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剛到初五，大早上，許書云從大隊辦公室回來，臉色有些凝重。大隊里唯一一部電話就在辦公室，宋暖猜想肯定是部隊有事召她回去。
  宋暖的猜想沒有錯，只是不僅是許書云，程也和王得森也要一塊走。
  聽到這個消息時，宋暖沉默了好一會，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剛和程也在一起，一天不到，就要分離，但程也工作性質(zhì)在這里，宋暖只能配合。
  離開前一個小時，程也背著包袱敲響宋家小院，王艾君特意叫宋暖給開了門，將人都趕到房間，將堂屋留給兩人說話。
  相繼無言，宋暖眼眶紅紅，盈著淚水將人帶到堂屋。
  程也小心翼翼觀察著女孩的神色，即便心中有萬分不舍，他也得狠下心來，這是他身為軍人的使命。
  “暖暖……”
  話剛開口，宋暖轉(zhuǎn)身撲進男人懷里，嗓音帶著哭腔：
  “程也，你照顧好自己，不許再受傷了，徐嬸和歡歡我會幫你照顧的。”
  她故作堅強的話聽在程也心中像針扎般，讓人心疼，堅實有力的手臂緊緊將宋暖圈住，像是要將人按進身體。
  兩人之間密不透風(fēng)，程也低頭將臉埋進女孩頸窩，感受著她的體溫，低低應(yīng)了聲。
  宋暖側(cè)臉趴在男人胸膛，耳邊是他劇烈的心跳，聲音從胸腔傳來，有陣陣酥麻閃過，她聽見程也說：
  “暖暖，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娶你。”
  小院外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宋暖知道，分別的時候到了，她吸了吸鼻子，從程也懷中退出，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想將他的模樣深深刻在腦中。
  程也定定看了她幾秒，后捏了捏她柔軟的手，抿唇，轉(zhuǎn)身。
  剛走到門口，身后傳來宋暖的聲音，男人身形微頓，站定回頭，想再看她一眼，下一秒，柔軟的唇瓣輕輕貼上男人微涼的臉頰。
  這個吻，又酸又甜。
  *
  程也走后，宋暖又回到了往常的日子，寒冬臘月，又下了兩場雪，屋外的積雪還未清掃，都能沒過腳踝。
  脖頸上還是那條紅圍巾，宋暖抱著杯子坐在書桌前，看一眼外面的雪景，又低頭看一眼程也給買的學(xué)習(xí)資料。
  貓冬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反復(fù)無常，轉(zhuǎn)眼便開了春。
  宋家小院一片祥和，整個冬天都在養(yǎng)精蓄銳，宋振平夫妻倆只想快點開始上工，好大展拳腳。
  老宋家，宋老太和宋振興幾乎躺了整個冬天，宋暖再見到她時，透過籬笆院墻看見宋老太晃晃悠悠從屋里出來，手扶著老腰，似乎腿腳也不太靈光，整個人比從前瘦了許多，看起來都有些脫相了。
  宋暖和姐姐站在籬笆院墻，看著老宋家的院子，宋老太正在喊宋招娣干活，沒了往常的頤指氣使，反倒是有些低聲下氣，看來這個冬天，宋招娣將老宋家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宋清禾嘆了口氣：“招娣來娣也挺可憐的，我聽媽說下大雪那會兒，家里已經(jīng)沒有存糧了，也沒錢出去買，她和來娣只能去求大隊長借糧，這么一大家子人全壓在十幾歲的小姑娘頭上，真是不容易。”
  宋暖點頭，又笑了笑：“難怪媽那天給她拿了些糧食過去，雖然咱媽看不慣老宋家的人，對小輩還是很好的。過幾天開春上工，招娣肯定不會慣著他們繼續(xù)耍懶。”
  她猜得極準，上工第一天，宋暖便見著宋老太和宋振興邁著沉重的步子出門，宋招娣跟在兩人身后，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嘴里好像在說些什么，直把前面的兩人說得抬不起頭。
  看見宋暖，宋招娣表情緩和了不少，微微朝她點頭示意。
  一冬天不見老宋家人的身影，乍然出現(xiàn)，自然引起了一眾村民的注意。
  貓冬似乎將精氣神都養(yǎng)好了不少，大家當(dāng)著宋老太和宋振興的面，開始八卦起來，絲毫不顧及兩人的臉面。
  宋老太被人說得老臉臊紅，奈何又說不過那些婆子，想撂挑子不干，但被宋招娣噴了一臉，家里已經(jīng)沒有糧食了，再不干活，恐怕年底連借大隊的糧都還不上。
  又過了倆月，天氣慢慢變暖，宋暖脫下了厚重的棉衣，換上王艾君給姐妹倆新做的碎花外套。
  陽光正好，眼看離高考恢復(fù)時間越來越近，宋暖學(xué)習(xí)愈發(fā)認真努力，連帶著宋清禾，都覺得妹妹最近似乎格外緊迫，她也不自覺加快節(jié)奏。
  兩人在屋里學(xué)習(xí)，春日暖陽透過窗戶灑在書桌上，格外溫暖。
  小院門被敲響，宋暖放下書本朝外走去，是宋招娣。
  看見她，女孩臉上閃過糾結(jié)之色，手指忍不住揪了揪打滿補丁的衣角，看見宋暖身上穿著嶄新的碎花衣裳，宋招娣心中的自卑快要溢出。
  宋暖將人帶進堂屋，問道：“招娣，是有題目不懂嗎？”
  這些日子，宋招娣照顧家里的同時也沒忘了學(xué)習(xí)，只是學(xué)習(xí)時間碎片且不專注，遇到不懂的問題便會記下來請教宋暖或者宋清禾。
  她只身過來，宋暖自然而然以為她是來問題的，給她倒了杯水，讓人坐下。
  宋招娣有些難以啟齒，也沒喝水，臉埋得低低的。
  宋暖察覺有些不對勁，溫聲開口：
  “招娣，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她的聲音如春風(fēng)般拂過宋招娣的心間，是那般溫暖體貼，讓人極有傾訴的欲望。
  忽地，安靜的堂屋響起小聲的啜泣，宋招娣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掉落在地面，像斷了線的珍珠，消失不見。
  宋暖安靜走到女孩身邊坐下，從兜里掏出手帕，溫柔地塞到女孩手中，又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她對宋招娣這個堂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那么恨老宋家的人，但對宋招娣，卻生不起半分怨氣。
  宋招娣從小性子便沉默，基本上不和宋暖姐妹來往，只會帶著宋來娣這個拖油瓶默默做事。
  要不是上次她幫姐姐通風(fēng)報信，宋暖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對三房的妹妹生出憐惜。
  這個女孩，是真的苦，也是真的堅強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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