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我要同居
京城東邊靠近鹿角河有一處新宅,宅邸距離皇城稍遠,但庭院深廣,里頭的樓閣亭臺崢嶸軒峻,正門上方懸著巨大的黑金匾額,上書“羽林將軍府”幾個大字。
門扉微開,一個灑掃的仆役走了出來,才得以窺見門內(nèi)氣象。這宅邸雖看似鐘鳴鼎食之家,卻絕不是什么翰墨詩書之族,門縫中透出的蕭條荒蕪園子,與一株衰敗的柳樹,在這陽春三月里尤顯得頹唐。
清晨時分,大門前冷落無人,仆役將門口本就一塵未染的垂帶踏跺又仔細清掃一遍,轉(zhuǎn)身正欲回,突然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矻蹬蹬的馬蹄聲,便旋即立身門口,不再移動了。
不一會兒,一聲嘶鳴,身著朝服的齊歡騎馬急停門前。仆役行禮走上前去,拉住韁繩,齊歡長袍一掀,翻身下馬,大步向院內(nèi)走去。
“方益達!”齊歡喊了聲管家,便自顧自走近臥房將朝服換下,隨手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
過了會兒,只聽噠噠聲響,將軍府大管家方益達——土蛋兒小跑進來,他一張方臉仍舊白胖,只是相比在西南鄉(xiāng)下時,更多了些雍容富態(tài)。
“將軍我來啦,要用早飯嗎?”
齊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沒有應(yīng)答。
幾天前的夜里,陸耽的手下送來了焦尸案另一目擊人的證詞——兩朝名將祝月明的戰(zhàn)旗,一輪新月。昨日夜里,齊歡將證詞呈上御前,皇上便留他議事直至今晨,足見其對西昌道的案子關(guān)切入微。
齊歡在御前并未提起陸耽其人,只是說找到了目擊人。他證實,在西昌道滑坡的那一瞬,自己親眼目睹了十八具焦尸在淺坑之中排成了新月的形狀,只是還未來得及看第二眼,坡面就像簸箕里的麩糠似的斜傾而下,他嚇得肝膽俱裂,又急于逃命,就再沒敢回頭了。
皇帝聽罷點了點頭,沉思片刻才告訴齊歡,原來京兆府尹蔣行正早幾個時辰已將證詞呈上,和他所述一模一樣。
思及此,齊歡一聲輕笑,所謂皇帝的寵信,不過是懸在發(fā)絲上的匕首,他的這根發(fā)絲稍稍粗壯一些,也僅此而已。
“怎么了將軍,皇上怎么說?”方益達看齊歡回過神來,忙不迭的問道。
“京兆府尹蔣大人已將證詞呈了上去,同咱們的一樣,看來,他也想到了陸先生。”齊歡原本不知道蔣大人有沒有在御前提及陸耽,不過照皇帝的安排來看,應(yīng)當是沒有的。
“蔣行正?可既然此時有京兆府按律查辦,還需咱們做什么?”
“做什么?”齊歡往軟榻上一癱,慢悠悠的道,“皇上已經(jīng)命蔣大人擇日以尋常兇殺結(jié)案,也就是說,在明處,西昌道的案子就此了結(jié)了。至于咱們……須在暗處找到背后操縱一切的那只手。”
齊歡想了一想,京兆府尹查辦此案理所應(yīng)當,找到陸耽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既已確定了此案與祝月明將軍有關(guān),皇上這是既想窺得案件背后之隱衷,又不想節(jié)外生枝打破安寧。
看來今上與祝將軍之間,必有隱情。
“方益達,你可了解祝月明祝將軍?”
齊歡一句話問出去,眼睛卻只盯著門外頹靡的花園子,“祝”這個字,他可一點兒也不陌生。
方益達費勁地在腦子里扒拉了兩下,道:“他是兩朝名將,為大隨開疆拓土,當年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可最終卻以謀逆論處得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這些咱們都知道。但坊間都說,祝將軍死得蹊蹺,祝家一家老小被連夜抄家更是可疑。”
齊歡聽罷只是凄然一笑,“‘萬里奉王事,豈為妻子謀’,將這兩句詩套用在祝將軍的身上,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方益達不明就里,就又往齊歡跟前湊了湊,“別的不說,將軍,聽說這西昌道正是祝月明被下旨處決的地方,幕后之人,料想不是他的舊部就是親眷,這個渾水怕是不好趟啊。”
方管家神情肅然,顯然十分憂心,可齊歡卻合目仰躺下來,片刻之后,開口便是另一樁事了,“咱們這園子怎么這樣衰敗了?”
方益達猛地不知他所指為何,舉首將四周看了個遍才明白過來,頹然道:“不是您的意思嗎?說看見這些花花綠綠的就心煩,我只得讓人把花花草草都盡數(shù)拔去了,就剩下幾棵上百年的老樹還活得□□,我不忍心……”
“種上吧,”齊歡輕聲說,“到底算個家。”
“誒!好!我這就命人去種!”
方益達胖臉一展,登時驚喜交加——將軍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的人味兒了。
自離了西南到了戰(zhàn)場,他就跟不要命似的殺人,打仗,身上不知落下多少刀槍劍戟的舊疤。幸得最后撿回一條命,后加官進爵,安置府邸,日子才漸漸好了。可即便如此,將軍仍像是無心于人間似的,對什么都不在意。
有一回,新來的老主廚匆忙跑過來喊救命,問了才知,原來當日午時的餐食竟忘了放鹽,將軍已經(jīng)用過了飯卻只字為提,老主廚嚇得當即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方益達不死心地跟他去廚房又嘗了嘗,果真是一點點鹽味也沒有!
