,睜著依然霧蒙蒙的綠眸小聲回答他:“赫珀。”
“——赫珀,”頻青頓了頓,“我不知道該怎么救你,我只是一名剛來到這里的偵探,或許連自身都保不住。”
他很直白地向少年陳述,“你最好還是回到你的同伴身邊,向他們尋求幫助。”
“但是大家都沒有藥,我真的好疼……”
赫珀用左手虛虛地捂了捂受傷的右臂,顫著聲音說,“我會不會死啊,上次被德卡奇用鐵鞭子打過的孩子發了高熱,薩利安不肯請醫生,最后他死在了機器上……”
于零度徘徊的寒風席卷而過,少年長睫上的淚珠凝結成了細小冰晶。
他這副模樣太惹人憐愛,一旁聽著的司里已經面露不忍,差點就要沖動地答應下來。
頻青定定地望著少年,長出一口氣,到底還是松了口:“我也沒有傷藥和繃帶,你先等等,稍后我可以去問問。”
聞言,赫珀的面上閃過驚喜之色。
“謝謝您……您真是個好人!”
天色漸暗,最西邊浮現出了一抹灰紫。
遠方的拐角處忽然轉來了三道身影,為首的那人手中束著一把鐵鞭,身后的兩位都穿著熟悉的厚風衣,吊著馬尾辮。
“好啦大偵探們,我想我該為你們尋找休息的地方了。感謝上帝讓你們到來,希望我可以不再有生命威脅。”
手持鞭子的男人無疑是工首德卡奇。
他身后跟著的是另外兩位人類玩家,剛從正式工人的住宿區檢查回來。
看到德卡奇,赫珀不禁瑟縮了一下。他尋求安全感似的抓住了頻青的衣袖,整個人向后藏了藏,連呼吸聲都變輕了許多。
細微的顫抖從兩人相觸的地方傳來,頻青抿緊了唇線,倒是沒甩手掙開。
“跟我來吧偵探們,真是辛苦你們了。”
作為僅剩的工首,德卡奇的眼下也有略重的黑眼圈,應該是好幾天沒睡安穩覺了。
男人有一副兇惡的面相,和他手中血跡斑斑的鐵鞭十分相配。他留著一圈胡髭,遮蓋了面上的神情,但眼里總透露著兇光。
他帶著五名玩家和一個“送上門來”的孩子,拐了幾個彎,來到了一座簡單樸素的廠房前:“喏,就是這里。”
他用鞭柄搔了搔亂糟糟的頭發:“這里以前是安置蘇格蘭工人的地方,現在被當成了雜物車間,應該能翻到幾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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