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去把雞圈里的雞喂一下。”
  翠花癱在炕上，隨口吩咐起老母親，她媽自從初二那天來，就完全沒有要回去的念頭，別人都是初二回娘家，她倒好，初二娘家過來。
  好在老宋家現在是她翠花的地方，即便宋老太有意見也沒膽子說出來。
  翠花媽正坐在炕上摳腳，一聽女兒使喚她干活，當即就不干了，腳也不摳了，身子往炕上一倒，冷哼：
  “老娘生你養你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結果還死了男人，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男人接手，還沒享兩天清福，竟還要被你使喚，老娘真是養了個白眼狼嗚嗚嗚。”
  她裝模作樣地抹起眼淚來，那樣子與翠花撒潑時如出一轍。
  翠花都無語了，她媽就知道用孝道拿捏她，偏偏她還不敢吭聲，一聲孝字大過天，在這個年代，不孝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宋振興一大早出去躲懶了，沒辦法，翠花只好自己起身，剁了雞食，冒著寒風走去雞圈。
  邊走還邊罵宋招娣姐妹倆：
  “兩個死丫頭片子，走前也不知道把雞食剁了，還要老娘親自上手，真是白吃了老娘這么多糧食，白眼狼。”
  好不容易把雞喂完，兒子才從屋里出來，扭著翠花的手嚷嚷著要吃炒花生。
  看著兒子饞到流口水，翠花自然是不忍心，順嘴就想吩咐宋招娣干活，話到嘴邊卻又想起這姐妹倆被她趕出了家。
  身旁兒子還在耍賴撒潑，翠花無法，只好自己進了廚房。
  又是燒火又是炒花生，一個人兩頭兼顧，一通折騰下來，火是燒著了，花生也炒糊了。
  看著和鐵鍋融為一體的花生，翠花兒子不干了，知道地上涼，他也沒發揮慣用的那套，只是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噪音不絕于耳。
  翠花皺眉，隱忍著怒氣，只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是親生兒子，不能打。
  她納悶地看著鍋里如碳一般的花生：沒嫁到老宋家之前，都是她一個人做飯燒火，今天怎么就不行了？
  往常這些活都是招娣姐妹倆在做，她久未上手，自然生疏。
  好不容易用兩顆水果糖打發了兒子，翠花還沒坐下來歇口氣，里屋內傳來自家親娘的呼喚。
  那聲嘶力竭的喊聲，像是在催命，翠花拍拍屁股，快跑進屋，嚇得直喘粗氣：
  “怎么了媽？發生啥事了？”
  翠花老娘翹腳躺在炕上，一只腳還悠閑地晃著，見翠花進屋，她哦了一聲，表情沒有絲毫轉變：
  “你媽餓了，快給老娘做飯。”
  翠花氣還沒喘勻，被這一句話堵得上不去下不來。
  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臉色，翠花老娘把腳放下，嘴一撇，立馬就要哀嚎起來。
  翠花如臨大敵，忙往房門退去：
  “媽，你別嚎，我這就去做飯。”
  她逃似的跑開，翠花老娘翻了個白眼，重新將腳翹起，晃晃悠悠哼著小曲。
  一天時間下來，翠花苦不堪言，明明是農閑貓冬時，她怎么感覺比秋收還累。
  想到出去躲懶的宋振興，以及在屋里裝病的宋老太，翠花滿肚子氣，跑去宋老太房間大罵一通，傍晚又逮著偷溜回家的宋振興拳打腳踢。
  不行，家里不能沒有干活的人，得把招娣來娣那兩個死丫頭喊回來。
  打人也是需要體力的，一天勞累下來，翠花氣喘吁吁，直直朝宋家小院走去，她是知道宋招娣姐妹倆被王艾君撿回家的，宋振平可是她倆二伯，哪里能真的不管不顧。
  “砰砰砰”
  籬笆院門被拍得震天響，翠花大嗓門也成功傳入院中。
  正在幫王艾君團毛線的宋來娣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而后驚恐地看向姐姐。
  那個老妖婆來了，肯定是抓她和姐姐回去的，嗚嗚嗚，她不想回去，她想一直留在二嬸這里。
  忽視掉宋來娣求救的目光，宋招娣徑直下了炕，拿起來時穿的衣裳，將身上宋暖姐妹的衣裳換下來。
  王艾君有些不忍：“招娣，不用換。”
  宋招娣搖頭：“二嬸，這衣服穿回去也會被扒下來，不能便宜了那個女人。”
  王艾君抿嘴，說不出話來，宋暖姐妹更是喉頭一梗。
  外邊，宋振平已經將院門打開，看見翠花，老男人開了門便往屋里跑，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翠花老臉一黑，看著那瘋狂逃竄的背影，心中暗罵：
  真是個瞎了眼的，偏偏看上王艾君那潑婦，老娘又不是洪水猛獸，跑什么。
  這時，王艾君帶著一眾人從里屋出來，看見翠花，她面色不善：
  “你來干嘛？”
  翠花看著躲在宋清禾身后的宋來娣，以及眼神冰冷的宋招娣，心里只罵這倆賤丫頭不識好歹，她都親自來接她倆了，還不乖乖過來。
  “招娣來娣，你倆在二伯家玩也要有個度，這都兩天了，大嬸過來接你們回家。”
  她將自己摘得干凈，半分沒提到是她將兩個孩子趕出來。
  王艾君嗤笑一聲：“不要臉的潑婦，謊話連篇，你去村里打聽打聽，看誰能信了你的鬼話。”
  說完看著眼站在身旁的兩個孩子，一個早已瑟瑟發抖，另一個表面冷靜，垂在腿邊的雙手卻已緊握。
  她給宋暖遞了個眼色：“暖暖，你去程家找一趟大隊長，今天這事，我王艾君管定了！”
  看著兩個孩子，王艾君揪心，每次見這倆孩子，她就覺得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暖暖清禾，也是這樣受人磋磨，是她這個當媽的沒做好，這次的多管閑事，不為別的  ，只當她為了緩解掉心中那點愧疚吧。
  她話落的同時，宋招娣宋來娣齊齊看向她，女孩們眼底都閃著不可置信的光。宋招娣沉默了片刻，想到二叔一家好不容易才脫離老宋家，她欲開口，卻被宋清禾攀住肩膀。
  宋暖應聲，便想往外走，卻被翠花攔住去路，她手一掏，從衣兜里掏出一瓶紅彤彤的液體，對準了翠花那張大餅臉：
  “你攔我一個試試，辣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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