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所有掙扎戛然而止。

        地道里似乎有微微的風吹過。

        腳邊似乎有囁齒動物飛快跑過。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

        黑暗中，藍星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嘴唇上的柔軟。

        展昭在吻她！

        也許這個吻一開始是為了阻止她發瘋采取的迫不得已的措施，但是很快就變成不可抗拒的侵略，長驅直入像一陣急促的暴風驟雨，輾轉反側，欲罷不能，藍星的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突然炸開，炸得她大腦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只感覺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一陣顫栗，一開始還能憑借本能地反抗一下，但是隨著身體里某種東西像火一樣被點燃，讓她全身燥熱，她很快就徹底放棄抵抗，眼中的殺意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完全陌生的欲望，如潮水一般強烈襲來，如火焰一般炙熱燃燒，她用笨拙卻更加熱烈的吻不顧一切地去回應，唇齒纏綿，這一吻變得越發強勢銷魂，彼此都迫切想要挑逗，糾纏，占有，索取的多一點，多一點，再多一點……

        公輸玉等了半天不見藍星和展昭從地洞里出來，有些擔心，一抬頭發現靜海不知什么時候站在禪房門口。

        主人不在的時候進來翻東西總是不對，更何況還被主人抓個正著，雖然公輸玉只是個看熱鬧的，還是略帶尷尬地打了聲招呼，“靜海師傅！”

        聲音傳進洞口，地道里的兩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放開對方，黑暗中還殘留著曖昧的味道，混亂的氣息伴隨著急促的心跳。

        片刻，黑暗中傳來展昭貌似理智冷靜的聲音，“靜海必須帶回開封府，除了還死者公道，還必須給百姓一個交代。”

        藍星靠在墻上努力深呼吸，借助冰冷的空氣消散身體里的燥熱，一顆心跳的九曲十八彎，滿肚子想說的話全都凝聚成一句內心獨白————

        展大人，你這方面業務挺熟練啊！

        靜海看著從地道上來的展昭和藍星，絲毫沒有秘密被發現之后的恐懼慌亂，好像地窖里發生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臉上的表情全然是一派大德高僧的沉靜淡然。

        公輸玉不知道展昭和藍星在下面發現了什么，不過看兩人的表情也能猜出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決定當個徹底的旁觀者，一言不發。

        藍星銳利如刀的視線死死盯著靜海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神里看到哪怕一點點后悔，然而靜海的眼神里什么都沒有，像一潭寂靜的死水，波瀾不驚。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藍星冰冷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桶里的血裝滿了嗎？”靜海很平靜地問，就像在問桶里的水裝滿了沒有。

        努力壓制的怒火被重新點燃，藍星抓起桌上的古書用力扔在靜海身上，“只因為一本連名字都沒有的破書，你就殺了這么多人？”

        靜海撿起掉在地上的古書，很珍惜地撣了撣上面的土，“既然古書上有記載，必定有其道理，試試倒也無妨。”

        藍星沖過去一把抓住靜海胸前的僧袍，“那是九條人命！”

        靜海任憑藍星抓著，沒有絲毫反抗，“只要能種出露娘最想看到的曼陀羅華，死再多的人我也不在乎。”

        “你混蛋！”藍星一拳打過去。

        “藍星！”身后傳來展昭的聲音。

        藍星的拳頭在靜海面前驟然停住，打不下去又不肯放下，越攥越緊，手指間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

        展昭走過去握住藍星的拳頭慢慢放下，拉開她抓住靜海僧袍的手。

        藍星的臉色很冷，展昭的臉色更冷，凜冽的目光注視著靜海，上次匆匆一面，印象中只記得靜海是個年輕俊秀，頗有氣度的僧人，此時細看，似乎比印象中更加氣度不凡，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沉靜溫和的出家人居然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冷酷殘忍的殺人兇手？

        藍星的憤怒何嘗不是展昭的憤怒，他盡力克制心中的怒火，鄭重宣布，“碧云寺僧人靜海，因一己私欲，綁架殺人，至九人遇害，罪行昭昭，鐵證如山，現奉開封府包大人之命將其捉拿歸案。”

        “哈哈哈哈哈……”靜海突然放聲大笑，“我有什么罪，是人都會死，我只不過是讓她們的死變得更有價值！”

        展昭冷道：“你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更沒有權利評斷生死的價值。”

        “難道那些人就有權利決定露娘的生死？”靜海眼睛里不再是死水一潭，充滿了悲傷和怨恨，他永遠忘不了露娘夫家的那些人是怎么殘忍地對待露娘，更忘不了露娘死前看著自己的眼神，那么絕望，那么不甘，每次想起都讓他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展昭不知道露娘是誰，看一眼藍星。

        藍星咬牙切齒罵一句，“瘋子！”

        靜海笑得更大聲，整個人變得瘋狂，“我沒有瘋，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清醒，你說我有罪，難道那些害死露娘的人就沒罪，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我是在幫她們贖罪，只有用罪惡之血澆灌出來的曼陀羅華才能凈化罪惡！”

        “露娘為什么死？”藍星突然問。

        靜海全身一顫，不說話，眼神里只有痛苦。

        “露娘死的時候你在干什么？”

        痛苦的眼神變得絕望。

        “你為什么不去阻止？”

        “夠了！”靜海大吼。

        藍星冷道：“露娘為什么會死，你比誰都清楚，你把所有錯都怪在別人身上，自己又做對了多少，如果沒有認識你，露娘不會死，如果你能帶她走，露娘不會死，如果你能阻止那些人，露娘不會死，可是你什么都沒做，你為□□破戒不敢承認，你勾引有夫之婦不敢負責，你任憑露娘被沉塘不敢阻止，說到底，露娘就是死在你手里，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你胡說！”靜海兇狠地瞪著藍星。

        “你以為露娘臨死之前為什么讓你種曼陀羅華，因為她太了解你，她知道你會后悔，她不希望你痛苦，她希望曼陀羅華可以帶給你勇氣和救贖，可是你完全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你用殺戮發泄痛苦，你用死亡掩蓋悔恨，你不是在用別人的罪惡之血澆灌曼陀羅華，你是在用你自己罪惡的心澆灌曼陀羅華，用罪惡澆灌出來的只能是詛咒，是露娘對你的詛咒，詛咒你的無情，自私和懦弱！”

        “住口，住口，住口————”藍星的話一字一句宛如刀子割在靜海的心里，把他一直想要忽視逃避的事實血淋淋地挖出來，他大吼大叫，將長久壓抑在心底的傷痛悔恨徹底釋放出來，扭曲成一只猙獰的魔鬼，他不停地抓起身邊的東西扔在地上，沒有人阻止，只是冷眼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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