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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說書


岑湘來到客棧的頭天晚上就做了噩夢。

        夢里不是黑乎乎就是血淋淋,她被噩夢驚醒,抱著被子著實恐慌了一會兒,再想入眠已是不易。

        輾轉反側地等到了天明。

        她也不習慣性地賴床了,動作迅速的下床洗漱完畢,去敲吳啟的房門。

        草草吃了早飯,便拉著吳啟陪她去城西的寺廟里求了幾張平安符,又買了一個長命鎖。

        這小廟里的和尚極為心黑,將一個銀的長命鎖生生要出了金子的價,岑湘與他理論半天,最后咬咬牙掏了三個月的零花將這些東西買了下來。

        她出了寺廟,見吳啟正站在稍遠處買糖葫蘆。

        她蹦跳著朝他走去,啟叔將兩串糖葫蘆從麥秸架子上拿下來,付了錢,回頭看她,問:“好了?”

        岑湘從剛求的平安符中抽了一張遞給他。

        “給我做什么?”

        “我求了八張。”傅岑湘掰著指頭數,“我爹我娘的,祖母的,哥哥姐姐,還有我小侄子的,剩下就是你一張我一張。師父師娘應當用不上這東西,啟叔你雖然武功高強,但天有不測風云嘛,下雨天沒帶傘這種事也是會遇上的,拿著總沒錯,實在沒用就當我為你多求幾串糖葫蘆了。”

        “謝謝。”吳啟也不推辭,直接收下。

        她送出去一張平安符,十分不要臉地張大了嘴,意思是想吃第一顆糖葫蘆,但吳啟無動于衷,一張方正的冰塊臉洋溢著暖洋洋的笑意把糖葫蘆從上到下舔了一遍。

        岑湘趕緊把嘴巴緊緊閉上,撇過頭去。

        雖然已經見過幾次,但啟叔一個八尺壯漢,吃糖葫蘆的樣子實在太丑陋了,從他手下要個糖葫蘆這種事以后還是想都別想。

        從廟里出來,又在城中閑逛了一會兒,時間已近日中,二人便就近挑了一家酒樓用餐。

        岑湘這兩日走的有些匆忙,半路又遇上有人死傷的火拼,覺也沒睡好,實在急需飽食一頓撫慰心靈。

        她和吳啟由小二招呼著上了二樓,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菜。

        菜還沒上齊,便聽見酒樓里請的說書先生眉飛色舞地說著近來的趣事與見聞,內容無非是廟堂腥風江湖血雨,英雄陌路美人遲暮。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傅岑湘細細剔著魚刺,分神去聽那說書人的唾沫橫飛。

        酒樓里人聲嘈雜,好在說書人聲音粗獷且具穿透力,他左手折扇搖搖擺擺,很似悠閑,只聽說書人道:“且說那祈王眼見城池久攻不下,攻城云梯一排排攀附在城墻之上卻再難進方寸,我胤朝先鋒將士更是血染城關,方知原來沄啻那昏庸無能的老皇帝,治國慘淡,怕死一等一,早將城池建的固若金湯,等閑難入。

        將士們這時士氣也早已大不如前,祁王心知無法再打持久戰,當即下令兵分三路……”

        他說的算是如今朝堂上的頭等大事:大胤與云啻王國的一戰。

        云啻與大胤積怨已久,近年來常有戰事,岑湘雖然總是在山上呆著,消息滯后,但祁王率軍打下云啻的事發生已有些時日,如今正在班師回朝,這種大消息,平頭百姓皆知,何況她父親正要去京城做官,她便也有些了解,當然也僅是知道。

        她就著說書人夸張的言辭吃了小半碗飯,那先生對祁王在云啻一戰的謀略驍勇進行了長久的渲染,終于口干舌燥,醒目一拍,下了總結:“這祁王雖初出茅廬,首次征戰,卻鎮定自若,穩如泰山,不出數月連破六城攻下云啻,其中還不乏以少勝多的戰事,真真雷霆手腕,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雖然說書先生盛贊這祁王,但岑湘聽著并無太大感觸,她幼時離京,跟隨父母去了青州,又拜入了闌山兩位高人門下,于京城和皇室并無多少了解,對于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祁王更是知之甚少。

        不僅是她,就連酒樓里在座的也個別產生了疑問,果然有人問道:“從前只知太子和顯赫的三皇子睿王,再不濟還有四皇子和九皇子這幾個出挑些的,卻從未有聽說過祁王這號皇子,怎地突然便一戰成名天下知?先生可知他是個什么身份,長個什么模樣?”

