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崩潰的情緒下，一點點安撫都能帶來很大的慰藉。
  宋招娣在宋暖輕緩的安撫中慢慢平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手帕還給宋暖。
  “三姐，謝謝你。”
  宋暖輕聲問：“怎么了，跟三姐說說。”
  宋招娣依舊低著頭，從宋暖角度看去，女孩的身形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
  她說：“三姐，我好累，我有些堅持不住了，我還要繼續學習嗎？我真的還會有未來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我好想去瞧一瞧。”
  宋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招娣，對于咱們這種鄉下的姑娘，想要走出去，只有讀書這一條最牢靠的路，你放心，眼前的困難只是暫時的，你往后的人生，有更輝煌的時刻。”
  宋招娣定定地聽著，抬頭看向宋暖，仿佛真的從她眼中看到了希望般，扯出一抹笑容。
  她堅定地點頭，看向宋暖的目光都帶了崇拜：
  “三姐，謝謝你，我會努力學習的。”
  宋暖欣慰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什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和二姐。”
  宋招娣起身，像是被打了雞血般，渾然不見剛才的頹敗，朝宋暖道謝后便想回去，但被叫住。
  女孩疑惑回頭，被宋暖按在凳子上坐著，只見宋暖出門，過幾分鐘后，手里提著一個布袋回來，沉甸甸的。
  宋招娣立馬猜到了她手里的東西，慌亂擺著雙手：
  “三……三姐，不不不……不要，我不是來借糧食的。”
  宋暖將布袋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朝她莞爾：
  “我知道，這些本來就是要拿給你的，是給你和來娣吃的，你自己藏好。”
  看著桌上沉甸甸的糧食，宋招娣眼眶又紅了，她一向是冷情淡漠的人，今天卻接連在宋暖跟前紅了眼。
  宋暖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前，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笑道：
  “快回去吧，馬上要下工了，別讓宋老太和宋振興搶了去。”
  宋招娣吸了吸鼻子，再一次道謝后，提著布袋走出宋家小院。
  這個短暫的擁抱，在宋招娣心底留下了一處溫暖。
  *
  轉眼十月將近。
  這天周五，宋暖正再幫忙搓窩頭，小院外響起程歡興奮的喊聲。
  “暖暖，禾苗姐姐，好消息，好消息！”
  姐妹倆相視一笑，一同出了房門。
  程歡小臉紅撲撲的，像是一路飛馳回來，額頭上還掛著汗水，看見兩人的瞬間，眼神亮得嚇人。
  她將自行車往門口一停，三兩步跑到宋暖姐妹面前，激動地拉著兩人的手，不斷蹦跶。
  不過女孩也極有分寸，待三人走到堂屋，她才興奮開口：
  “暖暖姐，禾苗姐姐，高考要恢復了！咱們可以考大學了！”
  她這話一出，宋暖怔愣了一瞬，她只記得高考是在77年恢復，卻不記得具體時間，程歡這個消息倒真的很驚喜。
  抬頭看宋清禾，女孩早已瞪大眼，臉上的驚愕顯而易見。
  她呆呆地看向宋暖：
  “暖暖，我沒聽錯吧。”
  沒等宋暖回答，程歡先一步拉著她的手蹦跳起來，
  “禾苗姐姐，你沒聽錯，高考真的要恢復了，我們老師親口說的。”
  這下宋清禾不再懷疑，即便是再恬靜溫柔的性子，在遇到這天大的好消息，也忍不住和程歡一起蹦跶起來。
  宋暖自然也是高興的，但她原本就知道，也僅僅只激動了那一瞬。
  奈何面前的兩人已經找不著北，見宋暖不為所動，硬拉著她蹦跶。
  就這樣，三人如同小孩般，在堂屋里蹦跶了好一會，直到王艾君宋振平下工回來，宋暖這才想起鍋里的窩頭還沒蒸好。
  見她匆匆跑進廚房，程歡也嗷了一嗓子，和宋振平夫妻打了聲招呼便哼哧哼哧騎上車，回去晚了，她媽肯定又要吵吵個不停。
  小姑娘的背影還帶著匆忙，王艾君納悶地看著，面帶疑惑問宋暖：
  “你們仨蹦跶啥呢？”
  宋暖往灶孔里添了把柴火，隨口應道：
  “哦，歡歡來給我們說高考要恢復了。”
  她語氣十分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這就導致王艾君一時沒反應過來。
  “哦，原來是高考要恢復了。”
  她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兩口，過了一瞬，水從嘴里噴出，音量陡然拔高了好幾個度，“啥？高考要恢復了？！”
  宋暖被她嚇了一跳，連臉上都有她媽噴出來的水珠，饒是自己親媽，宋暖也略帶嫌棄地擦了擦臉。
  “媽，你聲音小點，上面還沒出通知，可別讓人聽了去。”
  王艾君立馬捂嘴，猛地點頭，因激動漲紅的臉在蒸騰的水霧中格外明顯。
  晚上，夫妻倆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蒙蒙亮，王艾君一拍大腿，將好不容易合上眼的宋振平嚇一激靈。
  奈何老男人不敢抱怨，只輕輕拉了拉媳婦的胳膊：
  “快瞇會，馬上要上工了。”
  王艾君一巴掌拍在男人臉上：“睡睡睡，現在是睡覺的時候嗎，還不趕緊起床做飯，高考要恢復了，往后清禾暖暖最重要的事就是學習，家里的活是一點都不能干，咱倆閨女可是要考大學的。”
  宋振平被她極有力道的一巴掌拍得睡意全無，無可奈何，只能默默起身穿衣去廚房生火做飯。
  就這樣，宋暖和姐姐完全成了甩手掌柜，被王艾君勒令不許靠近廚房半步。
  日子就在姐妹倆緊鑼密鼓的復習中度過，轉眼便到了20號。
  今天大隊里可算炸開了鍋，特別是知青點，知青們一個個連工都不上，也不請假，急匆匆跑去公社確定消息。
  待高考恢復的消息被證實后，顧不上眾目睽睽，知青們抱頭痛哭。
  蒼天啊，大地啊，他們終于有機會回城了，終于能擺脫這一腳一個坑的地方了！
  消息從公社一直傳到后山腳下，長胖了一圈的張婉寧摸著肚子，在聽說高考恢復這個消息后，激動地從炕上坐起。
  嘴角的笑還沒來得及展現，在看到凸起的肚皮時迅速癟下去。
  她腸子都要悔青了，自己為什么不能再等等，也就一年，偏偏現在懷了孩子。
  程剛走近便看見她一臉悔恨，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將背簍重重放在地上，冷哼：
  “我勸你別有其他心思，以后就安安分分在家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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