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嚇得后退數步，那瓶子里紅彤彤的液體看著可不是開玩笑的，宋暖這死丫頭也太狠了。
  見她害怕了，宋暖哼笑一聲，惡人就要惡人磨，她狠辣你要比她更狠辣，自然就占上風。
  宋暖出門，跑得飛快，三兩下抵達程家，拉著大隊長便往外走。大隊長本想跟她打個招呼，卻沒想到一個趔趄，差點把他這把老骨頭弄折了。
  “暖丫頭，到底啥事啊？”
  程志偉邊走邊扶掉落遮住眼睛的帽子，一張老臉因快走運動漲得通紅。
  宋暖眼珠子一轉，覺得應該給大隊長打好印象基礎，于是焦急著一張臉道：
  “程伯伯，你一定要給招娣來娣做主啊，翠花她不僅每天使喚她們兩姐妹干活  ，還動不動就打罵，前天更是直接將她倆趕出來，您說這天寒地凍的，外面還下著雪，要不是我媽心善叫她倆進屋，這兩姐妹怕是……”
  她有意放慢腳步，讓程志偉好好消化話里的內容。
  果然，程志偉聽聞后臉色難堪，想到宋家三房那兩個孩子，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翠花的潑辣在大隊里有目共睹，大家伙也都知道這姐妹倆在她手底下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這次翠花這般過分，簡直是想害死這姐妹倆。
  這次不用宋暖拉，大隊長自己就匆匆加快腳步。
  宋暖見火候不錯，又添了一把柴：
  “程伯伯，招娣來娣在我家，只要她倆能擺脫翠花的折磨，我家廢點糧食也就算了，偏偏翠花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想把招娣來娣要回去，你說她倆就這樣回去了，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啊。”
  程志偉一張臉黑沉如鍋底，眼看天色漸漸晚下來，他也想早早將事情處理完回去逗小兒子。
  兩人緊趕慢趕到宋家小院時，翠花站在小院內瑟瑟發抖，她雙眼死死盯著圍在火盆面前的王艾君等人，恨不得將火盆扣在她頭上，偏偏又不敢，王艾君這個潑婦，狠起來打人是真的痛。
  見著大隊長，翠花哎呦一聲，一拍大腿，就差抱著程志偉的腿伸冤了：
  “大隊長啊，你可得為我們老宋家做主，招娣來娣前天跟我說想來二伯家玩兩天，我同意了，可今天王艾君卻不讓她倆回去，你也知道，家里就我和振興兩個能干活的，一大家子人張著嘴呢，更何況這倆丫頭的爹還癱在床上，總不能事事都讓我來做吧，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她惺惺作態的樣子令人作嘔，程志偉揮手打斷她接下來的話，視線看向火盆邊兩個瘦弱的女孩。
  這倆孩子明明已經十四五歲，小的也有十一二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此刻卻瘦弱得不成樣子，臉上耳朵都是凍瘡，看著可憐得緊。
  程志偉心下不忍，語氣放得和緩：
  “宋招娣，宋來娣，你倆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隊長還是很有威嚴的，嚴肅的時候別說小孩，大人都覺得有些害怕。
  宋來娣朝姐姐身后縮了縮，手指不安地扯住姐姐的衣袖，嘴唇緊抿，不敢開口。
  宋招娣看了眼大隊長，又看了眼暗自威脅的翠花，視線最后落在宋暖臉上。
  小姑娘眼底都是不安，但更多的是勇敢，宋暖朝她露出微笑，輕輕頷首，給她打氣。
  宋招娣深吸口氣，直面大隊長，擲地有聲：
  “大隊長，大嬸她虐待我和招娣，我倆不僅要干家里的所有活，每天也吃不飽，還要經常受她的打罵。”
  她將宋來娣扯至身前，一把擼起女孩的袖子，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掐痕。
  饒是宋暖一家人早已看到，也忍不住皺眉。
  程志偉的臉更是黑了又黑。
  宋招娣話還沒說完，繼續道：“是她把我和妹妹趕出家門的，我倆什么都沒有，只有身上的破襖子，要不是二伯二嬸看我們可憐，說不定我和來娣早就死了，大隊長，求您幫幫我們。”
  女孩說完朝程志偉深深鞠了一躬，久久不起。
  程志偉正是對孩子喜愛的時候，知道這種事心狠狠揪起，農村人打罵孩子已成了習慣，孩子不聽話偶爾打罵也就算了，但這臘月里的天，將兩個衣著單薄的孩子趕出門，這純純是害人啊。
  他看向翠花的目光頓時變得不善：“翠花，孩子都這么說了，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你今天不給個章程出來，我就要上報公社了和婦聯了。”
  翠花再怎么兇殘也只是個大字不識的悍婦，聽見要上報到公社和婦聯，氣焰頓時軟成了一癱泥，她支支吾吾，最后屁都沒放一個。
  堂屋里點起油燈，程志偉不耐煩了，這么晚了，他還趕著回去呢，于是看向宋招娣：
  “她不說那你來說，你有什么要求？”
  宋招娣雙拳緊握，似終于抓住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大隊長，我……我要分家。”
  “不行！”
  沒等程志偉開口，翠花率先喊出了聲，開什么玩笑，要是分家了，那往后家里的活豈不是全靠她一個人，那還不如就讓這倆賤丫頭留在王艾君家呢，她還省糧食。

  程志偉皺眉瞪了她一眼，看向還沒鋤頭高的女孩，不確定地問：
  “你真要分家？你爸的情況你也清楚，要是分了家，地里的活就全靠你們姐妹倆了。”
  宋招娣看了眼妹妹，語氣堅定：“我和來娣可以，反正老宋家的地我們也干了不少。”
  程志偉一想還真是，每天上工都能見著這姐妹倆在地里忙活，他點頭，深深看了眼不甘心的翠花：
  “分家畢竟是大人的事，先去問問你爸再說。”
  一行人又去了宋振國的房間，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屎尿混合的氣息已經將整間屋子腌入味。
  饒是冬天，眾人還是齊齊后退數步，捂著口鼻干嘔起來。
  就這情況，就能看出三房一家平日里過的什么日子。
  實在沒有勇氣踏進屋內，程志偉只能朝著屋里大喊：
  “宋振國，你倆閨女想要分家，你同意不同意？”
  他聲音洪亮，回蕩在老宋家小院上方，卻遲遲不見屋內人的回應。
  等了半晌，程志偉心道不好，這宋振國怕不是掛在里面了吧，這下不想進也得進了。
  正欲跨進，房間內傳來一道虛弱的男聲，男人聲音粗啞如砂礫，聽起來有種下一秒就要斷氣的虛弱。
  “好。”
  說完便再無了聲響。
  雖然聲音小，但好在屋外的人都聽清楚了，程志偉邁出去的步子收回，不顧翠花及宋老太的阻攔，趁著油燈的光亮，果斷給三房分了家。
  宋招娣姐妹高興不已，有了錢糧，也多了幾分底氣，當即便朝宋暖一家道謝，抱著自家的棉被回了家。
  瞧見姐妹倆眼底重新有了光亮，宋暖心情頗好，分了家，翠花也別再想苛扣姐妹倆的吃食，招娣來娣的日子雖然累，但也好過不少。
  回屋打算將宋招娣昨天穿的衣服收進衣箱，剛拿起，紙張輕飄飄落地，宋暖撿起來一看，是一張皺皺巴巴的兩元紙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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