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聞溪離開別院的過程非常輕松,從黎堯回來養傷,看守的家將撤走了大半。最近她和黎堯的相處看起來分外和諧,下人們都沒有要攔著她的意識,她坦坦蕩蕩地讓人開了門,還告訴管家黎堯暫時歇下了,過一個時辰進去替他備水沐浴,就輕松地出來了。
然而聞溪沒料到,徐承樺居然親自在西郊等她。
依照徐承樺之前提供的計劃,首飾鋪收到聞溪的傳信后,會安排人馬帶著新戶帖在西郊的一間茶肆等她,以免聞溪進出城門留下蹤跡,而后坐馬車直抵二十里外的臨塘。
不同于京畿東南的通慶縣有官檢的運河碼頭,西南面的臨塘只是個小鎮,鎮中有一條常年蓄水的河渠穿城而過,因此城外有一個民用碼頭,只走小船,不停商船官船。
沿臨塘支流順水南下,匯入漴江,出京畿經安州原州慶州,月余后,自營州登岸,換馬車再行十來日,便抵范州州府。在那里,一應事宜后續都有人接應安置。
這將是段風塵仆仆的跋涉,而徐承樺的出現毫無必要。
徐承樺自然也知道他跟來不妥,可偏偏徐清猗在這個關頭離了京,而晟王卻回來了,還與黎堯起了沖突。于公,他與黎堯同為端王麾下,于私,黎堯對他有數年兄弟情義,他無論如何思量猶豫,都不得不去讓黎堯停下對此二人的窺察。
然而如此一來,黎堯手中驟然空出大量人手,搜捕效率必然大大加快。
徐承樺的那點蝦兵蟹將,對上黎堯,必敗無疑。
夜晚江風獵獵,寒氣透骨生涼。
徐承樺看著聞溪在披風下依舊單薄的身形:“我此來安州,是為替母親查看幾個名下的莊子,明日天亮就登岸。”
“羅夫人出身范州,徐氏一族祖籍姜州,竟在安州也有產業嗎?”聞溪背對著他,平靜地回問。
徐承樺愣了稍許,緩緩斜上前了兩步,也靠到了船舷邊,卻離開聞溪更遠了些:“你知道了。”
聞溪沒有應聲。
黎堯的書房內間存了很多東西,別院打掃的下人都不讓進,都是黎堯自己收拾。
有時候他會很黏糊地拉著聞溪進去陪他,但那些數量龐大的機密案卷,聞溪從沒起過興致多看一眼。
直到這日臨走時,聞溪用藥囊換了銀票后將木匣放回原處,關上抽屜時卻無意瞥見了桌上攤開的紙頁上有徐承樺的名字。或許是近來聞溪和徐家三房走得太近,或許是他介意那個藥囊,又或許他真的已經有所懷疑。
聞溪屏著氣,飛速瀏覽了幾頁。
她難以置信地生出個猜測,倏地又甩開了,本以為是自作多情,可卻在茶肆看見了徐承樺等待的身影。
“我無意逼迫你做任何事,”徐承樺有些被戳破的羞愧,在此刻卻也坦然道,“只是我終究無用,除了范州,我也辦不成別的。我不會打攪你,待你安頓下來,我也不會再通過任何人任何方式,打聽你的消息。”
聞溪偏了偏頭,眼眸低垂,看船頭破開平緩江流,激起層疊不斷的箭簇似的水波:“柔懿郡主和黎堯的婚事,是真的嗎?”
徐承樺像是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驀然扭頭看向聞溪:“你……”
“罷了。”聞溪沒有再問,起身回船艙了。
在艙底的窄床貼著壁板躺下,水浪按著某種諧和的頻率悶悶打在船體外側,均勻溫柔的潮汐聲透進來,船艙悠悠震蕩,像是回到了母體的保護。
其實聞溪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有此一問。
可能是,這些時日以來,黎堯的所做作為在她心底積攢的疑慮太重。
一邊與郡主準備婚儀,一邊對她許下終生盟誓。
但沒有這樁婚事,難道她就該安分做他后宅一名女眷了嗎?
