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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汪奪


岑湘再去上課,國子監已經恢復了平靜,摔壞的桌椅和燙出了洞的地板也都修繕完畢,只是還有人不斷討論著前些日子發生的這件駭人聽聞的事。

        鄭雪與殷畫竹兩個當事人不在,這種討論便尤其無忌,即便鄭雪傷的嚴重,人們大多也只覺得她咎由自取。

        “畫竹真是太善良了,居然將鄭雪放出來了,她那傷定要養上許久,這陣子怕是都不來國子監了,而且我看樣子,就算好了,也會留下一大塊疤痕呢。”

        “是啊,她品性這般高潔,也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不過我聽說,她這次受傷,連睿王都去府上看她了呢。”

        岑湘支著腮聽這些閑言碎語,越發替鄭雪感到不值,她從前雖有察覺到鄭雪的偏激,可未曾想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殷畫竹的傷疤雖然難看,但這傷她于未來花團錦簇人生的影響微乎其微,又因此有了寬厚的美名,可鄭雪也還年輕,她的臉上的皮肉盡數潰爛,幾乎是容貌盡毀,可怖的能夠嚇哭路邊孩童,再不復原本清秀面容,失手傷她的徐千行卻不必承擔任何責任,年少有為,流年笑擲,瀟灑的去地方赴任了。

        鄭雪落得這樣的結果,又遭家人厭惡,縱然有她對嚴景城執念深重的因,可這一切本不該是她承受,這樣的果,如何不算過于沉重?

        以她的性子,又該如何自處?

        世事無常,到頭來好似無關對錯,只是選擇,只是偏心。

        從一開始,嚴景城左右搖擺的那顆心便是偏向殷畫竹的,鄭雪因這瘋狂的愛戀飛蛾撲火,她灼灼的年華仿佛才剛要盛開便已枯萎,她的人生尚未完結,但再難有往日坐在垂花廊下,安靜淺笑描摹紫藤的時光了。

        岑湘越想越郁結,就連練劍也無法紓解她的苦悶了。

        與她的心情相反,這陣子,她在廣業堂的人氣和風評反倒越發高漲,不再有人對她冷言冷語,原本那些背后中傷她的學子就大多跟風,如今殷畫竹和宇文嫣這兩個帶頭的都不在,加之她上回不計前嫌救下殷畫竹,眾人都對她有了些好感。

        但岑湘每每回頭看見后面空著的課桌,便更添落寞,她沒精打采的,對熱情的同窗們也都笑得勉強。

        臨近四時社日,國子監組織了學子去野外郊游。朝聞堂和廣業堂的郊游時間安排在了同一天,于是那日一大早,岑湘便和傅昭坐著馬車準備去往郊外。

        途經敦義街時,原本少有人至的街道卻一反常態的熱鬧,駕車的魚四見車無法行進,朝里面喊道:“小姐,前頭的路堵住了。”

        岑湘奇道:“怎會?”府里離郊外有些遠,他們怕趕不上時間特地起了個大早,怎么這個時辰路便堵住了?

        魚四便道:“我去前頭看看,若是不好走,我們便調頭換別的路走。”

        “好。”

        誰知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時間。

        岑湘和傅昭出門時間還算早,但也經不住這樣的耽擱,她心里又怕探路的魚四出了什么意外,便拴好馬車,拉著傅昭前去找尋魚四。

        他們二人往擁擠的人群中心走去,還沒走到前頭,透過幢幢的人影縫隙,看到了殘酷的一幕:人群之中,有一女子衣衫不整的倒在血泊之中,露出半張側臉,怒目圓睜,神色猙獰,她身旁的血色已深,看來駕鶴有一陣子了,尸體旁,跪著一個身著錦緞的男子,他臉色酡紅,像是酒醉剛醒,此時正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滿是驚恐。

        岑湘眼疾手快地遮住了傅昭的眼睛。

        心里慶幸著,好在傅昭年紀還小,長得矮,被人群擋著,看不見這一幕。

        四周不斷有人聚集過來,除了剛巧在附近巡視,前來維持秩序,勘察現場的羽林衛,這里幾乎被看熱鬧的人圍的水泄不通。岑湘急著找人,便又努力往前探了探。

        她沒看到魚四,反倒瞧見了對角處的秦曄。

        他穿著羽林衛的紅色官服,抄手站在人群之中。

        即便近的遠的已經見過幾次,岑湘還是不得不感慨,他這身段氣度,在熙攘的人潮之中,還真是鶴立雞群,仿佛周遭的鼎沸、面前的慘案皆不在他目下,于夏日晨光中遺世獨立著。

        他不是皇子嗎?為何會在這里?