安撫了老主廚,方益達決定自己去問。
彼時齊歡正在看書,餐盤和碗碟都空空擺在一旁,方益達遲疑片刻,緩緩問出鹽巴的事,誰知,將軍竟頭也不抬的說道:“哦,嘗出來了,覺得麻煩,就那樣吃了。”
……
而如今,他竟然關(guān)心起花花草草來,方益達激動地要哭出來,忙接著說:“這個季節(jié)正值百花盛放,只要將各色各式的花朵直接移栽過來,用不了幾日,咱們將軍府就滿園春色啦。”
“不忙,”齊歡道,“今日你多用幾個人,先將后院收拾干凈,奇花異草起居物什,都一一安置妥當,記得要細致些。另外,吩咐老主廚去購置一些清淡營養(yǎng)不傷脾胃的食材。夜里你親自駕上馬車,去把著境園的陸先生請到咱們這兒來。”
“啊?”方益達懵了,“為,為什么呀?”
“皇上讓我查案,可現(xiàn)下毫無突破口,咱們又只能暗查而不可節(jié)外生枝,當真是步步受限。這著境園的陸先生雖未明示,可依他送來的證詞來看,那西昌道的目擊人多半就是他手底下的嘍啰,將他放在身邊看著,說不定就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況且……”
齊歡睜開眼,露出一副玩味似的笑容,“這位先生從相貌到身形,都頗合我心,我倆應(yīng)當是有些緣分的……”
方益達只覺得渾身汗毛一扯,打了個冷戰(zhàn),“人家陸先生在著境園住得好好的,愿、愿意來嗎?”
“來不來要看你怎么請了。”
方益達:“……”
齊歡難得嘆了口氣,“你只管駕著馬車前去,就說信箋我已收到,現(xiàn)有要事與陸先生相商,奈何上次被那前來送證詞的年輕人打成內(nèi)傷,至今胸口劇痛,不能成行。怕是需要陸公子親自屈身前來了。”
“打成內(nèi)傷?”方益達一張方臉皺成了餡餅。
“沒錯。”
“將軍,您?內(nèi)傷?”
“你有完沒完!”齊歡努力抑住頭頂上的三條黑線,“你只要記得,將我的境況說得越悲慘越好,要讓他心生歉意,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
“哦。”
方益達心中雖有一百個疑問,但他直覺現(xiàn)下如果再問,說不定將軍一個飛腳就會踹過來,他摩挲腦袋上前,給齊歡的杯子里頭填滿茶水,便應(yīng)承道:“今天之內(nèi)需要添置的東西不少,我現(xiàn)在就去準備。”
齊歡擺了擺手。
方益達退出后,他側(cè)頭看了看外面,日頭已漸漸現(xiàn)了,閃金的光芒像利箭一樣刺破蒼穹,天是那樣藍。院子里的仆役們接到命令已經(jīng)各自開始忙活,壓著嗓子的張羅聲絡(luò)繹不絕。
他再次合上眼皮,嘴角卻不動聲色地笑了一笑。
……
“這不可能!我……我怎會將他打傷?”
流淙一向從容自持,眼下卻是滿臉無措。方益達立于一旁,已說明來意,屏風后的陸耽來回踱步,有些坐立不安。
“不會的,流淙出手一向有分寸,他是去送信的又不是去跟人家打架,怎么會打傷齊歡?那個大將軍分明就是訛人!”星河氣的滿臉漲紅。
祝良輔左右看在眼里,他揚起手,場面安靜下來,“流淙,你來仔細說說當時的情形。”
流淙:“我確實與齊將軍交了手,那是因為我前去送信箋,有意避開閑人,便翻墻而入。可哪知齊將軍正在院中賞月,我一足剛要落地,肩頭就被他抓住。他全然不聽我解釋,一手猶如鐵箍一般將我定住,另一手與我過了幾招,我著急說明來意,只得胡亂擊出一掌,借著反力溜出數(shù)丈,才堪堪靠墻站住……”
“對對對,”方益達梗著脖子趕緊將話頭接住,“就是那一掌,將軍傷得不輕。”
“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傷勢如何?”
陸耽在屏風后早就待不住了,良輔叔一聽說來人是羽林將軍府的管家,便有意讓他在屏風后會客。可自從管家說出將軍受傷這幾個字,他就一刻也坐不住了。據(jù)流淙剛剛所述,齊歡應(yīng)當是后來學(xué)了功夫的,可流淙本就師從高人,自小習(xí)武,若是放手一戰(zhàn),齊歡不見得是他的對手。陸耽越想越急,祝良輔在跟前又不能張皇處之,實在是窩了一肚子憂懼之火。
方益達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齊歡的囑咐,一咬牙,道:“傷得別提多嚴重了,當晚就吐了一大桶……一大口血,昏了過去。醒來之后的這幾天,每日都胸口痛。昨日得了皇上的召見,熬了一夜,回來之后就精神恍惚,差點又昏倒了。”
“怎會如此?!”
陸耽兩步跨出,他臉色發(fā)白,眉眼凝重,呼吸微喘,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樣。流淙與星河也顧不得這管家,就要上前攙扶,被陸耽一抬手擋了回去。
陸耽直直地瞧著發(fā)方益達,方益達也直直地瞪著陸耽。
片刻之前,卻是暗流涌動。
“劉祝!你是劉祝!”
方益達后退兩步,一屁|股蹲坐在地,食指扔指著陸耽,渾身抖如篩糠。
他這一聲叫喚,使其他四人均是心中一震,祝良輔未及多想,挺身將陸耽擋在身后。流淙跨步上前,拔劍直沖過去,劍鋒直抵方益達的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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