        “咳,這個嘛,”說書人說到此處,搖頭晃腦地停下,賣了個關子,繼續說,“祁王乃是當今皇上第七子,在他攻打云啻前,大家想必都不清楚這祁王是何許人也,其實啊,祁王的生母,正是云啻的公主,不過他生母故去的早,后來祁王便由當今元妃收養長大。”

        “那他豈不是帶兵攻打了自己的母國?”這消息其實不算隱秘,祁王打下云啻后,他的出身自然也被人翻了出來,事實上早在祁王自告奮勇,接下攻打云啻的君令時,便已引起許多人的相關質疑,但還是有些不知情的,在此時發出了疑問。

        “是啊,祁王十幾年間一直毫無建樹,鮮有人知,一朝鵲起便做了如此驚人之舉,將軍功建立在自己族人的鮮血之上,手段不可謂不陰狠毒辣。”說書人道。

        他分明前頭還夸這祁王有勇有謀,運籌帷幄,現在又說他陰狠毒辣,前褒后貶又不似欲抑先揚著實有些矛盾,想來說書水平并不高明。

        但他說到此處,關子也賣夠了,終于想起回答先前關于祁王相貌的問題來:“所謂相由心生,祁王對著那些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同族也毫不手軟,肆意屠殺,可見殘暴,他的相貌,自是青面獠牙,鷹鉤鼻,吊稍眼,白發虬髯,可怖的很呢。”

        岑湘起初聽著還覺有趣,但聞“白發虬髯”這四個字,便覺太扯,忍不住搖了搖頭——當今圣上不過知非之年,祁王乃皇帝秦銃的第七個兒子,算起年歲應當不過弱冠,哪來的白發虬髯之說。

        京城的消息傳到這些偏遠之地,也早已變了數個版本,當年傅家從京城被貶來青州,途經鑒城,也是在鑒城的一個酒樓,有個說書人說父親是因為勾結外敵才被貶去青州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道京城的官不管來幾個都改不了那破地,氣的她鼻子都歪了,要不是母親攔著早便上去與人沖突。

        岑湘這廂搖著頭,后方卻突然傳來“噗”的一聲笑。

        她原先只顧著朝中央說書先生方向看,便沒注意到后桌坐著的人,聽得這嗤笑聲,便順著聲音源頭看去。

        后頭的小桌上,坐著一胖一瘦兩個男子,應當來的比他們還早些,菜已經上了許多。

        瘦的那個其實是十分勻稱的身材,只是被對面的白胖男子襯得略顯瘦削了,他穿著一身晴山藍的袍子,因是背對著她,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半的下頜,順著衣服的輪廓,隱約能感受到底下有一對流暢的肩胛。

        而那“噗”的一聲嗤笑,則是來自他身旁的白衣男人,那人側身坐著,也看不明正臉,但他一個側影便能抵上常人全身的寬度,他眉眼舒展,嘴唇肥厚,十分喜慶,一笑,便笑出了三層的下巴,整個人看起來更為慈祥了些。

        岑湘盯著他二人看了一會兒,突然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們。

        吳啟也順著她的目光往后看去,一看之下也有些短暫的愣住了。

        顯然是感受到了他二人的注視,那白胖男子清了清嗓子,笑著打哈哈:“對不住,對不住,這先生說的太逗了,噎著了,噎著了。”

        他身邊那個藍衫的男子則依舊不緊不慢的吃著菜,不曾受他們的注視影響,也不曾回頭。

        岑湘回想不起這熟悉感的來源,又意識到長時間盯著陌生人看不太好,便收回了目光,轉過頭見吳啟還朝著他們看,便小聲問他:“啟叔,你看什么?”