三年來,聞溪遇到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勸她給一個肯定的回答。每時每刻,她都陷在這樣的拉扯中,到頭來連自己都不知道還在堅持什么。
她要走出來看看,脫離那一方似囚牢也似庇佑的小院,她或許也能試試,找到更多理由,支撐自己活出另一番天地。
翌日,徐承樺與聞溪告別。
徐承樺看起來疲憊了很多,還有些憂愁,有些自責:“聞姑娘,若你與黎大人……”
聞溪輕輕扯了下唇角,淡淡地打斷他:“徐大人不必多言,我既邁出這一步,便沒有回頭路了。”
徐承樺眉心緊蹙,默然片刻,沉沉嘆息一聲,拱手道:“此去路途漫長艱險,望姑娘珍重。”
聞溪福了福身,倒被他如此悲悶的模樣勾出了幾分樂來:“徐大人不必擔憂,我也不是自小養在錦繡閨閣里的嬌小姐。倒是徐大人,”聞溪抿了抿唇,勸阻道,“若大人在安州確有要事,便算我多嘴了。可若并非如此,徐大人還是快些回京吧。”
徐承樺微怔。他的確預備在安州攔一攔黎堯的人,尤其是如今連魏國公府都牽扯進來了,先前的安排只怕應付不及。
“黎堯已經起疑了,”聞溪想了想,沒有說那一大疊徐府情報的事,也沒再提那枚贈出的藥囊徒增尷尬,只是道,“徐大人出身世家門閥,若是因此牽累家族,倒是我的罪過了。”
徐承樺猶豫:“可你……”
“我又不是第一天和黎堯作對,”聞溪笑了笑,目光平和流轉,從容怡然,“我和他的事,終究會在我們之間有個結果。我也沒想過靠躲在旁人身后來避開他。”
晨光清朗,而面前的女子清澈坦蕩,好似一株萎靡的植物重新浸入豐沛土壤,汲取了足夠的水汽與養分,昂揚地伸直了每一根枝葉,即便不開花也仍有傲骨挺拔。
徐承樺隱隱為之折服,也更放不下憂心:“聞姑娘就沒想過,你這一走,激怒了黎大人,或許他……”徐承樺不想說得太殘酷,委婉道,“或許他沒那么好說話了呢?”
聞溪眼睫一動,搖了搖頭,眸中笑意未消,沉靜道:“他不會的。”
她和黎堯的恩怨到如今已然不可能細算毫厘,可總歸,還是能說一句,她不欠他。黎堯不至于對她下死手。
徐承樺唇邊泛起一絲苦笑,頃刻又壓下去了:“如此,便祝姑娘一路順遂,告辭。”
送走了徐承樺,聞溪并未按照計劃,一路行船到營州,她在原州換了馬車,遣走了徐承樺留給她的兩名隨從,喬裝改扮后,以晉州襄武縣寡婦劉琳琳的身份,踏上了回滄陵的路。
聞溪知道,此時回滄陵很冒險,黎堯的人很可能沿途搜捕。
但那里才是她的家。
三年多了,她總要回家看看的。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聞溪走了半個多月,除了例行的官府查驗,并未遇到什么特別的搜捕。而徐承樺雖然謙虛說自己無用,給聞溪備的身份戶帖卻也毫無紕漏,聞溪便這樣無驚無險地一路走到了閬州。
閬州是河中最繁華的地帶,各處往來人員眾多,查檢繁復嚴密。
而此時,閬州州府,人潮洶涌,卻不是因為民生昌盛,而是附近的青瀘縣不知出了什么亂子,引來周圍幾個鄉鎮的流民全都聚集到州府喧鬧不休。
聞溪混跡在流民中,輕而易舉地進了州府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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