        岑湘有些疑惑,但眼下顯然不是好奇這個的時候。還是先找到魚四再說吧。

        她踮起腳尖又四下觀望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了站在前排被羽林衛推搡著的魚四。

        她朝著他的方向喊道:“魚四!”

        原本有些愣神的魚四聽到有人叫他,終于回過神來,穿過人群回到了她身邊。

        岑湘還以為他是看熱鬧忘了時間,正待發問,魚四卻率先開口了:“是汪奪。”

        岑湘頓了頓,問:“你是說那個匍匐著的男子,是汪奪?”

        ——那個打折了鄒爺爺的腿,靠著關系做了監事的汪家遠親?

        岑湘再度望向那男人,他生的五大三粗,一身的疙瘩肉,此刻雙眼充血而赤紅,而那女子半張臉浸在血泊之中,但單看另外半片死后僵硬的面龐,也能看出生前必是個嬌艷貌美的。

        女子身旁的仵作簡單驗了傷勢后,便走到祁王身旁說了幾句,似是復命,祁王聽后頷首,接著又問了一句什么,他話未問完,遠遠又來了一個羽林衛,口中大聲道:“殿下,京兆尹那邊說抬尸人今早拉肚子,一時半會兒怕是趕不過來了。”

        祁王聽見這話,似乎“嘖”了一聲,接著解下了那件外罩的紅色官服,三兩步走到女子面前,將那衣服披在了女子略顯□□的身上。

        岑湘出神的看著這一幕,直到魚四喚她回神,短短一段時間里,魚四已經打聽到了許多消息,他道:“這個汪奪,一貫仗著有汪丞相撐腰,欺男霸女,作威作福,那個女子是昨日他從天香居擄走的姑娘,只是不知為何兩人會出現在這里,看來那姑娘是被他給……”

        “噓!”岑湘眼神示意魚四傅昭還在身邊,他被自己遮擋眼睛有一陣子了,一直不曾出聲抗議,但總不能一直這樣捂著。

        “你先帶傅昭回馬車上去,我留下來看看。”

        “不好吧,小姐,這場面這么危險,還是我……”

        “所以才叫你們先回去。”

        “這……”魚四想起自己和岑湘初遇時被她制伏的樣子,識趣地將話憋了回去,又道,“那小姐你盡快回來啊,昭哥兒害怕呢。”

        “我才不害怕。”傅昭終于忍不住反駁。

        見他們二人上了馬車,岑湘這才放心的回到人群里暗中觀察,只見祁王正欲命人將那女子抬起,這時,前方原本擁擠的人群忽然如同潮水一樣分開成了兩條道,仔細一看,原來是太子殿下巡查附近地方,正巧在這時趕回了京城。

        太子坐于高頭大馬之上,看著滿地跪拜的臣民及人群中間的異常,問:“何事如此喧嘩?”

        其實眼前的情形,光看便能又諸多猜測了,但太子見了那幾個羽林衛正抬著的女尸,脫口便道:“七弟,你怎可把官服披在女尸之上?”

        祁王咳了一下,湊在太子耳邊道:“皇兄,這是女干殺。”

        太子聽后遲鈍了片刻,仿佛才回過神,正想再問,原本已被制服的汪奪卻突然掙脫了羽林衛,跪到太子馬下,連聲喊道:“太子殿下救命,太子殿下,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殿下救命啊!”

        馬兒見突然沖出一個渾身染血之人,撅了兩下蹄子,太子一個趔趄差點沒坐穩,干脆就勢下了馬,走至近前,發現跪地之人有些眼熟,遲疑道:“你是……”

        “我是汪丞相的表弟啊,太子殿下,您忘了?太子妃還夸過臣找的鳥雀有趣呢。”

        “哦……”太子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個人。”

        “殿下,殿下,我是被冤枉的呀,我只是玩玩,沒有殺人啊殿下,您不能不管我,我可是汪太師唯二的……”

        秦曄見太子尚有些不明,又一次湊近了他,道:“物證在場,又有那么多人看著,輕易抵賴不得。”

        太子皺眉,看著這個汪丞相唯二的血親,道:“汪丞相為官清廉,怎會有你這樣的表弟,真是丟人現眼,你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孤必得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說完便不再去管汪奪,轉頭叮囑秦曄:“今日是你當值,好好處理此事。”