        “有些眼熟,那兩人。”吳啟回答。

        “見過?”

        “忘了。”吳啟收回了視線。

        好吧,她還是高估了啟叔的記性。

        只是心中的疑惑又濃了一些,既然啟叔也見過,那多半是從前他們和師父師娘下山游歷的時候一起見到的,到底是何時見過呢?

        她為何會覺得如此熟悉又仿佛毫無印象。

        岑湘正想找個機會再悄悄看眼后桌那兩人,耳邊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傅知州”三個字。

        酒樓里前一陣的討論不知不覺已經結束,說書先生帶著大家進入了下一個話題——她的父親,傅廉靳。

        岑湘這下沒功夫去考慮后桌那兩人了,魚骨也不挑了,蔥花也不嫌棄了,支著腮認真聽起來。

        是和幾年前完全不同的說法。

        “再說那青州知州擢升禮部侍郎回京上任,過幾日便要經過鑒城,提到傅知州,便不得不提他打馬上任后青州的那兩年干旱。

        “當年青州各地連續六個多月不落半點雨雪,前任刺史又不重農田生產,連續近兩年,青州可說顆粒無存,民不聊生……”

        岑湘等閑是不去回憶那兩年的,但說書先生已添油加醋地將她爹那兩年的治災舉措褒獎了一遍,強行帶她重走了一遭干旱的、兇年饑歲的青州。

        從他人嘴里聽來是很容易的,減賦稅,阻流散,放糧倉,分配活計,重整梁田,興水利,一段話便將其中艱辛接近概括。

        “這青州干旱我也記得,當年差點連鑒城都被牽連,可把我給嚇壞了。”有人憶起當年,仿佛還有些后怕。

        “我也記得,當時我正隨我表叔去青州做生意,這可惡的旱災弄得我們血本無歸!”一個客人喝著茶,悻悻。

        “那你們沒趕上好時候啊,傅大人可是好官哪,所轄之地的百姓這幾年安居樂業的,青州現在政績喜人,生意也好做很多。”另一個客人夸贊道。

        這話岑湘愛聽。

        “是啊是啊,我親戚也在青州,都說舍不得這個好官呢,據說知州離開青州那天,百姓們都聚在街頭給他送萬民傘呢……”

        “可見好人有好報,好官也一樣,如今皇上感念,召回去做大官了。”

        “唉,為何鑒城沒有分到這樣的好官。我們的大人怕是不知在哪個溫柔鄉呆著呢……”

        “噓,哪能說,不可說。”

        岑湘:多說點,多來點,再多點“別家壞學生”做對比就更好,太悅耳了。

        畢竟是自己親爹,聽到別人這樣的夸贊,岑湘與有榮焉,高興地多點了一道辣子雞。

        不那么悅耳的聲音很快出現了——

        “我說,這傅知州也沒這么好吧,青州本就土地廣袤,再過去點就是邊陲和番邦,再再過去都是朔國的地界了,貿易往來最是方便,比起鑒城,這可是天然優勢,傅知州能有這功績也實屬正常,不能因為前任知州無能就這么過分吹噓他吧。”有人嚼著花生米說。

        “這位兄臺說的也不無道理啊,傅知州原先就是京城來的官,這作為,怕是京城隨便來個官都能達成,先生也沒必要拿這點功績出來說事,誰還不是見過世面的人了。”

        你們懂個松鼠球!你們見過狗屁的世面!

        岑湘臉都黑了,手中的茶盞拿起又放下。

        她強逼自己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算了,算了,她脾氣超好。而且相比六年前,這種言論已算是好的了。

        她在酒樓里聽了兩段,又生了小會兒悶氣。關于她父親究竟是不是個好官這事最后也沒有定論,她就此結了賬,下樓時聽到樓上又換了話頭,依稀是咸綜城主被殺一事,咸綜是鑒城以北,青州以東的一個小城,岑湘未曾去過,她吃完午飯,已有些困倦,一心回去補個眠,付完飯錢便和吳啟回了客棧。

        岑湘在鑒城之中無所事事地閑逛,當吳啟的糖葫蘆買到第六串的時候,他們終于在這天的午間,等到了傅府管家鄭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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