        秦曄低聲回了句什么,岑湘原本還想再聽,但許是見太子來了,羽林衛們的清場效率相比之前要快了許多,很快將岑湘也給趕走了。

        被疏散后,岑湘只能離得遠遠的,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只見到太子欣慰的拍了拍祁王的肩,祁王則順從地點了點頭。

        太子做這姿勢實際是有些怪異的,蓋因他比祁王矮了半個頭,身份卻是上位者在發號施令,反觀祁王,雖低眉順目,但那氣勢卻要比太子高出一截。

        魚四失落的搖了搖頭:“必然是不了了之了。”

        “何出此言?”

        “他從前作奸犯科的事也沒少干,原先官位可要比監事還大一些,也是因為縱狗咬傷了京城一個富戶,才被貶來做監事。況且太子敬重汪丞相,又寵愛太子妃,定是讓祁王偏幫的。”

        岑湘沒想到還有這回事,對京城的險惡有了更深一重了解。她有些氣憤,又怕汪奪真的再度逃脫制裁,因此人回了馬車,還在不住朝事發處張望。

        秦曄得了太子的命,正收拾著尸體和罪犯帶去京兆尹府,沒過多久京兆尹的趙大人卻火急火燎擦著汗出現了,上來便問:“太子呢?”

        秦曄挑眉——這是得了消息趕來邀功了,他笑道:“那你們可來晚了,太子前腳剛走,不過趙大人來的正是時候,這本是你們的職責,既然來了,便將人一并收了吧。”

        秦昇交代完了瑣事,回宮復命的路上,身邊的從喜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問:“太子殿下,你說他能將人保出來嗎?畢竟這光天化日的,想要給汪奪開脫可不容易。”

        “那是先生不多的遠親了,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也不必再跟著我做事了。”

        “也是,祁王身份低微,如今好不容易出頭,怎么敢忤逆您呢。”

        太子聞言輕哼了一聲,心中卻隱隱不安起來,多年前那個狀若瘋魔的秦曄仿佛只存在于他的記憶里,但又短暫的仿佛并未發生過……錯覺吧,大約。

        與京兆尹的人簡單做了交接,秦曄正準備離開現場,他沒走兩步,便看到了傅家小女兒那顆從馬車中探出,左右張望的腦袋。

        真是奇怪,上次在闌山下,她也是這樣探出腦袋看死人。

        莫非她還對死亡與血腥有著莫大的興趣?

        岑湘見尸體被人抬走沒多久,汪奪也被人押走了,這才收回視線,想要喊魚四啟程,馬車的窗框卻忽然被敲了兩下。

        “是誰?”岑湘邊問,邊又掀開了窗簾。

        “傅三小姐。”馬車外,秦曄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他今日穿了身官服,看起來利落而筆挺。腰間還佩著柄長劍,只是岑湘看到他的劍,更覺得滑稽,回想他在鏡湖比武的樣子,別人覺得她的從心是個擺件,這位的長劍豈不更是裝飾?

        岑湘對于他知道自己身份這件事并不意外,品學會之后常有陌生人能喊出她的名字。但祁王特地找上她,所為何事?

        岑湘沒來得及問,便聽他又開口道:“小姐這么早,是要去哪里?”

        岑湘沒和他打過什么交道,聽他這樣問,自然莫名,又想到先前魚四說祁王必定和太子沆瀣一氣要放走汪奪,不免有些遷怒,便隨口閑扯:“去西市斗蛐蛐。”

        一旁的傅昭卻冷不丁出聲,老實又積極:“國子監社日郊游,我和姑姑要去萬青谷玩呢!”

        “哦?”秦曄又問,“國子監那么多人,今日都去嗎?”

        “我和姑姑的學堂今日去,別的人明日再去。”

        “這樣啊,”秦曄伸手摸了摸傅昭的腦袋,“多謝了,小朋友。”

        “不客氣。”傅昭一副助人為樂的豪邁樣。

        “平常沒見你回答問題這么積極。”岑湘覺得有些埋汰。

        “祁王殿下,好看。”傅昭簡單的話語,直白的表達。

        “你娘沒教過你,別隨便和陌生人說話嗎?”岑湘對這個看臉的小孩絕望了。

        “可是……他對我說謝謝誒。”傅昭嘀咕。

        ……無語,這有什么好謝的。

        不對,這有什么好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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